《《小楼一夜听春雨》作者:明月倾》第7/277页


  娴月的丫鬟桃染笑着道,一路将她扶到堆雪阁,穿过长廊,正是穿披风的好时候,外面是银红织金的羽缎,在暗中光华耀眼,风吹起披风一角,里面是雪白的狐肷,周围不少夫人都看愣了,路过李娘子,李娘子都赞了一声:“好俊的披风。”蔡婳顿时红了脸。
  到了堆雪阁,里面早摆下几桌盛宴,蔡婳还在找位置,那边有人叫道“蔡婳妹妹这边坐”,她看过去,是个生得极端庄的女孩子,鹅蛋脸,眉目温柔和气,身上衣服的织工和绣工和自己身上这件有些相似。
  旁边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孩子,面如霜雪,但也带着笑意,她被桃染搀着坐过去。
  另那个一直在摆弄袖子里手帕的女孩子抬起头来,更是美得惊心动魄,风流袅娜。
  她猜到这就是仆人嘴里“二房跟苏州小绢人似的那三位小姐”,果然坐下凌霜就道:“我是凌霜,是老三,这是老大卿云,你旁边那个狐狸精是老二娴月。”
  狐狸精老二只是笑盈盈打量着蔡婳,不说话,倒是卿云对她很是友善,很快上了菜,姑娘席上都没有上酒,只有一杯驱寒的梅子酒,席上大家都顾忌形象,并不放肆,倒是那边夫人的席上又是说笑,又是打趣,热闹非凡。
  “今天娘赢了还是输了?”娴月忽然问凌霜。
  卿云低声警告:“嘘,不要说话。”
  小姐们都知道今晚自己是被相看的对象,一个个吃得静默无声,只偶尔有勺子筷箸碰到碗碟的声音,一顿饭吃完,虽然是山珍海味,却没人认真动筷子。
  所以蔡婳看见凌霜认真吃了半条鲈鱼,十分惊讶。
  “老三赶这吃晚饭来了。”娴月又小声告状。
  “嘘。”
  卿云再度警告,不忘在桌子下踩了凌霜一脚,她尽职尽责,管着这两个妹妹。
  蔡婳从小没有姐妹一起长大,看见她们姐妹亲昵,不由得有点羡慕。
  饭后是饮茶,众小姐散开说话,夫人们再战一轮,等到月上梢头,终于散场。
  人多,一时散不开,也磨蹭了许久,这个找手绢子的,那个找手炉的,等到上轿子的时候更是热闹,各家都派了轿子来接,庭院中一排十多顶轿子,倒是宽敞,排得开。
  李娘子这一天下来,长袖善舞,总算要功德圆满了,到最后却出了点小意外。
  回去的路远,晚上又有夜寒,所以照例是主人家要准备黄铜脚炉放在轿子里的。
  当时娄家三姐妹出来时站在台阶上,看见阶下摆着一溜黄铜脚炉,都是一尺方圆,上面铸着牡丹,松树,桃李等纹样,炉盖像一个个小泥饼一样靠在阶下。
  几个仆妇提着一桶桶烧得通红的炭,往脚炉里添。
  凌霜扫了一眼就道:“数量不够。”
  娴月已经困得用头抵着她肩膀了,卿云却替主人家着急起来了,道:“这下可不好了。”
  果然李娘子数一数脚炉数量,顿时犯难了,问那仆妇:“怎么去年是多出来的,今年就不够了。”
  “年下本来丢了几只,又坏了几只,偏偏今年人多……”那仆妇焦急解释,被李娘子瞪了一眼,不敢说话了。
  但凡破落的大家族,总是先在这些细节上露怯,因为有出无进,东西渐渐破败,只会越来越少。
  来这里做客的夫人都是当家主母,小姐们也是学过家计的,顿时就有人意识到了,几个在说话的夫人就朝这边看了过来。
  这又不是急切间可以筹到的东西,李娘子骂道:“蠢东西,还不去阳春阁找一些来。先打发这一批客人上轿再说。”
  脚炉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东西,但要是有人有,有人没有,只怕会落个怠慢客人的话柄,再者路远,都是娇滴滴的夫人小姐,没有脚炉万一冻坏了真不是好玩的。
  凌霜忖度着,所谓的阳春阁,可能是崔老太君的住处,拿老太君的东西给客人用不好听,所以李娘子才说得模糊了些。
  仆妇飞也似地去了,卿云忠厚,和主人家告了辞,拉着娴月道:“娴月和我坐一个轿子吧,晚上冷,两个人一起还暖和些。”
  她上轿子,安置脚炉的仆妇还不懂,拿了一个给娴月垫在脚下,还要再拿,卿云轻声道:“一个就够了。”
  李娘子不着痕迹地朝她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卿云也朝她点头笑笑,让丫鬟放下了轿帘。
  “蔡姐姐和我一起吧。”凌霜道。
