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妾(双重生)》作者:三白天》第34/81页


  “殷俶!”
  他瞧见她越走越近,脸上的泪混着廉价的脂粉掉下来,神情癫狂。可他的眼还是只盯着被她丢开的那只猫儿。它小小的身子落在那雪地里,蓬松的皮毛便与那雪化为一色,大概一会儿,便会被雪埋掉、再也找不到了。
  “我儿,娘亲说过,你要争气。”
  女人冰凉的手指捧住他的脸,他似乎能从她的掌心里嗅到那只猫皮毛里温热的气息。他曾无数次将鼻尖探到那只猫儿的毛发中轻嗅,感受着鼻尖传来的那一点点温热,和一点点鲜活。
  可现在,这些气息越发地提醒着他,那只猫真的在这只手中短暂地停留过,又很快地消亡了。
  “我说过,你要争气,要知礼。”
  “你未来是我大历的储君,如何能玩物丧志?”
  “不规范自己的言行,肆意放纵自己的私欲,你难不成想成为他吗?”
  她的神情又忽然从癫狂中温和下来,多了几丝耐心和凄怆,“你告诉娘亲,你将来,也要成为他那样的人吗?”
  “也要将娘亲冷落在这深宫里,宛如那卑贱的蓬蒿、任由别人欺凌、侮辱吗?”
  他的心里并无几分波动。又或者,该是已经习惯了。
  探进雪里的手不知为何,生出些许力气。
  他慢慢地抬起手,握住她窄窄的手腕,迫使她将那只手从自己的面颊上离开。
  他抬头,面上露出几分愧悔之意。
  “儿臣知晓。方才娘娘说的那些,儿臣已然习过。”
  “然学无止境,是儿臣耽于猫嬉、荒废了时日。”
  “儿臣领罚。”
  他瞧见她展颜一笑,欢欢喜喜地跑进内殿。趁着她离开的间隙,冲到那猫儿身前,将那具已然冷透的猫儿揣进袖子里。
  向她认罚,就是为诓她去内殿寻柳鞭。
  他已然僵冷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袖中那猫儿的脊背。
  这是他的东西,但他留不住。
  然后,袖中的猫忽然化作一团烈焰,烧灼着他的衣袖。带着仇恨与泣血的质问,他在灼身的痛楚中与漫天的火焰与浓烟中,远远地瞧见一个女子。有一支暗箭、直刺她的脊背。
  他浑身流动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停滞下来,这一瞬间、雪、猫、火焰、浓烟,俱都消散不见,只有那宛如野兽般的黑暗张开猩红的口,那只箭矢化为它的爪牙,直直刺向那女子纤弱的背脊。
  下一刻,他左胸陡然一痛,一支利箭贯胸。
  他顾不得自己,连忙抬眼去瞧那女子的安危。
  却见那女子转过身来,手中还扶着个长相轻浮又凉薄的男子。
  他瞧见她对那人笑,低低地询问那人有没有受伤;瞧见她站在屋檐下勾着他的衣袖痴缠着要他听自己弹琴、看自己绣花;瞧见她伸出双手,神情娇憨地软语央告着,要他讲完昨夜床榻间只讲到一半的话本……他见她歪着头,脸上的笑明亮又娇美,像是三月开在河边的桃花,那么美,又那么陌生。
  殷俶低头,就瞧见自己的左胸破了个大大的窟窿,是个黢黑的洞,肚腑里的脏器混合着血液流出来,那血是黑色的,掺着毒。
  他抬头,恰好对上一双猩红的兽眼。黑到似乎囊括了整个深渊的眼瞳,数条鲜红的血丝在那眼眶中崩裂、四散到眼眶四周。那高挑的眼尾犹如开了刃的刀剑,叫嚣着要饮血。
  那双眼里,流淌着疯狂又残忍的情绪,像是一只被伤透了的猛兽,带着要将这天地都毁个干净、残忍又阴狠的怒意。
  奇怪的是,他不害怕这双眼睛。更甚,他觉得这双眼,莫名的熟悉。
  ***
  官白纻紧紧握着殷俶的手,疲倦地靠在那马车壁上。她将人半揽在身前,护住他的伤口,只觉两眼发黑。
  似乎只有这些时候,他才能安安稳稳地靠在她怀中,不再一刻不停地算计筹谋。
  唯有受伤的时候,才肯向她服软、才肯以这样弱势的姿态面对他。
  她握着他汗津津的手,忧心如焚。
  殷俶面色发白,嘴唇还直直地抿着,像是在与什么东西置气,那眉心也紧紧蹙起。官白纻见状更为担心,连忙俯身去看,却讶然地瞧见他眼角似乎还有几分残存着的湿意。
  这是,怎么了?
