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清如许》作者:清明谷雨》第30/88页


  “……”真行,梁徽!骗他在寝宫里睡得天昏地暗,自个儿用功勤政去了。
  这就好比上南书房那会儿,同窗骗你不务正业玩物丧志,自己暗自发奋苦读,此等做派着实小人行径,令人不齿。
  玉屏还火上添油:“皇上命张公公给您到门下省告了病假,说让您夏露节之前都留在宫里养好身子,就不必日日到官署点卯了。”
  “……”
  巳时,凤随宫忽来了乌泱泱一群人,当头的那个是张福海,毕恭毕敬请了安:“君后吉祥。”
  祝知宜免了他的礼,命乔一上茶。
  公公脸上堆着笑:“皇上命奴才来问问,君后这儿可还有地儿给皇上腾个办公的位置。”
  祝知宜:“……”
  “皇上说他东西也不多,一隅即可。”
  祝知宜扫了眼他身后一字排开的侍从,有的捧着案宗,有的抱着书卷,有的拿文房四宝,连御书房那张梁徽最喜爱的四友图都挪过来了,这真的是在“询问”他的意见么?
  三司九库内务府的人都在,他能说不?
  祝知宜被这般摆了一道,仍很是和善:“当然,劳烦公公,来,先喝杯茶。”
  “君后言重,折煞奴才了。”张福海对他主子这招先斩后奏也怂得很,也就是君后脾气好,胸襟广,容着他。
  侍从们一顿摆弄,祝知宜原本宽敞的书房摆上梁徽的物件不那么空旷了,张福海还得硬着头皮传他主子的话:“君后,皇上说他的经本、议折您都可以用。”
  祝知宜挑眉,应了,但他不会乱动梁徽的东西。
  梁徽回来的时候,正赶上用膳,摆了一桌偏辣的,虽说祝知宜吩咐一切如常,但尚宫房也不敢真的什么不准备。
  梁徽看出来祝知宜不想讲话,也不让宫人在旁侯着,亲自给他添菜舀汤,问:“清规恼不恼朕?”
  祝知宜不恼,只是不解,默了片刻,问:“皇上就不怕泄密么?”那么多折子堆在他这儿。
  梁徽试了试他那碗汤的温度:“清规会泄密么?”
  “自然不会,只是——”
  “只是想与朕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撇干净些罢了,”梁徽正给他剥虾,没抬头,唇角微勾,“对吧?”
  “……”祝知宜不吱声了。
  梁徽也无所谓,换了话头:“尚宫房说京游的服饰做好了,明日咱们去试试。”
  祝知宜:“好。”梁徽给他的这几日假也不是白放的,京游议程礼节繁琐,许多事要亲历亲为。
  用了膳,梁徽直接登堂入室占了祝知宜半边书房。
  两张案牍面对面摆放,祝知宜抬头低头便能看到梁徽。
  梁徽冲他浅淡一笑。
  “……”
  祝知宜重新敛息凝神,认真练字。
  梁徽不让宫人靠近,偶尔为祝知宜添茶,祝知宜恍然不觉,等他临完一篇帖子,再抬头,梁徽专注批阅奏折的侧脸被烛光勾勒得迷人,也温馨。
  祝知宜有那么一刻恍惚觉得,他们好似一同在这宫中生活了许多年。
  夜里梁徽又上了祝知宜的床,他中衣半敞,露出精窄内敛的肌肉线条,风流难掩,歉然道:“朕是不是占了清规太多地方?”
  “……”
  三司九库的人风风火火把东西往里搬的时候倒是没看到这人有半分这觉悟,祝知宜只好说:“天下之宾莫非王土,何来占字一说。”
  “那便好。”梁徽十成十地宾至如归,撩开一角被子拍拍床,示意他快些上来。
  “……”
  祝知宜有些失眠,梁徽手覆在他的被面按着,断断续续说了些前朝的事,吏部侍郎卖官鬻爵、刑部尚书四房小妾的八卦、原亲王侧妃同郡主看上了同一个小倌……
  “……”祝知宜更不困了,扶额叹气,“皇上变了。”
  梁徽单手搁在眼皮上,扯起嘴角:“我本就这样,我以为清规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熟了他便懒得装了。
  “……,臣不敢知道。”他祖父说做人不要知道得太多。
  梁徽扳起他欲埋进被子里的下巴,强迫人与自己对视:“是不敢还是不想?”
