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妾(双重生)》作者:三白天》第7/81页


  那时,他俩也是夜夜点一盏烛相对而坐。他也是如这般紧紧攥着她,汲取着女子纤弱手掌处传来的微弱的温度。靠着这一点点温度和心中疯长的恨意,撑过了那被幽禁的五年。
  “那为何将人引入浮碧阁而不是万春阁。”
  男子半阖下眼,避开女子盈盈的眼光,用空置的一只手,端起茶碗,饮了一口。
  成化二十二年,二人初识。
  国本之争十一年,其间有与李皇贵妃的夺权之争、剿匪、贪腐重案,桩桩件件均是杀人不见血的搏杀,他日日如履薄冰、如临深谷,言谈举止都不敢松开心弦。
  这十一年,她便一路陪着,因她素有才谋,又十分机警,自己便把她当作心腹培养任用。
  初入东宫,不待他喘息,便是巫蛊之祸,幽禁五年。再之后,便是狼烟四起,战火纷扰,他连年份都开始模糊起来。
  只记得,一转头,她便站在身边,穿一身白衣,腕间挂着一串珠子,唇角带笑,眉间沾染着未干的血痕。
  他醒来后,先是茫然,接着便是无限的空洞。原本辛苦得到的一切,转瞬成空,就连她,也变成了什么都不记得的模样,从未与自己相识,而是全然的陌路。
  他不知道自己的内心在愤怨什么,也不知自己内心到底在在意什么,只是无穷无尽的烦乱、苦闷、倦怠,……。
  与其苦苦追寻自己如此的缘由,不如直接将源头从心里剜除。
  他知她在浮碧阁,要杀她易如反掌,却又无法亲手去杀她,只能随手找个太监,替他做个了结。
  只是这些话,却是不能说出口的。毕竟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荒唐的杀意究竟从何而来。
  殷俶放下茶碗,看着女子盈着水光的一双眼,那双眼中的情绪他都再熟悉不过。
  自他醒来,一切似乎好像悬浮在梦中,直到知道这人也回来了,他才生出几分真实的感觉。
  在得知浮碧阁内无人后,他隐隐有预感,是她也回来。那时,他原本疯狂烦乱的心绪,竟然刹那间平复下来。
  知道官阁老家女眷今夜会来普元寺诵经,他便猜到她的去向,于是便立刻拾掇好衣衫,踏着月色,匆匆赶来。
  至此,竟然真的是桩桩件件,都巧得暗藏机锋。似是冥冥中有天意,在安排自己与鸦娘相见。
  殷俶避开官白纻殷切的眼光,只是懒懒盯着她皓白如雪的手腕。
  “鸦娘,前世你吃的苦,今世都不会较你再受。”
  他见女子的眼睛越来越亮,心中好笑。
  “待我收拾好一切,必为你择一良婿,与你白头。”
  女子的眼骤然黯淡下去,唇角的笑意也变得僵硬。
  殷俶蹙了蹙眉,轻叹一口气,“你于我而言,是能臣,是肱骨之臣,我知你与寻常女子不同,为你择的人也必然不会拘着你,你即便嫁人,也会日日入宫相伴我左右,为我解忧,你的这份才干,绝不会浪费。”
  官白纻的心一点点转凉,他总是这样。对自己,永远是先一颗甜枣,再给一棒子。先让她欢喜到犹入云端,对他的心思更深几分,再于最后一刻告诉你,这一切不过是为着些许情分,不含男女之情,切莫自作多情。
  殷俶思量半晌,终于还是将话明确地说出口。他如此聪敏之人,自然很早就觉察出官白纻对自己的心思。
  官白纻有才干、有机谋,又能在关键时刻下得去狠手,当断则断,殷俶珍惜她这份能力,也不愿伤损与她之间的感情。
  男女情爱,太过虚无缥缈,不若君臣身份,牢固纯粹。
  生生世世,他都是她的君,没有任何事情能将他二人隔开。
  除非,官白纻厌倦了权势富贵。
  她是个睡觉都要枕着金子入睡,为了权势可以手刃亲弟的女子,殷俶不信,她能舍得下任何红尘荣华。
  她若喜欢,送她便是,只要她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身侧,殷俶神情凉薄地暗暗忖度,目光还若有若无地落在官白纻在灯下近乎透明的那截皓腕上。
  那颗原本千疮百孔的心,被撕扯得粉碎。官白纻惨白着脸,五指倏然扣紧手中的茶碗,垂眸,低声应下,“仆省的。”
  自称“仆”的习惯,也带到了今世,那一个生硬的字眼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在他面前,自己的卑贱和轻微。
  的确,前世,若他名声没有受损,还有一个名正言顺,互相倾慕良久的未婚妻等着他呀。
  他前世纳了自己,再没有任何妻妾。
