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妾(双重生)》作者:三白天》第51/81页



第53章 除夕夜(八)
  官白纻蠕动着唇畔, 一时有很多话想要说与殷俶。比如那件墨绿色的外袍的内衬,前些日子里已经偷偷为他缝好、又比如她其实一入宫就开始为他制了双很精巧的护膝、只是因为场可笑的闹剧也被扔掉了。
  待她剥离出他的生活,他断不能再回到之前那般的模样, 对包括自己的一切在内,都是极端的漠然与冷淡。
  等她腾出了位置, 总会有人再度走近他的,就比如陆蓁蓁那样的女子。门第、样貌、性情,洋洋都是闺阁典范, 也确实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与他比肩而立,称得上龙凤相配。
  她是多么聪明的女人,如果直到现在都不能窥见些许殷俶的心思, 她前世怎么能在他身边留到最后。殷俶对陆蓁蓁的情意、真真假假,她看不分明。
  但凡事也无须所有细枝末梢都要了解清楚, 才能窥见真相。她只消知道殷俶为什么要这般做便是了。
  不过是只因为她在意这个。
  殷俶这样心思缜密的人,如何会对自己的妒恨无知无觉。他觉察了, 且变本加厉地在自己面前展露对那个女子的在意, 不过就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彻底绝了对他的那些旖旎心思。
  她是不是应该感谢他,用这么委婉又含蓄的方式, 不厌其烦地提点自己。殷俶对自己的情感是深重的, 但绝非男女之情,更多的或许是一种对于盟友的信任和依赖。
  如是之前, 官白纻可能依旧会坚定不移地认为殷俶是爱着陆蓁蓁的,哪怕他也对她起了利用的心思。可是今夜,他的反应却让她知道, 这个男人或许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喜爱陆蓁蓁。
  无怨无妒、不嗔不恚, 这不是一个深爱着陆蓁蓁的男人、在知道对方心有所属时该有的反应。
  耽于一人, 便会生出独占之心、怨恨之心,会陡然间生出无数阴暗的心思、会为对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爱了他整整一世,与他耳鬓厮磨、共享鱼水之欢;与他携手进退、熬过数载风霜刀剑,只然而这些东西,她似乎没有那个能耐教会他。
  更可笑的是,她是在死过一次,异世重逢后,经历诸多波折,才勘破这个道理。
  有什么好怨愤的?男女之事,姻缘之机,诸多微妙缘法,岂是她这样的俗人能把握的。就算世间真有真佛,也断不会垂怜如她这般满手鲜血、罪行累累的恶人。
  便不如及时退去,让位给真正的有缘人。
  不知为何,她忽然生出诸多茫然与无措。让她出宫,可出宫后,自己又能去哪里安身。天下之大,自己已是举目无亲。官阁老一家早已离京,自己已然成人,又不好一直寄居。想要安身立命,便逃不过嫁人。
  更何况,虽不能无所顾忌地接近殷俶,她还是想守着他。她不仅要嫁人,还要嫁给殷俶身边的近臣。
  如此看来,嫁给高年,几乎是她能走的,最好的路了。前世今生,殷俶都永远快她一步地为她安排好了所有退路。不过是她一直执拗着,不肯离开罢了。
  也罢,今生亲眼看他得偿所愿的再度登基,自己也算了却心中残存的痴念。
  至于前世,前世他是登基了。
  官白纻睁开眼,陡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她确信自己没有亲眼见过殷俶登基为帝,可她分明又笃定地知道殷俶是最后的帝王。可如若自己知道了,怎么可能没有参加他的登基大典,忆不起一丝一毫关于他登基的场景与画面。
  怎么可能,殷俶登基之时,她不在他身边,又会在哪里呢?
  见她神情惊疑不定,殷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温声问道:“怎么了?”