  她连忙去摸他的眼睫,心疼、恼怒,各种复杂的情绪混杂在胸腔中,却听见他陡然张口,好像在说着什么。
  官白纻俯下身,将耳朵凑上去,耐心地听。
  “蓁蓁,别怕。”
  所有的情绪,陡然被浇了个干净。
  她掏出帕子,为他擦去眼角的湿意。
  官白纻觉得,她似乎是被扒光了衣服丢进那雪地里,任由来来往往的人羞辱嘲弄。
  她陡然笑了笑,心中升起浓重的屈辱、悲愤,甚至还有几分对自己隐隐的嘲弄。
  她知道,殷俶很惜命,惜命到近乎凉薄。
  哪怕前世与他同甘共苦那么多年,攀涉过那么多险境,她都从没有奢望过有朝一日能得殷俶的以命相护。
  所有熟识他们的人都知道,殷俶有两条命,一条是自己的,另一条是官白纻给他的。
  可现在,为了一个女人,他连命都不要了。
  官白纻分不清自己的心中现下到底是什么滋味,有妒意,恨毒了那陆蓁蓁;更有悲意,哀怜她自己。
  似乎不管她如何做,哪怕是豁出去一条性命,在殷俶心里,都比不过陆蓁蓁的一根手指。甚至,陆蓁蓁什么都不用做,她只消站在他身后,娇弱又无依地挽住他的袖子,就能让他甘愿以命相互。
  那她前世到底算什么,今生又算什么?
  头一回,官白纻面对着殷俶,竟然生出些许退避的心思。她胸口闷闷的痛,不痛快极了。
  瞧着那箭伤不在要害,官白纻索性掀开帘子,唤三思进来,自己从马车里退了出去。
  三思刚踏上马车,就见那原本还在昏迷的男子忽然睁开眼。
  那双隐藏在浓重夜色中的眼,黑沉沉地瞧着马车的车顶,看不清情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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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两相疑(九)
  陆蓁蓁坐在那晃悠悠的马车里, 怀中紧搂着琴囊。刚刚死里逃生的丫头白芷正跪在她脚边,为她捏着酸软无比的双腿。
  那流民冲进来的时候,白芷虽然在楼下, 但她是个警觉的,又站在后面, 当时就绕着小道跑出了碧海楼,这才留得一条性命在。
  她见陆蓁蓁神情郁郁,似有什么忧心之事, 便开口询问,“姑娘这是受惊过度,可不要再想了,不如先歇上一歇, 松松心神。”
  陆蓁蓁抚着眉心,就要落泪, “我今儿瞧了许多死人,有几个还是在我眼前被杀的, 心里不大痛快。”
  “姑娘就是心善, 那些贼人,就该死个十回八回的, 方才解恨。婢子听旁人说, 今儿夜里,不少家的贵女都遭了难, 被贼人糟蹋的糟蹋、掳走的掳走,那些公子哥儿也有不少命丧刀口。”
  “好了”,陆蓁蓁不喜她话里的那股子幸灾乐祸, 出声打断, “若不是有叔远相护, 只怕我今日也要遭不少劫难。”
  “他此番又受了箭伤,回去后我便要即刻去见伯父,入宫去照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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