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珍馐馆》作者:西瓜珍宝珠》第40/109页
说着腹中轰鸣声起,释月笑道:“前几日不是有人出价,要买那套《六陵纪事》吗?”
“嗐,卖书得是我死了以后得事了,肯往借人一览就不错了。”老头大惊小怪地叫嚷着。
释月捡了块石头丢自家院里,又喊了句,“方稷玄,做个夹肉的油旋来。”
“你这蚊子声,他听得见吗?”老头有些信不过,打趣着释月,抬脸就见几个书生来找书。
他们都是茶馆诗会的常客,消息流通,于是老头就顺嘴问起这位风头正劲的舒公子。
说起来,舒公子乃冀州府人氏,也是书法名家舒逸的小公子,名为舒君誉。
“舒君誉?凭这名字就该得个一官半职,怎么不走科举的路数?”老头不解地问。
那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他类比起前朝的诗圣诗神,诗仙诗鬼了,说什么这几位也是仕途坎坷,流芳千古的,倒是挺敢攀扯的。
“当然是考不上了,难道是不想吗?”摇摇欲坠的书架子下,忽然凉飕飕地冒出一句来。
第32章 酸梅汤和甑糕
◎浇淋而下的桃杏汁,木桶里打着晃的酸梅汤有种黏壁的之感,释月要了一碗,店家就用铁锥凿冰落进大白瓷碗里,再舀一勺乌红梅子汤。◎
众人皱眉探颈望去, 就见到半幅裙踞如莲花般散在几摞书上,再望上看,就见膝头摊着一本卷页发黄的书, 那女子的面孔掩在书山的影子里, 鼻唇和下巴被浮光隐隐勾勒出, 是个佳人。
“你,”原本替舒君誉感到冒犯而恼怒的书生不由自主地低下声去, 既被释月的样貌惊艳, 又更因为她是女子, 更露出点不屑轻蔑之态来,“你懂个什么呀?倒也识字?可是念过一本三字经,半本千字文?难得了!瞧的是什么书?可有不懂的字?”
这好为人师的劲儿一涌上来就压不住, 哪怕只是个才疏学浅的酸书生。
这人瘦而矮, 像根短棍, 刚好挡了一束光, 虽不碍着释月看书,但她翻过一页纸, 道:“干你屁事, 可是姓舒的狗?那就别在我这叫唤, 自去他院里守门。”
踩着释月这话的尾音,就听蠹老头故意声高, 笑呵呵地说:“方郎君来了?唉唉,我这腿脚不好, 劳烦你送这一趟了。没想到你娘子隔这么远唤一声你就听见了, 多谢, 多谢, 呦, 夹肉的?嗯,猪头肉?可美死我老头了。”
被个小小女子折辱多么叫人恼恨,几个书生恶着脸一扭头,见了她这铁塔般的郎君,也是奇了,心里这口怎么也压不下去气就这么平了。
释月觉得好笑极了,把脚边选好的一堆书都推到方稷玄怀里,笑道:“怎么瞧见他就哑巴了?别怕,他这一身肉是虚的,骨头是脆的,心肠是软的,快,打他呀。”
蠹老头嚼着油旋,想劝释月别拱火,见好就收,可嘴里堵着说不出,又舍不得咽得太快,只一个劲冲方稷玄‘唔唔唔’。
“我们只是不想同你一个小小女子计较!”
“女子娇小身姿亦有美态,不像你个直上直下的三寸丁,一张嘴通了谷道,真是浪费粮食。”
“你个女子好不要脸,”矮瘦子气得脸白,又冲方稷玄道:“瞧你也是英雄气魄,怎么娶这么个女子?我来教你!娶妻要求德言工貌,她口出这般难听放荡的言语,显然德行有亏,撩着个铺子不守着,想来妇工从无,莫不是只看得上这张面皮?那同妓子有何……
释月始终面带笑意,倒是方稷玄神色愈发难看。
矮瘦子急忙吞了剩下的话,一拂袖,别过身去要走,似是大度不与这两人计较,可不知怎得,突觉背后受力,令他重重磕在租书铺的石门坎上。
为免火灾伤书,蠹老头这屋子是从一个石匠手里买来的,梁顶虽是木的,其他很多部件都是石头做的。
几颗门牙和着一口血吐出来,释月在他身边蹲下,笑眼弯弯。
“你,你竟敢当街伤人!我,我要报官,我在衙门里有人!”缺牙漏风的口齿说起话来格外可笑。
“这可不能胡编,”老头总算舍得咽下一口油旋,叫道:“你自己走道不稳摔的呀。”
释月站起身,笑容不改,用脚点了点那人的背。
“你怎么这样说人家?”她故意这样娇娇地说话,真如个风情老道却半点不引以为耻的女支,反而脚尖一碾,直接就化出无数细如牛毛的小针毁了他的肾经。
那人痛得要大叫,但被倒吸回去的一口血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一个弱质女流,如何推你?手指都没挨一下,这可是你自己摔的呀。”
他几个同伴也是瞧见了,释月的确是没碰他,许是他怕方稷玄发怒,慌得平地走步都会摔。
释月双足忽得悬空,又随着方稷玄半跪下来的动作缓缓沉降下来。
“何必脏了你的脚?”
