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珍馐馆》作者:西瓜珍宝珠》第20/109页


  乔金粟现在越来越喜欢释月,捧着碗就往馆子去。
  她自然是听娘的话,不往门里去的,可却见一伙人正往馆子走去,为首一人挎着刀,用刀把捅开篱笆院门。
  篱笆墙这东西本来就不是认真防人的,但瞧见院门关着不得有点数?
  主人家不在啊,怎么能这么往里闯呢。
  乔金粟没敢往前走,因为那群人看起来架势颇大,既有林中人,又有汉人。
  乔叔正从田头回来吃饭呢,瞧见这么些人,也是赶紧避过。
  他比乔金粟看得更明白些,知道这些人是官老爷和随从们,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惹得起的,连忙垂着脑袋,眼睛盯着脚背走过去,见女儿也在外头,赶紧一把将她抱起,进家门躲好。
  藏是藏起来了,可也好奇,也担心,乔叔和乔金粟俩人掩在窗户口瞧着。
  风从篱笆墙和窗户的夹弄缝隙里吹过来,拂动豆筋豆荚豆叶儿,小馆子屋顶上的相风乌也旋动起来,铃铛一声响,两声响,三声响,然后戛然而止。
  那伙人不知道为什么停在门槛前头,一个个如失了魂般杵在那里,可忽然又摸
  摸脑袋一转身,往山坡上去了。
  父女俩对视一眼,都想不明白。
  乔家吃完了午饭,方稷玄和释月才算回来了。
  酒甑和酒坛,哪样不是硕大一个,用粗索捆了五六个,被方稷玄提在手里,轻巧地像是捏着一根狗尾巴草。
  释月手里曲模、木锨、撮箕倒不重,还都是乔叔做的,他高兴地张望着,道:“嚯!方郎君要酿酒了!”
  方稷玄拎这几个东西不成问题,要不是觉得太夸张了,他都想把酵缸拿上。
  那酵缸可是能塞得下七八个人的!酵缸没带去,只能在这洗了。
  释月把几样小东西搁在架子上晾晒,就见乔叔走了过来,道:“释娘子、方郎君,你们刚出去的时候,来了一帮人,不知是不是管那贡鲜的官儿,反正打头那个是林中人,边上随着的两个倒都是汉人模样,侍卫也都是林中人。”
  乔叔说着蹲下来,开始修有点歪斜的篱笆。
  “闯进来可真够不客气的,瞧瞧,把门都撞歪了。不过这些人也奇怪,在门边呆站了一会,忽然扭头走了,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想起什么事了。”
  有人闯进来,释月已经感应到了灵力的波动。
  相风乌本是立在屋宇上因风定向的器具,依照的是玉鸠神鸟的体貌,释月在门槛上设了一个小小的结界,由相风乌来衡量启合。
  如果只是乔金粟来还一个碗,那么一切如常,也不会阻她。
  但如果来人有些不好的念头,那么这个小小结界就会让他入内的意愿忽然消失,然后该干嘛干嘛去。
  释月倒是好奇了,这帮人对这间小馆子,有什么恶念?
  方稷玄汲了水,挽了袖子,拿着丝瓜烙擦洗缸壁,道:“的确是北江朝廷派来的,是个什么王爷吧?已经在山上扎了营帐,恐怕要住一段时日。”
  乔叔闻言有些紧张,但瞧着方稷玄露出坚实的胳膊,又笑开了,问:“方郎君,您刚下来的时候,有人瞧见吗?”
