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御山河》作者:桥尘》第446/473页
许安泽想不明白,扬手就把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推在地上。
东宫的内官已经被邹庆全部换成御前的内官。
听见门里许安泽发疯,内官们也没有动容,只是动了动眼珠,便又继续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夜幕降临,东宫里面点上了灯火。
守在东宫门口的御林军看见许安桐缓缓而至,抱拳欠身:“清王殿下。”
“刑部有些事情,我需要问一问太子殿下,”许安桐拢着袖子,睨着门口的御林军。
“殿下随我来。”御林军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带着许安桐进了东宫。
东宫是仅次于东陵帝居住的宫殿,装潢的富丽,到处都是红木金雕,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外国进贡而来的稀罕物件。
这是许安桐第二次进入东宫,他望着四周象征着独一无二身份的装饰,淡然一笑。
来到书房门口,许安桐轻声道:“你们退开,我要问太子殿下的是机密。”
内官们在御前,极其懂事,知道这事他们不能听,便鱼贯地向外面站了站,距离不远,却听不见书房里的声音。
许安桐推门而入,脚边一块破碎的砚台,歪在那里。
许安泽目光犀利地盯着许安桐,厉声道:“你还敢来见我?!”
许安桐回过身,合上门,问道:“我为何不敢?”
“你栽赃我!”许安泽指着许安桐,“那些人明明是你指示他们去打劫军资,不是我!你就是想利用他们让父皇厌恶我!可是我告诉你,许安桐,太子的位置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想搞垮我?!哈哈哈……痴人说梦!我在许都八年经营的人脉,岂是你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栽赃?”许安桐轻笑,“那些人不是你养的?我只不过是用了你的印章,给他们发了一个命令而已,他们听从的是你的指挥,他们是你的亲卫。我只不过是把你做过的事情,重新摆在陛下面前而已。这些年,你做的栽赃嫁祸的事情还少吗?”
“呵,”许安泽冷笑,“你终于不装了?在所有人面前装得跟一只乖顺的小羊,其实是只披着羊皮的狼!你终于忍不住,漏出你的獠牙了?!我以为你跟许安归关系有多亲密,结果,你还不是把他当成了你垫脚石?从你去南泽的时候,我就应该觉察,你想要的不仅仅是留在许都这么简单!”
许安桐缓步走到许安泽桌前,面目逐渐变得狰狞。
他恨声道:“我想要的,当然不是那么一点!我能走到今天这步,都是被你们逼的!八年前我不争,你找了借口让我去西域之番,我的妻重病而亡。宁国公府寿宴,你把郭若雪的死栽赃给安王妃,那些银子借解和之手,栽赃给许安归。你意在拖我下水,想让我跟你一起逼死我的亲弟弟!即便我不愿意,我也会因为解家不得不参与到这场争斗里!你们明争暗斗,你们想要储君之位,就要所有的人都为你们陪葬?!今日这事,是我不争才让你们得寸进尺!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许安泽!我留给何宣全尸,已经是我最后的仁慈!而你,我必会要你不得好死!”
“笑话,”许安泽仰头大笑,“我是东陵太子,是皇后的嫡子,是你们的大哥!论嫡论长,我都是东陵最合法的继承者!而你们,用尽心机想要扳倒我、压到我,才是不正之风!只要是违背伦常纲理,朝堂上那些老夫子,自会找你们说清楚!你以为仅凭一两个乡野村夫说辞就可以让陛下废了我!?许安桐,你真的太小瞧那帮老不死的力量了!”
许安桐逐渐收敛呼吸,压制住了自己即将崩塌的情绪,他在人前从来都是一副春风和煦的模样,他唯一不能自控便是清雅的死。
看着许安泽如此嚣张的笑着,许安桐觉得可悲可叹。
今日他来这里的目的,那便是要许安泽偿命。今晚月还未出,乌云蔽日,正是谈事的好时候。
许安桐颔首,笑声渐起幽幽叹道:“若我说,你现在拥有的不过就是南柯一梦,你当如何?”
许安泽愣住了。
他不在乎许安桐用什么手段陷害他,无论许安桐做什么,都改写不了他是嫡长子的事实。他毫无畏惧,只要他身份正统!
