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珍馐馆》作者:西瓜珍宝珠》第5/109页


  小火苗得意洋洋,顶上火发如遇风般旺盛了几分,它走到边沿又一跃而下,哧溜钻进砂锅底下的小炉里。
  后院两口大缸,青缸是装雨水的,明明已经洗香香洗白白的碗碟还赖在里头泡着澡,见到方稷玄来了,一只两只都旋动起来,很不客气的往他脸上滋水。
  另外一口石缸里装的都是山涧上游的溪水,干净清冽,入口甘甜,勺水的葫芦瓢正浮在上头边晒月亮边仰泳。
  这些陶碗和葫芦瓢都是新物,哪有灵智?释月无聊时弄的把戏。
  ‘真是物肖其主。’
  方稷玄浓长的睫毛挡掉了些水珠,但还有不少溅在他鼻唇上,又不能砸了碗碟,只能是擦了擦脸,抓起葫芦瓢勺了瓢水就往里走。
  水要先沸了,才好下鸡块,否则鸡肉遇冷收缩,肉该太紧太柴了。
  在小火苗‘添柴添柴’的催促声中,方稷玄往小炉里加了些柴炭,火苗一下蓬□□来,砂锅中水沸如蟹眼。
  再下姜片鸡块,火苗又在方稷玄的要求下不甘不愿的缩成一团文火,耐着性子抱着砂锅,清水鸡块渐渐在火上融成一锅上好的香浓鸡汤。
  窗外的月逐渐西沉,很多生灵的气息都在夜晚平复沉寂下来,这对释月来说是减少干扰的好事。
  但这片林子实在太广袤深邃了,无数的隐秘在这里酝酿,那灵似乎也觉察到了觊觎的目光,掩藏得很好。
  不过是方稷玄一转身的功夫,摇椅上空空如也,他微微皱眉,望向月色下那片墨色的林中。
  前些日子这老林子还是白茫茫的,而今渐渐褪去了这层白,露出绿来。
  北江再怎么寒冬为据,也挡不住春的步伐。
  本以为春日里山头上野菜富饶,处处有食,馆子里的买卖会淡一些,许是因为多了个方稷玄的缘故,汉人们好似有了主心骨,不但想买菜籽粮种,也想养鸡鸭猪崽了,所以行商贩夫来得都要比往年早和多。
  小馆子敞开了篱笆院墙,从门口往外十来丈都是摊子,这都成个小集市了。
  喜温今日接二连三的碰壁,心情不是很好。她没法从部落里得到狗,转而向汉人询问。
  汉人自然也有狗,还有好狗,喜温走近些许,它就能顺风闻见生人的气息,狂吠起来。
  可并没有汉人愿意给她,似乎是畏惧她,又或是厌恶她,甚至不愿意提出价码或者是交换的要求。
  只有离小馆子最近的乔家请喜温进去坐了坐,端着茶水和野菜团子来招待喜温。
  乔家一家四口,大女儿乔金粟才六岁,勉强做些捡穗拾柴的活计,她还有个小妹妹乔银豆才一岁多,连自己都顾不好,更别提帮衬家里了。
  因为劳力少的关系,乔家的田也只垦了几分,由乔婶子和乔叔两人勉强照料着。
  幸好乔叔还是个手艺活不错的细木匠,北江过了八月,就不能再种什么作物了,种了也活不了。
  乔叔趁着这个时候挨家挨户给做木工,橱柜、条凳、箱笼都能做,不嫌弃他是个粗手脚的男人,木簪子也能雕,而且因为手艺不错的缘故,乔叔同林中人也有买卖上的往来。
  喜温一向喜欢金粟银豆天真可爱,春夏时节温暖潮湿,采多了果子,捕多了鱼也存不住,喜温都会分给她。
  乔金粟像她爹,手巧,喜温补渔网时,她还会帮着打打下手。
  乔家养了一条狗,纯黑短毛,利齿竖耳,精瘦健美,绝对是狗中美人,但是美人眼光颇高,发情时满村的狗想同它做夫妻,叫她咬了个遍,所以乔家人有心,却没办法给喜温一个承诺。
  她垂头丧气的,瞧见小馆子门前人声鼎沸,不知不觉就被引了过来。
  好些货商扎堆到此,买家卖家谈得热火朝天,喜温好奇的踮踮脚,往篱笆墙里张望,就见好些汉人在选猪崽、鸡仔,‘哼唧’一片。
  喜温抓过一窝身上都是黄黑条纹的野猪崽崽,雨朵那时候想养,可养上一段时日就长獠牙了,凶得厉害,把给它喂食的雨朵顶了个跌倒,腿还伤了。
  气得喜温提刀就给宰了,那叫一个悔,肉臊还糙,一点也不好吃,还不如趁着小,肉嫩不臭的时候吃呢!
  她用根草叶子逗着被围在篱笆墙一角的小黑猪们,不解的想着,‘这种猪瞧着倒是精瘦可爱,可长大了还不是那样?同是猪种,难道这黑猪的肉会好吃些吗?’