  “瞧见几个侍卫模样的人,怎么了?”方稷玄看了乔叔一眼,见他瞧着自己的手,也没躲没避,依旧做他自己的事。
  “没,没什么。”方稷玄以为乔叔是觉得他手腕上的两个链环古怪,可在乔叔看来,林中人的首饰不也怪怪的嘛,都是些兽骨獠牙,鼠尾鹿头。
  乔叔没觉得太稀奇,只想着方稷玄这身板叫人觉得太安心了,露出去给那些人瞧一瞧,好叫他们知道,汉人也是有豪杰的,求他们安安生生的,可别来找茬了。
  “方郎君今年打算酿些什么酒?”北江天冷,谁都爱喝两口热热身子,乔叔也不例外。
  这里稻米矜贵,哪舍得用来酿酒,更别提糯米了,不过高粱酒是最香烈的,苞米酒是最润甜的,总少不了的,眼下可以先酿几坛子的果酒。
  这下山上山下的孩子们都有事儿做了,挂在小馆子里的账虽然不能靠几串果子就全清了,但多少也能还一些,替家里做点事。
  红蓝果子一大缸,用干净的杵捣烂些,再加些酒曲和蜂蜜搅拌,用油布封口扎紧,搁在屋里得发酵个把月呢。
  “怎么才是成酒了?”释月蹲在酒坛子边上,想揭又不敢揭开,怕打断了兢兢业业的小酒灵们做法。
  油布被方稷玄轻轻揭开一角,一股生涩的酒香透出来,释月知道这是快好了,见他挽着衣袖把酒提子放下去,轻轻拂开面上的糟渣,底下的酒液都变清了,像一块波动的红玛瑙。
  释月第一次喝的酒不是方稷玄酿的,而是在一条不知名的山沟里。
  那沟谷里坠满了烂熟的果子,一群草雀从里面飞出来,飞得低低的,晕头转向的撞到释月身上,索性就把她的肩头当树枝,歪着脑袋,喑哑的歌唱着。
  天然酵成的酒汁蓄满了这条浅沟,好些动物来买醉,猴子和松鼠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来了人也不躲。
  方稷玄蹲下来用手掬着酒喝了两口,然后捡起一片宽叶挽成勺,盛了些酒递给释月。
  释月一抬手打翻了,肩头两只睡懵的草雀也栽下来,被方稷玄托住,随即在他掌心惊醒,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尝尝吧。”方稷玄一点都没生气,只是又舀了些酒给她。
  他那时候好像都没什么情绪了,惨白血腥的像从寒冰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被压在战场底下千百年,释月是沉睡着的,但方稷玄不是,他醒着,无休无止的被别人痛苦的记忆和情感折磨着。
  直到腐殖长成绿草苍木,荒芜可怖的尸山血海变成繁茂的林子,无数鲜活的生命在这里孕育生息,释月醒来了。
  他们两人相互制衡着,释月一醒,方稷玄竟然获得了一点宁静。
  翻腾叫嚣着的污秽戾气沉淀了下来,那些不属于他的情绪与记忆就像一缸酿好的酒,拂开那些酒糟渣滓,露出了澄澈香甜的醇酒。
  作者有话说:
  全自动声控灶台和360°跟踪摄像头,有点科技。


第17章 青皮榛子
  ◎“有些像生莲子。”方稷玄又替她剥了两个,“不过莲子更嫩些。”◎
  围场赶猎物的号角锣鼓声一起,漫山遍野的山葡萄也熟了。
  山葡萄是怎么等也等不到它变甜的,就是那么一股酸得人挤眉弄眼的劲儿,所以只能拿来酿酒。因为其皮厚色重,酿出来的颜色和风味都很好。
  喜温一筐筐的摘好,用叶子一层层垫了,上上下下的运了好几趟,等到院子里都堆满了,她也累了,可等咕咚咕咚喝下一碗新酿成的果酒,疲乏一扫而空!
  “这也太好喝了,酸酸甜甜的,”喜温抹抹嘴,笑道:“就是劲不大。”
  茅娘和乔金粟都来帮着洗葡萄,等酒成之后,能各自带一小坛回去。其他人是没空了,田里的作物相继熟成,要收割了,还有乔叔、张叔这几个去做刨参夫的,已经跟着去棒槌营里了。
  “我要往山里去,我阿爹从前跟我说过一个地方出野参,我想碰碰运气。”喜温小声对释月道。
  她在族里委婉地打听过了,依旧不知道那只鹿茸是从哪来的,林中人家里有鹿茸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会把品相那么好的鹿茸白送给她。
  那穆卓也不待见她,偶尔在附近林子里碰见,喜温想问自己那时候中蛇毒是不是被他救的,愣是没有一个能问得出口的机会。
  那穆卓总是讽刺喜温,问她说好的三头活鹿备好了没有?不等喜温回答,又说她是光说一张嘴,摊出来两手空空。
  喜温决定去找野参,虽然有棒槌营,但那是因为王公贵族乃至富商豪客用参太过,导致官私皆偷挖,供给朝廷的反而是次品,前些年因为这事杀了不少人,可人为财死,就是禁不住,所以才设了棒槌营。
  野参由地灵种产,人力栽养近似作伪,皇族自然要用野参的,喜温若是能找到几株品相不错的野参,的确也够抵还鹿了。
  “那我同你一道去。”释月毫无预兆地说。
  方稷玄劈柴的动作一顿,捏着斧子望过来。
  “哪能呢?”喜温赶紧摇头,“那地方虽然不是很僻,就在围场外边西角的山头上,但是路很难走看,很陡很崎岖。”
  “我要去。”释月今天已经喝了不少,说话都是一股醉醺醺的甜味,“你担心我拖你后腿?别开玩笑了!我很厉害的!”
  “哈哈。”喜温笑了起来,但还是觉得不太好,正要说话,脸蛋被释月一下捧住,搓了搓,捏了捏,“不带我去,你什么吃的都没了。”
  这可把喜温拿捏住了,她犹豫着方稷玄一眼,见他把斧子抵在木墩上,问:“离得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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