  “……”祝知宜心跳得快,扯下他的有力的手臂,“臣睡了,皇上晚安。”
  梁徽没多为难他,强势有力地将人拉近,臂贴着臂,脚碰着脚,“好梦。”
 

第34章 夏露
  梁徽向来觉浅,长年警觉紧绷的神经鲜少得到过真正的放松和休息,抱着祝知宜睡的这几日算是为数不多的好觉,祝知宜身上若有似无的纸墨清气比上好的檀香更安神。
  夜里落了雨,雨水吧嗒打在梧桐芭蕉叶,风也大,呼呼袭着窗纱,梁徽又被梦魇缠困,倏然睁开眼,在一片浓重的漆黑中大口喘气。
  又梦到母妃了——那个教他识字明理的女人,被奴才们搓摩,头发剪了,拔去指甲,下头留着血,半疯半癫死去。
  梁徽头上渗出细汗,胸口起伏,祝知宜还在身边睡得恬然,睡姿规规矩矩,梁徽忍不住靠过去,祝知宜迷迷糊糊地动了下身,意识不清地按住身旁乱拱的人,下意识地抚上他的背,轻轻拍打。
  梁徽脊背一僵,攀住他的肩膀一点一点贴近他的脸,祝知宜明明睡得呼吸匀沉,手上安抚人的动作却还没停。
  梁徽因为夜雨被惊恐的心渐平静下来,双臂撑着上身就这么停在离祝知宜不足一寸的距离,他觉得安全,他觉得温暖。
  梁徽幽暗的目光一寸寸扫过祝知宜恬静安然的脸庞,感知他均匀温热的呼吸,梁徽垂眸,手放到他温热的颈侧,指腹很轻地摩挲,祝知宜红润柔软的嘴唇动了一下,唇珠显得很娇……
  梁徽眯了眯眼,手握成拳头收紧,缓缓倾身——祝知宜毫无知觉,抬手将在自己身上乱动的人胡乱一按按进自己怀里。
  “……”梁徽失笑,埋在祝知宜颈窝里,蹭了蹭脸,祝知宜无意识地抱着他的头拍了拍。
  梁徽双臂穿过他的腰,缓缓收紧,祝知宜被勒得闷哼了一身,梁徽作乱似的掐了一下他的腰,拱了拱他的颈窝,终于沉沉睡去。
  祝知宜对夜中之事一无所知,只是每日晨起自己都被床上另一个人缠得又热又紧,有时狼崽也来凑热闹,梁徽从不许它上床,它便搁床边眼汪汪瞧着抱在一处的俩人,看得祝知宜不好意思,明明他们什么也没有做。
  祝知宜把梁徽叫起来用早膳,轻声细语地,梁徽还要发起床气,祝知宜并不生气,他不允许自己惰床,对别人却很宽容。
  况且他知道,梁徽并不是真的无理取闹,他看起来玩世不恭,祝知宜却在很多个偶然醒来的深夜看到睡不着的梁徽坐在案牍边看奏折,应该是很棘手的事情,两撇墨眉都皱得极紧。
  梁徽也有时候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可到了第二天,谁也看不出来。
  高坐明堂锋芒毕露的年轻帝王并不像别人看起来那样意气风发,他的坚毅、刻苦和要强祝知宜都看在眼里,但没戳穿,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同一类人,在对自己狠这一点上。
  同住的这些天,祝知宜觉得梁徽近了一点,真了一点,或者说,他更了解了对方一点。
  但他不知道的是,梁徽是隐忍而高明的猎手,擅把自己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便让祝知宜习惯很多事情,习惯床上另一个人的温度,另一个人的气息,和另一个人的触碰,潜移默化,不知不觉,悄无声息,等猎物惊醒的时候,已经被对方彻底攻占了灵魂的每一个缝隙。
  夏露京游是春去入夏的盛节,寓意草木繁盛、开启农忙,举朝休沐三日,帝后于首日在汴京河同舟,受万民礼拜。
  织造局送来的装束考究繁复,梁徽拿过玉屏手上的玉带,亲自为祝知宜正腰带、捋衣冠,祝知宜看着梁徽专注的侧脸与娴熟的动作,又来了,那种感觉。
  那种他们好似一同在这宫中生活了许多年的感觉。
  梁徽的目光自铜镜中传来,祝知宜有些迷茫地移开视线。
  梁徽若有所思地扬了下眉梢,唇角弯起,微不可察。
  大梁国风开放,民风也开化,帝后首次合体露面,万民朝拜,两岸熙熙攘攘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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