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作者:糯团子》第189/291页


  桂花蒸糕新鲜出炉,滚滚热气迎面而来,香气四溢。
  墨绿车帘轻挽起一角,透过车窗往外望去,天青色的雨幕朦胧,细雨摇曳。
  到京城了。
  宋令枝一手挽着车帘,隔着雨幕悄声打量长街的光景。
  白芷轻声道:“姑娘,前面就是琼林苑了,我们是先回府,还是等等姑爷?”
  宋家在京中也有好几处府邸,宋老夫人早由宋瀚远送回府上。
  祖母迟迟未醒,宋令枝日渐消瘦,她声音轻轻:“先等等罢,看这天色,琼林宴怕也要散了。”
  皇帝今日在琼林苑设宴,今年的三鼎甲及新科进士都在宴请之列。
  七宝香车停在路边,墨绿车帘遮掩,无人瞧见车上坐着的人影。
  琼林苑前各家奴才小厮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跟在贺鸣身边的小厮眼尖,一眼认出那是宋府的车舆。
  他喜不自胜,转身跑入琼林苑,想着偷偷将这事告诉贺鸣。
  宴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乐女款设银筝,拨动琴弦。
  今儿是琼林宴,新科进士齐聚一堂,满园花团锦簇,细乐声喧。
  沈砚端坐在上首,一身金丝滚边象牙白圆领长袍,周身透着贵气冷冽。
  细雨绵绵在檐角下,宫人穿金戴银,在筵席间穿梭走动。
  忽而有小厮探头探脑,寻得家中主人后,又悄悄跑在贺鸣耳边。
  “公子,夫人来了。”
  贺鸣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免不得早众人起哄,喝下一杯又一杯的剑南春。
  如今脚步漂浮,身子绵软无力。他惺忪着一双醉眼,一手捏着眉心:“我母亲来了,她不是在老家吗,何时上京了?你、你莫要诓我。”
  小厮着急不安,叠声解释:“我的爷,奴才哪有这本事敢骗您。不是贺夫人,是少夫人、少夫人她来京了。”
  宋令枝马车前爱挂一盏玻璃绣球灯,小厮是宋府的家生子,自然识得。
  “少、少夫人……”
  手中的青窑三足盏应声落地,杯中剑南春流淌一地。
  贺鸣扶案而起,双目怔怔,“你说谁、谁来了?”
  小厮眉开眼笑,垂手恭声:“公子,是少夫人来了。”
  二人说话声低低,在宴上并不显眼。
  沈砚漫不经心端坐在案后,只见贺鸣主仆二人窃窃私语,贺鸣温润眉眼弯弯,似是迫不及待要离席而去。
  酒意上涌,贺鸣满脸通红,忽而又遭同伴取乐,贺鸣脸上越发红润,连连拱手作揖。
  沈砚不动声色抬眸:“……状元郎可是有事?”
  猝不及防听见自己的名字,贺鸣忙忙起身,自案后走出。一身石青色团花纹长袍,长身玉立。
  宴上各处悬着灯笼,锦绣盈眸,笙歌悦耳。
  他步履翩跹,至御前下拜。
  许是醉倒在剑南春下,又或是宴上融洽,贺鸣跪在下首,如实道:“回陛下,并无大事,只是臣的家人上京来寻臣,如今就在别苑外。臣恳求陛下恩典,准臣提前回府。”
  ……家人。
  自斟壶提在手上,沈砚垂眼往下首的贺鸣望去。
  宋瀚远等人上京,沈砚自然是早早收到暗卫的密信。宋令枝对自己避之不及,自然不可能为了贺鸣守在琼林苑外。
  沈砚眼眸淡淡,乌沉视线波澜不惊,一瞬不瞬落在贺鸣身上。
  宴上礼停乐止,舞姬无声退下,满座悄然无声,众人视线追随沈砚目光,不约而同落在贺鸣身上。
  万籁俱寂,满耳雨声。
  醉意霎时从身上褪去,贺鸣陡然从酒中惊醒,僵直着身子跪在下首。
  窗外雨声淅沥,沈砚落在身上的视线沉沉,如芒在背。
  他又一次想起金銮殿那一日。
  那日沈砚也是这般看着自己。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汗流浃背,冷意遍及四肢,贺鸣低垂着眼眸,拱手告罪:“陛下,臣酒后一时失言,还望陛下……”
  沈砚不以为然:“爱卿言重了。”他挥袖,“……准。”
  贺鸣眼睛染上笑意:“谢陛下。”
  雨雾缥缈,空中水雾萦绕,新科进士簇拥着贺鸣往琼林苑外走去。
  笑声丝丝缕缕想起,伴着雨声传来。
  “是贺夫人来了罢,贺兄果真是好福气。”
  “听闻江南女子温婉亲和,想必贺夫人也是如此,贺兄如今高中,也算是双喜临门了,改日定要请客。”
  贺鸣连连拱手:“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一行人渐行渐远。
  沈砚眼底漆黑冷冽,自斟壶握在手心,迟迟不曾松开。一双黑眸诡谲多变,深不见底。
  身后垂手侍立的小太监大着胆子上前,从沈砚手中接过自斟壶,亲自为他斟满一杯剑南春。
  沈砚不曾动作,视线落在贺鸣远去的方向。
  小太监不明所以,也跟着望去,他今日才调来御前伺候,自然是想着多多讨沈砚的欢心。
  小太监垂首,操着一口尖细的嗓子,低声笑道。
  “状元郎可真真是好福气,奴才听闻贺夫人亲自到别苑外接人,真可谓是羡煞旁人。才子佳人,如今状元郎又亲自得了陛下钦点……”
  沈砚目光冰冷,如寒刃落在小太监脸上。
  不寒而栗。
  小太监双足发软,跪倒在地:“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沈砚眼眸森寒阴冷,如地府鬼魅,早有人将小太监拖了下去,恐扰了沈砚清静。
  岳栩上前,垂手侍立在沈砚身后,余光瞥见沈砚洒了酒的衣袂,岳栩心中惊奇。
  御前伺候的宫人向来谨慎,自然不会如此粗心大意。
  也不知道沈砚衣袂上的酒是从何而来的。
  岳栩压下心中疑虑,毕恭毕敬道:“陛下可是要更衣?”
  沈砚目光淡淡从衣袂掠过:“……嗯。”
  阴雨脉脉,鸦青色的天色笼罩着层层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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