  世人都笑他为一妾守身如玉,实在可笑。唯有她知晓,他醉酒后攥着她的手,口中呐呐着的,是谁的名字。
  前世陆蓁蓁作为与北狄谈和的代价,那个口口声声说要等着自己叔远哥哥的小丫头,在绝食三日三夜无果后,受封公主,远嫁和亲。
  她走那日,殷俶还被幽禁在东宫之中,他喝了许多酒,醉得不成样子。那是冬日,宫中没有充足的炭火,官白纻不知道怎么办,又但心他醉酒受寒,只能解开衣襟环抱着殷俶,用一床被子将二人裹在一起。
  殷俶疯了一样的喊着陆蓁蓁的乳名,如杜鹃啼血,声声嘶鸣。她便装着陆蓁蓁的模样,一声一声地回应他。
  她那时,其实是心疼多过愤怨的。
  她怀里的男子,是皇帝的嫡长子,本该是天皇贵胄,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却幼年丧母,生父又对他分外薄待,贵妃狠毒,亲弟又虎视眈眈,大臣们拿他当作与皇帝讨价还价的筹码,母家将他当作世家重回朝堂的砝码。他被所有人看重,又被所有人漠视。
  就连他最爱的女人,都只能远嫁和亲,而他贵为太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只身远去。
  而她呢,至始至终,不过是他身边可以暖床的宫人罢了。称她是妾,都是泼天的抬爱与恩宠。只不过,是这人从不曾真如对待奴仆般,看轻她罢了。
  官白纻是个冷情冷性之人,可这样的人,也有心,也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她慢慢地回过神来,展颜一笑,“爷,仆会一直陪着你。”
  “这是自然。”,殷俶浅淡一笑,饮着茶,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也多了几丝笑意,带着前世不曾有过的意气风发。
  今生,江山美人,他都要攥在手里。
  “爷,您知晓仆的死因吗?”
  官白纻听他柔声讲述当今官场的形势,柔声插了一句。
  殷俶动作一顿,似是在压抑着什么。半晌后,他面色如常地放下茶碗,摇了摇头,“不知。”
  是不知,还是懒得去深究,官白纻的眼中划过一抹自嘲。片刻后,她又问:“爷,那您,又是如何?”
  他既然也来了,那么前世必然是也死了。只是那时的殷俶已经贵为一国之君,谁又能那般轻易地杀了他呢?
  男子沉默地瞥了她一眼,片刻后,仍是摇摇头。
  不知,仍是不知。
  殷俶沉下眸色,在他的记忆中,没有鸦娘与自己身死的片段。他似乎只是睡了一夜,第二日睁眼,外面的世界便天翻地覆了。
  “那如一大师,似乎知道些许这其中缘由。”,女子歪过头,盯着那火烛。
  “大师已然说过,此等天机,不会随意泄露。”
  殷俶放下茶碗,“你可是官家带着来寺院中诵经祈福的?”
  “是,老夫人病重。”
  “官阁老不日便会丁忧,如今看来,是时候有所行动。”
  殷俶放下茶碗,牵着官白纻站起身,二人相携而出。走到门前,官白纻忽然停住,从男子的手中挣脱出来。
  到底不是前世,她不是殷俶的家室,如此携手而出,怕被人瞧见,坏了他的名声。
  官白纻柔下眉眼,五指缠绵地轻轻摸了摸男人的手腕,偷偷改去拽他的衣袖。
  男子的眉峰在女子抽手的瞬间蹙起,却在觉察出对方的小动作后,又旋即舒展开来。即便知道会抓起褶皱,也没有制止。这些小事,他素来由她。
  二人相携而出,室外霜寒露重,殷俶顺手解开身上的大氅,搭在官白纻肩头。
  玉捏的人裹在雍容华贵的黑色大氅中,吐出小口白气。她看起来心安理得,似乎穿这人的大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请,也不甚惶恐。
  三思见自家爷一身月白走出来,正心中疑惑,又看到有一紧紧跟在他身后,穿着主子的黑色大氅,二人极为亲昵。
  他用力揉揉眼,将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的眼珠摁回去。即使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敢有分毫地窥探之意,只是眼观鼻鼻观心,走到二人前面,老老实实掌灯,眼珠死死盯着脚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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