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作者:糯团子》第93/291页


  皇后如鲠在喉,又想起“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宋令枝这般无知,在沈砚身边也待不久。(*出自《汉书?外戚传》)
  她摇摇头:“罢了,本宫也乏了,下去罢。”
  槅扇木门推开又掩上,侍女步履匆匆,顾不得衣衫沾带着水汽,屈膝半跪在脚凳上:“娘娘,不好了。”
  皇后无精打采,捏着眉心:“可是国舅爷又出事了?”
  侍女左右张望,确保无闲人在侧,她压低声:“娘娘,有人检举户部侍郎玩忽职守……”
  户部侍郎本是皇后娘娘的人,这几月也不知怎的,皇后埋在朝中的暗桩,一个接一个出事。
  若是往日皇后娘娘定当亲自过问,只今日她受连着遭受重击,国舅爷如今还生死不明,皇后乏力摆摆手。
  “罢了,本宫懒得管。”
  左右不过一个户部侍郎,她再挑一个就是了。
  侍女忧心忡忡,望着皇后欲言又止。主仆有别,心中疑团重重,也没敢多问。
  她总觉得,这事莫过于巧合了些。也是那户部侍郎运气不好,偏和国舅爷撞在一处。
  ……
  阴雨连绵,苍苔浓淡。
  坤宁宫沉在身后雨幕中,烟雨飘渺。
  宋令枝亦步亦趋走在沈砚身后。
  乌木长廊迤逦,檐角下铁马叮当,清脆悦耳。
  一众宫人垂手,毕恭毕敬走在沈砚和宋令枝身后,不远不近。
  沈砚脚步放缓,侧目望去。
  宋令枝驻足,不解回望:“怎、怎么了?”
  雨声濛濛,宫人自觉往后退开两三步,无人听清宋令枝和沈砚的言语。
  沈砚弯唇,秋后算账:“……我怎么不知,我喜欢你的无知纯粹?”
  宋令枝面色一红,语无伦次:“那是我、是我……”
  不过是她随口胡诌的,她哪里想得着沈砚会再次提起。
  宋令枝眼睛低垂,目光落至脚上的乳烟缎芙蓉软底鞋,“殿下若不喜欢,下回我……”
  下颌忽然被抬起,那双如墨眸子近在眼前。沈砚眼中淡淡,并无责怪之意,只蕴着戏谑揶揄。
  先前碰上云府护院,沈砚笑宋令枝狐假虎威,也是用这样的眼神。
  像是……嘉奖。
  那夜黄鹂落在沈砚掌心,沈砚也是这般。
  宋令枝心口如鼓点敲打,惴惴不安,被指尖扼着的下颌隐隐作痛。
  沈砚垂首端详,不曾多语,只无声打量着人。
  雨水冲刷着台矶,蓦地,身后传来宫人的福身行礼。
  宋令枝往前望,竟是太子沈昭下了软轿。
  她身影陡然一僵。
  宫人挽起明黄轿帘,恭敬扶着沈昭下了轿子。许是身上欠安,沈昭身影孱弱,落在雨幕中,越发摇摇欲坠。
  薄唇白得吓人,仰头瞧见檐下的沈砚,沈昭挽起唇角,眉眼温润如玉:“三弟,可也是来看母后的?”
  沈昭笑笑,转而望向沈砚身侧的宋令枝。
  那一回生鱼片的阴影尚在,宋令枝瞧见沈昭,保不齐会记起那日被强塞生鱼片的噩梦。
  恶寒的生腥味好似又一次在唇齿间蔓延,宋令枝福身,匆匆行过一礼,规规矩矩退至沈砚身后。
  指尖轻颤,她连沈昭一眼也不敢多瞧。
  娇小的妃色身影几近藏在沈砚锦袍之后,沈昭只觉莫名其妙,他还从未被人这般忽视过。
  宋令枝待他,像是避如蛇蝎猛兽,和上回的泰然自若截然不同。
  沈昭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望向沈砚:“宋姑娘这是……”
  沈砚轻声弯唇,青玉扳指握在指间,无声转动。
  宋令枝就站在自己身后,单薄身影似弱柳扶风,紧贴着沈砚的袍衫,瑟瑟发抖犹如鹌鹑。
  鬓间的金镶玉红珊瑚点翠玉簪轻晃,似是感觉到落在头顶上方的视线,宋令枝侧目,宛若秋眸的一双杏眼惶恐不安。
  她又贴着沈砚走近半步:“……殿下。”
  声音怯怯,低不可闻。
  沈砚垂眸,并未如上回那样,当着沈昭的面强.硬揽宋令枝入怀,只任由她惴惴不安攥着自己的衣袂。
  沈砚轻描淡写:“枝枝怕生。”
  沈昭皱眉,目光狐疑在沈砚和宋令枝脸上打转。
  沈砚轻声:“皇兄还有事?若无事,臣弟先告辞了。”
  雨幕清寒,空中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气。沈昭赶着去见皇后,未同沈砚多言,匆匆压下心底疑虑,转而往坤宁宫走去。
  一众宫人浩浩荡荡,随着那抹明黄色身影消失在乌木长廊。
  脚步声渐行渐远,笼在心中的压迫稍减,宋令枝仰首,猝不及防撞入沈砚一双幽深眸子。
  指尖松开沈砚衣袂,宋令枝往后退开半步,畏惧从未离开半分:“殿下,我……”
  沈砚面色淡然,揽过她腰肢步入软轿:“走罢。”
  ……
  ……
  雨接连下了半日。
  白芷和秋雁都是第一回 陪着宋令枝入宫,自是战战兢兢,不肯多看一眼行错一步,深怕为自家主子招惹祸事。
  青石甬路,夜雨潇潇。
  白芷撑着油纸伞,为宋令枝遮风挡雨。
  前方亦有一名宫人引路,她躬身,往后退开半步:“姑娘,皇后娘娘就在前方的亭台等您,姑娘从这转过,直走便是了。”
  宋令枝不动声色,掩唇轻咳两三声:“直走便能瞧见吗?”
  宫人福身应“是”,嘴上笑盈盈:“姑娘快去罢,皇后娘娘寻你,是为和姑娘说些梯己话,故而才没让三殿下一起。”
  她笑笑,“皇后娘娘仁厚慈心,姑娘且放宽心,快去便是了。”
  宋令枝颔首,微屈膝:“劳烦这位姐姐带路。”
  宫人粲然一笑:“不过是奴婢的份内事罢了,姑娘还是快去罢,莫让皇后娘娘空等。奴婢还有事,就不随姑娘一起了。”
  白芷匆忙喊住人,声音匆匆穿过雨幕,却并未留住宫人的脚步。
  白芷气得直跺脚,小声嘀咕抱怨:“这什么人啊,夜黑风高的,把人丢在这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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