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御山河》作者:桥尘》第399/473页


  许安归隐约听见马车里有沉重的□□传出来,他的心中当即就往下沉了沉,挂在悬崖边上,将要兜不住。
  在看见凌乐出来的那一刻,许安归瞳孔猛得一缩,呼吸骤然停止,有一股戾气从脚底直钻到脑门!连远在朗月轩的那把银色长剑都感受到了许安归的杀意,在剑架上无缘无故地嗡鸣颤抖起来。
  凌乐抬眸,盯着许安归,却也不敢再耽搁,他小心翼翼地、轻轻地、缓慢地向着清风阁走去。
  凌乐一身白衣就那么被季凉身上的鲜血染成晚霞沁丽的颜色。
  从马车到府门口的青石板路上,如同绽开了无数朵来自地狱的红花,一步一步地把许安归牵引进那无妄的滔天怒意之中。
  他垂下目,散乱在侧墨发遮蔽住了他逐渐猩红的眸子。藏在锦袖里的手,蜷缩紧握,微微颤抖。
  季凉那一身还在滴血的血衣,正在撕裂着许安归最后的心神。
  他的心底仿佛有一头即将出笼的凶兽,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许安泽,你当真是活腻了!
  他的身体里好像有一个嗜血的野兽正在蠢蠢欲动,那头野兽正在奋力挣脱最后一道名为理智的枷锁。
  就在许安归将要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几欲转身取出佩剑掠入皇宫,亲手杀了那个刚愎自用、目中无人的东陵太子的时候,凌乐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季凉半睁着眼睛,艰难地抬起红肿、缠绕着无数青痕的手,伸向了许安归的胳膊。
  她红肿的食指与拇指扯住许安归的锦袖,给了点力,让许安归的整个左肩都微微下垂,然后整只手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垂了下去!
  月卿见季凉已经晕了过去,根本顾不得许安归,连忙上前去扶助凌乐,两人急急奔回清风阁。
  那一下看似无力地拉扯,仿佛有阻断决堤江河的力量。
  许安归胸臆里那股滔天翻滚、奔腾不息的怒火,在那一瞬间就落入了穷尽汪洋之中,竟再也没有浪花涌现。
  哪怕是这样的结果,她依然在阻拦他,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
  她的铮铮铁骨,一点都不输那些将热血洒在战场之上的男儿。
  许安归鼻子一酸,仰天让眼前那片朦胧倒回眼眶里,转身追着凌乐去了清风阁。
  *
  清风阁里,陵乐与月卿两人轻手轻脚地把季凉挪到床上。
  她身上的血衣有鲜红色、褐色、以及黄的发黑的颜色相互叠加。
  月卿心疼地眼泪直往下掉,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拿着一把剪刀与干净地绢绸,小心翼翼地把那些已经与血水肉皮连在一起的衣物给分开。
  那种牵扯的疼,居然又把昏迷的季凉给活生生地痛醒!
  但凡碰到伤痛之处,她的身体都会不自觉地颤抖,但是她趴在床上,一声不出。
  只是急促地喘着气,企图缓解那种撕肉之痛。
  季凉越是不吭声,月卿眼泪流得越多,最后她居然小声地抽泣起来,无法控制手中的力道。
  “嘶……月卿,疼……”
  季凉低低地□□了一声,月卿立即停住了抽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才又开始控制力道,清理季凉背后的伤。
  凌乐站在边上,雪白的长袍已经被季凉的鲜血染花。
  他的手按住缠在腰上的那把飘渺剑,手指苍白。棱角分明的下颚正在缓缓绷紧,两片薄唇紧紧地收缩在一起。
  季凉一声受不住痛的□□一出,那股堵在凌乐胸臆处的怒意终于是随着他一次长长呼吸奔涌而出。
  他骤然转身,血衣猎猎,无风自扬,腿已经弯曲蓄力,准备一跃而出。
  一道黑影急掠过来,伸手拦住了凌乐的去路。
  凌乐大怒,手从腰间一抹,长剑亮出,宛如朝阳之中一道金光,直直刺向许安归!
  他怒吼道:“让开!”
  许安归心中一横,根本不躲。
  “噗呲”一声,凌乐手中的剑没入许安归的肩膀。
  月卿听见铁器入肉的蠢钝之声,吓地回头去看,发现凌乐的剑已经没入许安归的肩膀三分,她连忙出声:“凌乐!”