她倚在方稷玄的胸膛上,舒舒服服如一张宽厚的摇椅,瞧着他用袖口去擦她鞋尖上的一点微尘。
蠹老头捂着眼睛,又分开两指看着,连声啧啧。
释月窝在他怀中挑眉,道:“阎罗菩萨,何必呢?这世上就没几个人能瞧着顺眼些。”
方稷玄觑着那人同伴,道:“若要报官,我亦奉陪,只是听说李将军手下升堂审问时颇为严苛,若有诬告的,自有棍棒伺候,还是掂量掂量,看自己能受得住几棍?”
几人连声道不敢,搀着矮瘦子快步走了。
释月冷哼一声,从方稷玄怀中起身,往后院走去。
“你瞧蠹老头也不顺眼吗?”方稷玄忽然问。
释月不语,把院门拍在他脸上,方稷玄无奈地推开,就听她强词夺理,“老书虫一只,怎么算?”
“那喜温呢?”
“她是山神共生之体,不是人了。”
“那金粟银豆呢?”
“粟豆大点的孩子,你也说?”
方稷玄没了话说,却是笑了起来。
油旋铺子的买卖还不错,但堂食的人不多,许多食客拿了就走,或是去羊汤铺子里坐着吃,或是下酒,或是边走边吃,总之铺子里大多时候都很清净。
李越在演武场选拔人才那日,方稷玄虽没有去,但释月同金粟去瞧热闹了。
有热闹可看的地方自成集市,如庙宇前头的庙会,又如富贵人家喜丧办的大戏,再就是这演武场边上大大小小,见缝插针摆出来的摊位。
乔金粟觉得长大挺好的,不用踮脚就能瞧见摊头上的吃食。
油黄酥酥掉渣的核桃饼是新从炉子里起出来的,香气拨开人群朝乔金粟透过来,浓郁到了化成实质的地步。
掩在帕子底下的白米切糕就敦实许多,只是瞧着可人,雪白方正一块,拿到手里才闻见那股扎扎实实的米香。
天热起来,凉意在人多的地方格外明显,乔金粟都不知道什么叫冰酪,是被这单纯的凉意勾引去的,瞧着日头下灿然生辉的冰雪堆,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浇淋而下的桃杏汁,木桶里打着晃的酸梅汤有种黏壁的质感,释月要了一碗,店家就用铁锥凿冰落进大白瓷碗里,再舀一勺乌红梅子汤。
释月先喝了一大口,俏皮得眯起一只眼,似是冰酸甜凉。
碗沉到乔金粟眼前,碎冰红汤轻晃,喝到嘴里,再咽到肚里,爽快地令乔金粟都忍不住蹦跶起来。
一大一小俩姑娘一路吃一路逛,走到演武场边上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好位置了。
倒是黑豹钻钻绕绕的,给她们带进一处民宅胡同里,乔金粟盯着不远处那由两大汉才能合力抬出来的甑糕大桶走了一下神,回过头来就见释月站在人家屋顶上。
“沿着水缸上矮墙,然后我再拉你。”
释月说得轻巧,乔金粟初还有些怕,一爬起来觉得挺好玩,往房顶一坐视野开阔,她更乐呵了。
演武场上打得挺热闹,老百姓们瞧得挺高兴,但那些兵将不怎么满意的样子,释月都看得要睡着了。
“呀。”乔金粟忽然叫了一声。
释月抬抬眼,就见个翩翩公子上场了,听人报名说他就是舒君誉。
“舒公子也会武功吗?”乔金粟自言自语着。
释月觑了乔金粟一眼,见她脸颊红扑扑的,脑海中忽然冒出知慕少艾这个词来。
舒君誉那衣袂飘飘的样子的确是很潇洒,把对手衬得像个粗壮蛮横的野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