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珍馐馆》作者:西瓜珍宝珠》第36/109页


  “你才可怜!”蛐蛐儿被说中痛楚了,拼命跳脚嚷着。
  “你可怜。”蓉娘抱臂反驳。
  “你可怜!”
  “你可怜。”
  “你可怜!”
  蓉娘没再说下去,因为蛐蛐儿他爹秦三从后头过来了,往她后脑狠狠拍了一下,要她去煮面。
  蛐蛐儿踉跄了几步,捂着脑袋有些懵。
  秦三见蓉娘倚在门边呢,又冲蓉娘笑,蓉娘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释月拈起油旋小笸箩里盛着的酥皮碎屑吃着,很纳闷秦三怎么还没叫酒醉死?
  一碗羊汤,老丈只吃了半个油旋,可不是他吃不下了,只是想留着带回去给老婆子吃。
  蓉娘瞧着天色渐晚,就道:“你赶这时候回去,铁定是黑在路上了。”
  “我老汉不愁。”老丈乐呵呵的笑着,说:“这街后头不就是花市吗?战打完了安生了,又招了好些人,我不少同村的在里头做花匠小工,我去借一宿不难。”
  栓春台天干物燥,自前朝起就很重视水道相通,依着城外的红崖湖和黄带河,用大渠引水绕农田,又用小渠引入城中方便百姓取用,也做灌溉花草之用。
  不过一年里只春夏有水,大渠除了入冬前还有一次冬灌之外,其余时候天干它也旱,所以渠里的水格外珍贵。
  长街左右就有两条小渠,一条灌溉淘洗,一条吃水浣衣,盖不能混淆了,否则叫人从街头打到街尾,可是丢脸又不占理。
  眼见着雨季快到了,昨个还见个花铺的掌柜指使小工去清扫沟渠呢。
  老丈同蓉娘道了谢,挑起扁担走过来,仰望着那随风摇动的店招,就见上面画了一只大大的油旋,金黄饱满,酥皮落屑,瞧上一眼,也觉满嘴油香。
  “真好啊,我们这些不识字的也瞧得明白了。”老丈说着见食客登门,赶紧避开。
  食客喊道:“释娘子,请你家郎君做六个油旋来,俩个夹驴板肠,一个夹猪头肉,三个素饼。”
  释月拨了食客付过来的一小粒银子,挑起小秤一称,倒找回去两个铜子。
  油旋有做好烘在炉子里的,方稷玄拈起一只,入刀剖开,长筷从温炖着的锅子里夹出驴板肠和猪头肉,依样切碎,用刀一撇,塞进饼心里,再浇上半勺肉汤,真叫一个饼酥肉香。
  食客接过来就挑出一个驴板肠馅的大咬一口,比了比大拇指,道:“吃了这么多家,就数你这的驴板肠裙边厚又绵烂,我老爷子这两天身子不舒服,我大姐说买参续着,我二哥说准备白事,我呸,我就买一驴板烧油旋回去,瞧着吧,拿着在老爷子鼻子底下绕一绕,登时就能窜起来撵着我追打了!”
  释月没忍住笑起来,短眉毛大圆脸的食客边笑边往外走,道:“瞧瞧,一笑多好看呢,我爹要真叫你这驴板肠医活了,改天给送个‘饼到病除’的匾来。”
  栓春台这黄沙天里,形形色色的食客也挺有趣。
  释月绕开屏风往后院走去,院墙里榆钱成串,槐树花苞待凝。
  小方桌上摆着一盘榆钱窝窝,洗干净的圆片榆钱拌了盐、油和面,一个个撮捏成圆顶小拢包的样子。
  蒸熟后叶片还残留着青色,圈圈圆圆的贴裹在小拢包上,给这极质朴踏实的窝窝添了几分清秀。
  小厨房的大窗子里,还瞧得见方稷玄在灶前忙活,闻着味应该是在做佐榆钱窝窝的鸡蛋酱。
  释月拿起一株折下的榆钱串儿,发觉叶片湿湿的,该是方稷玄洗过了,就一边生嚼着,一边等酱来。
  明明来了栓春台,住在这闹市街巷,为何觉得这日子叫方稷玄拾掇起来,还是如在鸭子河泺的小山村里一样慢慢悠悠的呢?