  除了买卖家畜的,菜籽粮种的买卖也不错,大家伙都捧着种子走到日头下看个明白,有时候拿捏不准,留了名,先捏上一撮回家去,叫家里的老太太老头子掌掌眼,万一走眼了买了陈年的种子,种不出来还好说,浪费了劳力更可惜。
  小集市上除了汉人还有林中人,喜温瞧见很多熟人都背了自家的皮张和干肉下来行商谈买卖。
  说话这人是那穆雀的哥哥那穆卓,也是部落里叫得上名的打猎好手,他手里的腌鹿腿的确很漂亮,红瘦白肥。
  “这都是去年给朝廷贡鲜剩下的,瞧瞧这腌鹿腿,你才给一袋面?别给脸不要脸啊!”
  那行商是个汉人,被他吼得一哆嗦,但没有哪个商人会做亏本买卖。
  “你这腌鹿腿是好,两条加这一小块鹿皮子,咱们好换一袋面,您看我这面雪白白的,是细面啊!”见那穆卓面色不善,行商赶忙道:“如果您,您不想换这么些,一条腌鹿腿换一袋糙面,糙面是行的。”


第4章 烤狍肉
  ◎若是精细一些,可以用砍些松柏枝来,小臂长即可,两头削尖细了,再把肉块串上去,慢悠悠的转着,免得肉焦糊了。◎
  就是图他的面好,那穆卓才要换的,自然不肯要糙面。
  喜温正想着要上前说和一番,就见个神色油滑的商贩笑眯眯的凑了过去,这人喜温认得,叫做张巷边,他是个生在北江的汉人,性子十足刁滑,方稷玄没来之前,汉人若与他做点买卖,被剥一层皮也算少的。
  在这方面,张巷边倒是一视同仁,对上林中人也要狠宰一刀,不过要先换副谄媚面孔。
  自从他被方稷玄杀鸡儆猴般收拾过一顿之后,此地买卖有规矩多了,汉人买粮种卖枸杞,买盐糖卖榛松,林中人卖皮张买烈酒,卖鹿茸买谷粮,渐渐都信赖此处。
  喜温就见他不知同那穆卓说了句什么,又状似无意的瞥了眼门边,那穆卓下意识跟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就见方稷玄正在那里,抱臂瞧着外头的热闹。
  那穆卓皱着眉踢了踢足边的皮张,那个行商赔着笑赶紧去拿,又交出一袋面去。
  见那穆卓走了,张巷边舒口气,管人家要了两枚铜子,算是看在所费口沫的份上,给他的茶钱。
  说到茶,小集市上很多行商在卖茶,这是汉人、林中人都需要的东西,不愁卖不掉。
  原本林中人不饮茶,多喝小黄芩叶,这叶子不是茶,但亦有些祛困之效,拿来调汤浸酒亦可,只是与茶一比,滋味差得太多。
  北江这些年攻打中原,得了好些甜头,皇族也跟着学了汉人风气,上行下效,连依旧存于山林中,从未南下的林中人也学会了饮茶。
  做买卖的人有些油滑也正常,只要不过分,方稷玄并没那么爱管闲事。
  倒是释月,每每见张巷边这个獐头鼠目的家伙都觉得有点佩服。
  曾经被方稷玄打得那般鼻青脸肿,尿了满地,张巷边居然还能没事人一样,笑眯眯的双手奉给她一包饴糖。
  这些货商一直以为方稷玄是她的夫君,很可笑,不过释月也懒得解释。
  饴糖被油纸包裹,应是从大块上敲下来的,碎的裂的很不规则,一块块都是土土的黄色,满是气孔。
  释月捏起一块饴糖,对着屋外的光亮照了照,就见满是气孔,等她放下饴糖的时候,眼前又是一张讨喜的笑脸。
  只是雨朵的死亡如阴云般盘亘在她头顶,她的笑容也显得有些委顿。
  喜温要了一碗茶,提了一桩买卖,说想要一只狗崽。
  这买卖不难做,张巷边答应下回来给她捎一只,这下喜温彻底高兴了。
  她瞧见之前送来的榛鸡已经一命呜呼,只在小炉边上留下一把引火用的毛,就蹲在那捡出仅有的几片艳羽,然后盘腿坐在释月的摇椅畔,将剔出来的红羽用浆黏在一块木板上,用签子一根根捋着细绒。
  一团杂毛时看不出来,单拎出来才发现这两片艳羽真是枫叶一般的红。
  “你那条羽裙实在好看,就是太清冷了些,反正也是现成的羽,多做一条红裙替换也好。”
  听喜温这样说,释月舔了舔嘴里的饴糖,又捏起一块,摸索着塞进她嘴里。
  喜温叼着这块硬硬的玩意不解的扭脸,这时饴糖在舌尖上融了一点,释月看见她的眼睛一下睁大,短短的睫毛像初生的茸草。
  蜂巢、桦树汁、蓝莓、李子、刺玫瑰、草莓、梨子,还有从柴灰里捡出来的饼子在嘴里反反复复嚼过的滋味,都是甜。
  但没有一种甜是这个甜法,纯粹厚重的甜,完完全全的甜,就是叫人高兴,叫人欢喜的甜。
  喜温把饴糖吐在手心里翻来覆去的看,好半晌又重新塞进嘴里,咂着甜味道:“比蜂巢还甜些。”
  “这一根两根的,要攒到什么时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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