可许安桐在一边,只是用怜悯的目光望着他,好像是街边乞讨的乞丐,问路人所要吃的,路人投来的目光一般。
在许安桐的眼里,他就是那个衣衫褴褛乞讨者。
他乞讨的,是东陵人人梦而不得的九五至尊之位。
“你说什么?”许安泽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骤然升起,他望着许安桐满眼的怜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襟,“你说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你知道何宣为何自尽吗?”许安桐忽然说了一句看似无关的话。
许安泽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能瞪着他。
许安桐轻叹一声:“何宣本来应该可以走科举,进翰林,成为国之栋梁。可他为了他的亲弟弟甘愿隐姓埋名,致死不悔。许安泽,你难道就没有疑惑过吗?以你之品德,何德何能能让一个如此聪慧的人在你身边毫无怨言、不求回报的为你谋划,为你布局,为你铺平蹬上皇帝宝座的道路吗?”
许安桐这话说完,许安泽的脑子就已经不会转了。
他松开许安桐,缓缓地走向书桌,细细品着许安桐方才那句话里包含的信息。
什么叫做隐姓埋名?
什么叫做致死不悔?
什么叫做为了他的亲弟弟?
何宣的弟弟是谁?
这屋里只有他与许安桐两个人,许安桐这话是望着他说的。
难不成……难不成……
许安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一声长鸣:“难不成,你说的那个人……你口中的何宣亲弟……是我?!!!不可能!这不可能!!!”
许安桐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淡然道:“二十九年前的夜里,赵皇后生产,她自知若是一举得男,会帮助自己的夫君在储君争夺上赢得巨大优势。当年先帝刚刚起势,朝局不稳。东陵连年征战,先帝的孩子一个个都跟着他一起战死沙场。而我们的父亲,东陵现任皇帝,则因为体弱,谋略过人,被留在了后方,出谋划策。侥幸活到了先帝平定八方之时。赵皇后早早做了两手准备,若是这一胎是男孩,自然皆大欢喜。若这一胎是女孩,那便要上演狸猫换太子的戏码。二哥,你不是太子,你是‘狸猫’。你是赵皇后从外面抱来冒名顶替的一个孩子!”
“你胡说!”许安泽近乎于疯狂,他根本不可能相信许安桐所言。
“我是不是满嘴胡吣,你何不去问问你的母后?”许安桐嘴角上扬,“不,其实不用问赵皇后,问郭太师也行。当年他们合谋做的事情,经手的人,全都死于非命。可,总还有人留下了消息与活口。盛明州那里有一块当年包裹着赵皇后亲生女儿的锦布,当年亲手把赵皇后女儿送出城的苏明哲,则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把自己的儿子女儿送回许都,寻求郭太师的庇佑。你不会真的以为那个被人称为鬼策军师的公子季凉,会什么都不带就进入许都,博得了许安归的青睐罢?你不会真的以为赵皇后真的会狠心白纸的亲生女儿送出去,不管不问吧?”
许安泽望着许安桐阴恻恻的脸,踉跄后退:“你休要唬我!”
许安桐轻笑着:“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只要我们去赵皇后、郭太师面前一一问过,你就知道了……如何?”
“你骗人!”许安泽向后逃去,可他后面是一排排书架,他被关在这个皇宫里,无处可逃,“我是太子!我是嫡长子!我……我……”
许安泽曾经以为牢不可破的身份,如今在许安桐的逼问下,变得粉碎。
他怎么可能会没有感觉?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何宣对他一直容忍有加?
他怎么会承认自己一直及尽一生追求的东西,是梦中花水中月?