  这一声拉扯住了凌乐的手,力道瞬间泻去了九分,还留有一分,一寸一寸递进许安归的肩膀。
  许安归颔首,目光湛亮,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这份绝不退让的坚持仿佛是他赎罪的方式,眼眸里冷冽而悲怒的光,震慑住了凌乐满腔怒火。
  凌乐怒道:“为什么不躲?!”
  许安归沉声道:“冷静了吗?如此这般性子,如何才能在许都长活?”
  这句话,与那日季凉在暮云峰上与他的话并无二致。
  原来,在他们眼里,这也是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
  许安归见凌乐似乎找回了一点理智,说道,“在这里,杀人从来不需要用剑。被人刺杀而死是最痛快的死法。你这一去,或许可以以一己之力突破皇宫禁卫,杀到东宫之前,绞杀太子。但身后事你不顾了吗?整个许都都知道是安王府收留了你,你是我安王府的人。你去杀了太子,要我与她如何收场!你想找死,我不拦着你,但是你死,不能拖我们下水!”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凌乐心中的怒火,手脚冰凉。
  许安归这话不中听,说得及其市侩,但是事实!
  他这么一去或许可以手刃太子,但是要背负这一切后果的人,是许安归与季凉。
  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悔恨在凌乐的心中骤然而起。
  年少从他拿起飘渺剑的那一刻,他就在心中暗暗地起过誓——执剑的这一双手,定要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他绝不会让爹娘惨死在他眼前的那一幕重演。
  这十五年来,三伏三暑,练剑习武从不懈怠。
  他总以为,剑之所指的地方必有一条安康大路。现在的他,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了。而今身陷许都峥嵘魅离之上,他居然无法用手中长剑替季凉报仇。
  心中悔恨更盛,这股悔恨之意无处发泄,他只能朝着许安归咆哮:“难道你能咽下这口怒气?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滥用私刑?还是说,在你眼里,谁为你牺牲都可以!包括她!”
  “凌乐,你出去。”季凉微弱声音传来。
  凌乐猛地回头:“什么?”
  “我让你出去,回房闭门思过。”季凉微微抬起头,看向凌乐。
  “你!”凌乐怒急,瞪向季凉。
  “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季凉气若游丝,凌乐却真的再也没有多说一句,只是负气的把剑从许安归肩膀拔出,摔门而去。
  许安归眉头微皱,顾不上自己肩伤,冷冷地盯着季凉,一字一句怒道:“你一定要如此吗?!你明明有办法自证清白,为什么闭口不言?你明明有办法脱身,为什么任由他们这么折磨你?!”
  季凉闭上眼睛,轻咳了两声,借着月卿的手,缓缓地坐了起来,眸光清亮:“我若不这样,如何让郭太师站在我们这边。”
  许安归倒吸一口凉气,他从未想过,这个女子居然心狠到连自己都算计!她这一局绝地反击,不仅谋了所有人,也把她自己的命谋在了里面。
  季凉吐出一口气,仿佛想要把身上的疼痛都吐出去一般继续说道:“当年太子与郭若雪成婚,只不过是想借郭太师在朝堂的威望,尽早帮自己立足。而今太子羽翼渐丰,郭太师便成了处处钳制他的力量。他若不想受郭太师牵制,除掉郭府三小姐,是迟早的事。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何区别。更何况,他们本就已经不可能复合,郭若雪因为孩子的事情,早就对太子死心。”
  许安归看着季凉为了夺得郭太师的信任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心下不忍再厉声斥责,不由得说话声音也柔和了不少:“他除自己的太子妃,你为何要把自己也置身于这么危险的境地!若他们下手没有轻重,一个失手……”
  许安归不敢想下去。
  季凉轻笑:“借我之手除掉郭府三小姐,对我严刑逼供,让我屈打成招。让我承认受你指使,让你我都失去郭太师的庇佑,此计一箭双雕,若是成事,那必然是极妙好计策。但何宣不曾想我骨头这么硬,能硬抗到乌族开战。”
  季凉好似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淡然得不像是刚受完私刑疼痛入骨的人:“她们对我严刑逼供的时候,郭太师一定就在大理寺。我至死不说一句话,郭太师对我必定更加信任。太子失了郭府三小姐,少了郭太师的掣肘。同样的,他也少了郭太师的庇护。经此一事,户部尚书与吏部尚书将会彻底与太子决裂。这一局,何宣以为他可以谋得郭府的势力,但我破局,让太子绝无反击的机会,这种送上门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许安归见季凉这幅死不悔改的样子,忍不住自己内心怒火,声音不由得又大了几分:“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把自己也算计在内!”
  “烂命一条,”季凉冷笑,“何足挂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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