  “无事,不过是想回忆起前世爷登基时的场面,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
  “不必回忆,爷登基时,你不在场面里。”
  他漫不经心地用指尖顺着眼尾描下来,“爷醒来后的几日里便将前世的记忆捋了一遍,发现诸多缺损。不过要紧事都有印象,想来缺失的那些部分也无伤大雅。”
  “你之前问过,你是如何死的”,他笑了一下,“便是自己的死因,都尚且不清不楚,如何能知道你的死期与死因。想来是你我二人前世作恶太多,遭了天谴,一同于梦中赴死。”
  这话里的内容听着极为冷淡,可他偏生说得温柔又缱绻,官白纻想着,若是真如他所说的那般死了,她是一点留恋与遗憾都不会有的。
  能和他同死,便是变相殉情,也算是给前世自己那么多年的苦恋,书写了个圆满的结局。
  既如此,这一世,她也不再有过多的愤怨了。
  官白纻转过脸,伸手压上心口,她曾经本以为,要她绝了留在殷俶身边的心思,除非她死了。
  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她的心中只余无限的平静与释然。
  如何刻骨铭心、荡气回肠的情感,也会在日复一日的伤心与自厌中被消磨干净,直到最后,残留的一点点,也会在这样一个细雪满落的湖面上,随着那些融化在冰层上的雪、一同消弭不见。
  同他说吧,就在此刻。告诉他自己愿意离开,也愿意嫁与高年,免去他的忧烦。
  官白纻清了清喉咙,将两手藏在袖子里拢于身后,慢慢收紧。
  “爷”,不知为何,她忽而生出几分畅快,心头也泛起淡淡的羞涩情绪,不知是为了殷俶,还是为了即将提及的高年。
  官白纻将这种羞怯归因于她身为女儿家,却主动提亲。她半低下头,避过对方目光的征询。
  她是很适宜这种娇怯的情态的,黑发雪肤、桃花般的淡粉浮在那细腻又洁白的肌肤上,显出一种水晶般清透无瑕的质感,眼尾的胭脂便也愈发得红艳动人起来。
  殷俶状似不经意地看着,也将左手掩在袖中,不停地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压去由掌心处弥散开来的、难耐又酥麻的瘙痒之意。
  这种瘙痒是十分奇妙的感觉,不恼人,就像那春柳绿茸茸的柳尖儿拂过面颊,又像她方才那细细的珠串流苏落在眼角上,鲜活又宜人。
  他忽而生出调笑的冲动,想诱使这样的娇态在官白纻身上多停留片刻。话未出口,却听见那人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起脸来。
  “鸦娘方才在花园里,见了高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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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除夕夜(九)
  邪风乍起, 吹开了门,裹挟着一大捧雪落进来,也打断了官白纻的后话。
  她连忙起身, 将门又合好,转回头来, 就见殷俶正弯腰在捡地上碎裂成两半的白玉扳指。她俯身帮忙,却被殷俶抬手挡了下来,“无妨。”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对方的声音里有几分冷意,然而等她要细去分辨时,殷俶已然恢复了从容。他唇角依旧是淡淡的笑,“方才被风雪入门惊落了扳指, 你不必在意。”
  “然后呢?”
  官白纻有些不解地看过去。
  “爷是在问你,见了高年, 然后呢?”
  官白纻坐了回去,挨在他身侧, 只是方才好不容易提起的气又泻了出去。可是殷俶逼问着, 她又不能不回应。慌乱间,她想起了一桩能搪塞殷俶的事情。
  “爷, 你可知道, 西南已经乱了。”
  “杨琦?”
  “是的,恐怕万民怒斩杨琦, 西南哗变之事便在这几日了。”
  殷俶神情缓和下来,然而眼中的墨色却又浓重几分,“他为何无故向你提起西南之事?”
  “只是为了试探鸦娘对殿下的忠心。”
  殷俶闻言, 倒是顿了顿, 却没有放过的意思, “不必骗我。”
  他抬起眼定定看向官白纻,官白纻瞧着他黑沉沉的、透不出什么光亮的眼眸,知道他是真动了怒。
  殷俶当真是神仙不成,怎么能如此笃定地知道她在诓骗他。
  “你当爷是没有脑子吗?”殷俶冷冷一笑,“你我二人有前世,所以可以预知西南之后的事态会演变到如何难以收场的局面。现下这些人,至多只能看出其中三分玄机,觉得应当警醒,抑或杨琦性命不保。他们如何能料想到会有百姓火烧税厂、怒斩所有税监及其走狗,并且真的造反动乱。”
  “高年向你说这西南之事,只怕是当什么奇闻说出来,以讨你的欢心。若他真的是觉察出西南有大动乱,如此多智近妖,我反倒是留不得他。”
  “他若只是为了说新奇的事讨你欢心,推算京城众人知道这个消息的日子,无论如何,到今日,这都算不上新奇的传闻。总有更新鲜的东西。”
  “这怕是几日前你出宫游街,他说与你的东西。只可惜这一片心意,没有被你体悟到,反被白白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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