  蔡婳竟然也看了出来,两人一起上轿,凌霜看她文文弱弱的样子,把脚炉给她踩着,蔡婳还要让,凌霜豪气得很:“别让了,我比你想的壮多了。”
  蔡婳却担心她伤风,道:“一人踩一半,不要紧的。”
  “真不是客气。”
  凌霜见她不信,索性挽起袖子,把手臂给她捏捏:“你看,我手臂有多硬,说了你不信,我还会骑马呢。”
  蔡婳连忙用披风盖住她,凌霜见她这样紧张,被逗笑了。
  两人一轿回了家,已经是月上中天,娴月困得半梦半醒,被桃染搀了回去。蔡婳拿着披风,找不到人还,只好交给凌霜道:“物归原主吧。”
  “你留着呗,这件是我个人的,我反正也不爱穿。
  再说了,家里还有呢,你别当是什么人情,就当见面礼好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蔡婳一定要还给她,见凌霜不收,正色道:“要真是见面礼,我们捡个日子,我绣个东西给你,你送个礼物给我,那才是正理,你这样给的,我不要。”
  凌霜知道蔡家书香门第,多半有些古怪的傲气在,也不勉强,接了过来,见蔡婳披上她那红绒披风,走进了大房那高挑着佛堂飞檐的院落里。


第5章 蔡婳
  娴月这小身板果然顶不住,第二天就犯了嗽疾,但娄二奶奶从小给她请了名医调理,又常年用金贵药材养着,所以都是些小毛病,倒也不严重。
  就是有点病恹恹的,躺在床上不起来,连饭也端到床边吃的。好在这几天没有什么宴席,也不用出门。
  凌霜看她可怜,也留在房里陪她,但凌霜不爱做针线,对描眉画鬓也毫无兴趣,见卿云不在,竟然拿了柄小刀,在床边削着小木雕玩。
  娴月和她说着话,见卿云进来,咳嗽一声,凌霜连忙把小刀收了起来,悄悄递给娴月,娴月轻车熟路接过去,掖在枕头下面。
  她们俩常年打配合,不然卿云见她拿刀子玩,又要训她了。
  “你手上拿的什么?”凌霜先发制人,问卿云。
  “我跟娘说了,说蔡婳姐姐可怜,没有好衣服,娘让我找了几件好的送过去,还有这匣子里是些配饰,都是我以前换下来的。”
  “拿来我看看。”娴月说道。
  卿云于是一件件拿给她看,都是些她们姊妹不穿的衣服,都是这两年做下来的,一件灰鼠斗篷是两年前做给凌霜的,谁知道她一下子抽了条,长得比两个姐姐都高了,就穿不了了,另外几件衣服都是去年的,倒看不出来过时,但也不算时新了。首饰也是一件嵌绿松石的金挑心,配两个押鬓。
  娴月看了,便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放了回去。
  “依我看,你倒别去送这些,放铺子里卖了还赚些。”她淡淡道。
  “这是什么话,放铺子里卖了能赚几个钱,这是扶危救困的事,你怎么能这样说。”卿云顿时就皱起了眉毛。
  卿云不像娴月急智,有时候脑子转不过来的时候是真有点笨,两个妹妹有时候也爱逗她玩。但凌霜却挑破了道:“她是嫌东西差了。”
  “那也不对,这也不差了,至少比她昨晚穿的好呀。
  我是想着,蔡婳姐姐在大伯母那里住着,我们要是大张旗鼓送点重礼过去,倒像是跟人说大伯母苛待娘家侄女,挑拨离间似的。”卿云道。
  她做事总是平和中正,总是像有个框框住她似的。
  在她看来,这些东西的分量就是刚刚好,好点差点都是过火。
  但娴月立即就反驳了她。
  “你送这些,人家就不说了?人家更有话说,这算什么,打发叫花子呢?”娴月嘴利得很:“我一见蔡婳,就知道她是个心思细腻的,难免多想。你送这些,倒像是施舍。
  再说了,这些可只能算中等衣服,就算她穿出去了,到时候一起赏花,我们三个穿得比她又光鲜又好看,好名声我们得了,风头我们也得了,你让她怎么想?”
  卿云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
  “那依你怎么说呢?”她问娴月。
  “依我,就什么都不送,少做少错,不要施恩不成反成仇。”娴月懒懒道:“我们远来是客,不要管大房的事。
  我也听说了,她原是孤女,没人照管,只能倚着大房的,大奶奶寡妇失业,看重钱财,把她的家产捏在手里,还对她吝啬极了。你能帮她弄衣服,还能帮她弄嫁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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