许安桐一步一步逼近,许安泽靠着书架一直沿着书架逃跑,最后他被许安桐逼在角落,望着许安桐,心境全线崩塌。
不知道为什么,许安泽的心里早就认可了许安桐这个说法。
他一直觉得皇后望着她的目光除了和蔼之外,还夹杂着许多其他的情绪,比如说懊悔、憎恶以及许安桐现在看他的目光——怜悯。
原来在他们眼里,他就是一个乞丐。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这群住在皇宫里的人施舍给他的。他本来只需要当好一个傀儡,就可以在这里永久的生存下去。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内心产生了许多欲望。
许安桐眼看着许安泽心理防线一份份崩塌,仍然不急不慢地说出许安泽心底最深的恐惧:“你不是一直觉得父皇看你不顺眼吗?你的直觉是对的,因为从一开始父皇就知道你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对于你,他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其实这件事,你仔细想想就知道了,为什么他一定要你在处决的朝东门那些将军之后才让你登上太子之位?他为什么要让你一个当朝太子来背负屠杀军门的恶名?为什么你新政做得再好,父皇对你依然不满意?‘太子殿下’你好好想想,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许安泽颤抖到失真的嗓音,吐出一句话,“我是‘狸猫’,只要他愿意,随时随地都可以让我一无所有。他从来没有畏惧过我的权势,甚至像看猴戏一样,一直在那个皇位睥睨着我。他在我身上捆了一个杆子,在杆子上捆了一个太子的圣旨,让我一直盯着那个圣旨,不断地奔跑……不断地替他卖命……”
许安桐眼眸微眯:“如此看来,你也不是太蠢。那个男人眼看着你长大,对你的脾性了如指掌。那个男人从先帝开始,就在谋算着后面的布局。赵皇后拿你换了亲生的女儿,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可是他不说,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儿子,来巩固他储君的地位。有了你,陛下才会在当时的储君之战中取得绝对的优势……无论如何,当年先帝看重的储君、我们的十六皇叔尚且年幼,而我们的父亲却已经有了儿子。许家香火后继有人,这就是我们父亲能够获得朝臣支持的一个最主要的原因。”
许安泽不愿意承认,但是他从政这么多年,从许多事情都可以知道坐在那个皇位上的男人绝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无能。
“许安泽,”许安桐缓缓地逼近他,那双秋水一般的眸子骤然变大,“如果是你,在当时军权大过皇权的朝局之下,该当如何?”
许安泽眼角流下眼泪,他直到今日才看懂东陵帝的布局。他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掌控全局,却不想自己的这一生都在为他人做嫁衣。
他为了那个太子之位,付出的太多,多到他自己觉得那个位置非他莫属。
许安桐见许安泽不答,替他说道:“那自然是要找个借口收复兵权,可兵权在外,如何才能一次性收复呢?对……太子大婚,宴请三军,扣押将领妻儿,制造谋反,一举收回所有军权,让你出面监斩,让你一个人成为众矢之的。从你顺从父皇的意思谋划朝东门事件开始,你就成为了一颗弃子。你,不过就是我们父亲用来削弱兵权,集中皇权的一个工具。”
许安泽手脚发麻,他不自觉得捂住耳朵想要阻止许安桐的声音进入,他靠着书架滑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是太子,我是嫡长子……我姓许,我为父皇铲清了军权……我……我是功臣……”
许安桐垂眸,望着坐在地上的许安泽,继续道:“许安归自小得太傅教导,无论是策论还是骑射,都是众皇子中的翘楚。太子之位,父皇最中意许安归,你难道看不出来?可是父皇也知道,先帝时期军门手中势力会威胁到皇权,所以他便布下了你,让你来削减军门实力。让许安归远走北境,重新建立属于自己的军队。父皇利用你,磨练许安归,让他变得更加尖锐。让他替军门说话,受军门拥戴,而后完成先帝收复四海的遗愿。斩掉老军门,是罚。让许安归带着军门重回巅峰是赏。恩威并施这才是君王之道。”
许安泽不想听,他蜷缩在角落里,捂着耳朵。
可是许安桐不放过他,他蹲下来,盯着许安泽:“你以为你这太子之位还能坐多久?这次许安归只要从岩州城大胜归来,无论是军心、民心还是太子之位,都将是他的!”
“你闭嘴!”许安泽扑向许安桐把他按在地上,怒目而视,“我是太子,没有人可以抢走我的东宫!何宣已经死了!没有人知道我的秘密!皇后不会在这个时候自断臂膀!他们赵家,还需要我有我这个太子庇护!”
许安桐看着许安泽狗急跳墙的模样,笑开了:“若我说,我已经找到了皇后的亲生女儿,准备带回来给父皇看看,你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