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娇》作者:白糖三两》第82/109页


  魏玠已命人送去书信,增援五日便到,城中的人都盼着等援兵到了击退敌军,送来救命的药。
  薛鹂也逐渐不安起来,也不知是否是忧思过度,竟也觉得食难下咽,浑身都变得乏力。
  一直到晨光熹微,魏玠才领兵击退了敌军,迎着清晨的寒露,疲惫不堪地回府。他在薛鹂的房门前站了片刻,想到自己身上的血气会令她不喜,还是决定先去换下衣物。然而才转过身,便听到房中传来几声微弱的咳嗽。
  他脚步一滞,回过身去推门而入,连脚步声都显得急切。
  魏玠倾身去抚摸薛鹂的脸颊,肌肤下所透出的热度好似热炭将他灼伤了一般,让他的手竟微微地颤动了一下。接连面对重重祸事不曾皱眉的魏玠,竟在此刻面色苍白,再掩饰不住语气中的慌乱。
  “鹂娘。”他唤了一声,薛鹂没有动静,于是他一声比一声急促,越发显得不安焦躁,薛鹂终于睁开了眼。
  然而见她睁眼,他仍是没有松懈,仍是紧绷着,连面色都显得冷硬了起来。
  薛鹂扶着他的胳膊,掩着脸咳嗽了几声,而后哑着嗓子说道:“表哥的‘对不住’说早了。”
  她每一声咳嗽,都好似有一根弦在他心上扯动。
  魏玠遂低了头,话语似乎也变得滞涩。“对不住,我没有照看好你。”
  薛鹂躺回榻上,幽幽道:“你既这般爱我,若是我死了,总该要殉情才是。”
  他竟没有反驳,顺从地说:“好。”
  见魏玠答得爽快,反而是她有些说不出话了,背过身去咳了几声,憋闷道:“兴许只是风寒,我不曾出府,又怎会染上疫病……”
  然而不过半个时辰,罪魁祸首便被魏玠查了出来。薛鹂病恹恹地倚着床榻,听着那个每日里洒扫院子的朴实妇人哭喊。
  “奴婢也是没了法子,请郎君救救我家小郎,郎君杀了我也无所谓,只求郎君可怜可怜小郎,他还这样小,不能染上时疫啊……”
  那妇人自己的孩子染了疫病,城中早已没了草药给她的孩子。她便觉着魏玠这样的贵人定是私藏了救命的药,不肯轻易拿出来救他们这样的庶人。于是才故意令薛鹂染上时疫,等着替煎药过后将药渣带走,好借此救她孩儿的命。
  那妇人一边哭喊着,一边用力地磕头,砸在青砖上的闷响声薛鹂在屋子里都能听见。
  她心中本来有些怨愤和委屈,然而听她哭得凄惨,竟也生出了一丝怜悯,于是让魏玠放走了她。
  魏玠没有阻拦薛鹂的意思,只是问道:“不怨吗?”
  薛鹂想到自己在魏玠心里应当是个睚眦必报,极其小心眼的人,她冷笑一声,说道:“要怨也该怨你。”
  魏玠垂下眼,应了一声,说道:“我会陪着你。”
  薛鹂隐约觉着,魏玠说的陪着她,更像是要与她合葬一处的意思。
  她虚弱地倚在榻上,轻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便当我是人之将死,想要心善一回。”
  魏玠皱起眉,语气难得严肃了起来。“不可胡言。”


第84章
  运往城中的药材都在半路被敌军扣下了,城中军民愈发消沉,成安郡上下被死亡的沉重气氛所笼罩着,好似每个人的头顶都压着一团厚重的阴云,七月的日光依旧无法带来一丝暖意。
  唯一的期望便是即将到来的援军,敌军的增援眼看要到了,倘若援兵再迟些,只怕他们会耗死在这座城里。
  薛鹂高热不退,咳嗽到嗓子干哑无比,也不大愿意见人。不过几日,她便如一朵濒临枯败的花,整个人望去都没有了生气。
  魏玠很不喜欢她这副模样,他想过任何样子的薛鹂,唯独没有想过,她会在自己眼前逐渐凋零。
  在来成安郡当日,他为薛鹂备了一碗甜酿,倘若她喝下,从此便会痴痴傻傻,眼中唯有他一人,可临了他又改了主意,仍是给了彼此一个机会,却不成想此举会将她拖累至今日的局面。他并未无法接受身旁人的离世,即便看着薛鹂,他也在告诉自己,人死乃是天命,死后便可消除灾厄,偿还一切罪孽。只是无论心中如何劝说自己,他仍是无法接受,连她咳嗽一声都会被牵动情绪,更何况是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倘若他不走到高处,便无法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连薛鹂都会护不住。
  过了几日,薛鹂伏在琴上剧烈地咳嗽过后,面色苍白地仰起脸去看窗外的日光,忽地开口道:“我想出去走走。”
  她喃喃道:“总归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若是阿娘知晓我不在了,心里应当不会太过悲痛……还有魏蕴,她兴许也要为我哭上两回的……”
  薛鹂想到了好些人,忽地想起梁晏,才发觉自己心底已经不知何时,将他列为不再紧要的人了。
  唯有魏玠,她不大愿意去想,也想不到死后他会是个什么模样,魏玠的性情实在怪异,非常人可比拟,能做出什么事她都不觉得惊讶。
  魏玠领兵迎战,仍带着所剩不多的人在守城。晋炤陪伴在薛鹂身边,默不吭声的像个影子。
  待她说完后,强撑着想要起身,竟一时间疲软到难以撑起身来。
  晋炤一言不发地扶她起身,而后替她披了一件外衣,命人备好了车马。
  直到薛鹂被晋炤抱上马车,她还有些晕乎乎的,扶着车壁问他:“我们去哪儿?”