第29章 一碗羊杂碎
  ◎这称呼简直如一个巴掌扇在妇人脸上,释月就听‘咔啦’一声,羊杂碎浇了满地,碗也给砸掉了。◎
  百年前还是汉人一统天下时, 大元朝国都名为春台,栓春台相当于陪都的存在,只是后来王朝覆灭, 汉人一退再退, 栓春台原本近腹地, 后来近边关,直到这几场战下来, 才算稍稍把栓春台往国境内收了收。
  除了春日风沙天多之外, 栓春台这地界还不错, 四季分明,冬无严寒,夏无酷暑, 能种好些瓜果不说, 花也是养得比别处红艳。
  南德同北江这几场战打得不亏, 只是银鳞甲的将领没有乘胜追击, 而是留下了轮防的兵马,让副将带上精锐去东泰国境畔巡视, 原来是怕做了被黄雀捉的螳螂。
  主帅李越倒是在此地镇守, 不日连妻女都入城了, 只听说儿子还留在都城。
  四骑的车架是从都城一路来的,为了彰显皇恩浩荡, 还有专门赏赐队伍,跟随过来的下人走了半炷香才从这条街上走出去。
  若不是栓春台的道路从前也是依着皇城规制所修建, 只怕还容不下。
  释月在门口看了老半天, 方稷玄拎着榆钱串子在她眼前甩了甩, 她才回神接过来。
  “就这点榆钱了。”方稷玄道:“有什么好看的。”他只看出‘忌惮’两个字。
  栓春台街面上多了好些来讨生活的外乡人, 有些是如老丈一般是附近小村落里的, 还有些是从北江弃掉的城池里逃过来的汉人,更别提闻风而动,嗅着钱味就过来的行商货郎,一时间连租子都涨了许多。
  方稷玄是连着这铺子的地契房契一并买下了,蛐蛐儿的酒铺则是祖产,外头涨得再厉害也管不着。
  只有蓉娘凄苦些,好不容易修成人形了,胆小不敢作恶,兢兢业业卖羊头赚租子。
  “瞧瞧,你还埋怨我紧赶慢赶呢,这要是再晚来几天,租子要贵上三四成还不止。”张巷边搓着花生米,抿着小酒,很是得意地说。
  灶畔的妇人没有说话,把新烙的饼子铲起来,又瞅了眼锅里的白粥,把饼子给张巷边端过去,小心翼翼地道:“我煮了些粥给孩子吃,她发着烧,吃不下饼子。”
  张巷边点点头,又一拽妇人的袖子,道:“过会子,让老大给我买碗羊杂碎去,吃了酒再吃上一碗羊杂碎,舒坦得没边了。”
  “我去买吧。初来乍到孩子也不识路。”妇人说。
  “从边上那胡同钻过去,往西边一折就是了,”张巷边有些不耐烦,道:“女娃一个,白养都嫌费粮食,谁拐她去?”
  妇人捏了捏衣摆,又道:“那买几个铜子的羊杂碎?”
  张巷边从腰头里取出四个子来,道:“有辣子叫她多舀些。”
  妇人应了,端着粥碗往孩儿房中去,新赁下的院儿不大,但独门独户的很清净。
  一共就三间房,两间堆货,张巷边的两个奴仆跟货睡在一块。
  另一间房大些归他们住,屏风一拉,拼了两块板子充做床,叫两个孩子睡。
  不过小女儿发了烧,妇人把她抱到床上,好叫她睡得稳妥些。
  “你张叔叫你替他买碗羊杂碎。”妇人摸了摸伏在床旁护着妹妹的大女儿,见女儿眼神迷蒙,妇人又说:“那你来喂妹妹,娘去买。”
  见女儿点头,妇人就搬了个凳子,将粥碗摆上去,“吹一吹,碰碰嘴,不烫了再给妹妹吃。”
  “娘,我知道的。”女孩拿过枕头垫在妹妹后头,先给妹妹换了块凉帕子,轻轻地沿着粥面勾了一勺,喂给妹妹吃。
  妇人放了心,捏着几个铜子往外走。
  她也是跟着张巷边才有机会来栓春台,过去二十来年的日子,就是从这个小村子到那个小村子,从来也没机会去过州府,莫说孩子了,便是她走在这样热闹的街市上,心里也觉惴惴。
  张巷边原本是想住在货栈那边的,可又觉得货栈那边龙蛇混杂,怕带着女人小孩不得安生,就在这花市边上赁了院子,这花市的铺面大多是祖产,栓春台本地人,踏实不生事,也不怕事。
  这要不是祖产,光是这半条街卖文玩字画,半条街卖花鸟鱼虫,早两年不太平的时候能当饭吃?谁熬得过?光叫那份租子就得耗死了。
  住到花市这边图个安稳,但张巷边与人谈买卖就得绕一绕,费点功夫,他翻来覆去总挂在嘴上,以彰显自己待她们的好。
  人无完人,张巷边不算顶好,也不算歹人。
  “呦,姐姐,您这是要吃点什么呀?”
  蓉娘瞧见这妇人在门边站许久了,奈何这个时辰买卖正旺盛,人进人出的,她也没空招待,好不容易瞅见个空子,问了一句。
  “四个子的羊杂碎。”
  妇人瞧见蓉娘忙得额角渗汗,面颊红粉,风流之态满溢,不禁有些自惭形愧。
  “你这,是给家里男人带回去吃的吧?可带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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