  晋炤抬眼看她,又迅速地移开目光,顿了一顿,才说道:“出去走走。”
  街市上已经没了摊贩,马车走得很慢,薛鹂掀开帘子朝外望去,行人无不是面色灰败。路上有搬运尸体的板车发出的咯吱声,让略显萧索的气氛中多了一丝毛骨悚然。
  板车上载着几具尸身,麻布潦草地盖着,一只青白的手臂垂落,随着板车的前进一晃一晃。薛鹂看得心中发寒,正想收回目光,帘子却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那麻布下覆着的半张脸,那额头上还留有血痂与青紫的淤痕。
  她心上忽地一紧,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浮上来,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
  “晋炤,表哥在哪儿?”
  “主公正在御敌。”
  薛鹂起身想要走出马车,然而身子晃了一晃,却忽地朝前栽倒。
  兵马迟迟未到,敌军却等来了增援,有意要将他们困死在这座城里。
  魏玠已经一天一夜不曾阖眼,倘若不出岔子,援兵赶到也只是这两日的事了。
  然而夜里叛军攻势迅猛,为了守下城池,静待援兵,魏玠领所有将士们一同应战,到最后已经是精疲力竭,险些全军覆灭。
  艰难地守下城池后,魏玠也受了伤,小腿腹被箭矢划过,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却仍是血流不止。军中已经有人生了怨气,再按捺不住,大声地责问道:“援军为何迟迟未到!将军是否只是欺瞒我们!根本就没什么援兵!再不来,满城的人不被敌军杀尽,也要饿死病死在城里了!”
  权贵之间发起的争斗,受苦受难的总是平民百姓。
  “我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我阿娘要病死了!”
  说了几句后,底下响起了些隐约的哭声。
  魏玠没有说话,平静地擦净了手上的血。离开之时由于伤了腿,脚步能看出有些微跛,身姿却依旧端庄,丝毫不显得滑稽狼狈。
  城中残兵已不多,敌军始终没有攻下,也是对魏玠心有余悸,怕他使了什么计策,与援军一同引他们陷阵。
  然而他的确没有了余力,使再多的计谋,也抵不过对方兵马众多,城陷也只是早晚的事。
  待到他回了府,薛鹂已经躺在床榻之上不省人事,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些病态的红晕。
  魏玠捏了捏她的指尖,薛鹂没有丁点回应,很快终于有侍者来通报消息。
  在看向魏玠的时候,侍者的面色显得有几分为难,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事到如今,你说便是了。”
  侍者几乎难以抑制地叹息一声,满面无奈道:“信使来报,郡公所带领的兵马,行至途中又折返了回去。平远侯……亦是如此。”
  魏玠愣了一下,也不禁感到意外,想了想,问道:“是上郡出了事?”
  侍者见他已经猜出了缘由,便不再支支吾吾的,直言道:“上郡被围困,平远侯认定魏氏会派兵来救,魏氏也当平远侯会增援成安郡,谁知两方都奔着上郡去了。”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原因。魏恒骗不过自己,他清楚梁晏才是他的血脉亲人。而平远侯养育梁晏多年,虽待他严厉,却也是将他视为亲子。
  魏玠成了次要,因此本说好的援兵迟迟不来。
  他沉默片刻,淡声道:“下去吧。”
  侍者退下后,房中仅剩他和薛鹂。
  魏玠托着薛鹂的手掌,脸颊贴在她的掌心,如叹息似地唤了声她的名字。“鹂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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