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清如许》作者:清明谷雨》第66/88页


  祝知宜温顺地低头喝了,乖得梁徽都觉得些许诡异,他的君后最怕苦,可不是这么乖乖吃药的人。
  祝知宜:“怎么了?”
  梁徽凝他,想说你太乖了,乖得他心不安。
  “没什么,就是……看不够你。”
  ‘……”
  梁徽平日显少再去御书房,折子都搬回了凤随宫,办正事也要祝知宜陪着,毫不防范地摊开一摞摞奏折,还颇吃惊地打趣他:“清规竟没什么想说的?”换做往日,早就指着这一大沓奏本滔滔不绝起来了。
  祝知宜视力退化得有些急剧,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些字的影子,面上却不显,睨他:“臣远离庙堂时久,已对朝野局势一无所知,不敢胡加妄议。”
  梁徽爱极他这副冷冷清清刺人的性子,仿佛又回到从前,笑,抚了抚他的鬓发:“清规好起来作朕的阁首好不好?”
  朝野之首,百官之上,天子心腹,绶金紫缨。
  祝知宜挑了挑眉,梁徽注视他,含着钦佩与膜拜,虔诚又郑重说:“大梁需要你,朕也离不开你。”
  祝知宜一怔,掩下目光深处有不易察觉的挣扎和不舍,不置可否地笑笑,大梁不需要一个废物,君王更是。
  梁徽将他的脸轻轻扳过来,用指腹摩挲着,依恋又缱绻地:“清规不开心。”
  梁徽太敏感,祝知宜即便是笑着眉宇间也有一缕挥之不去的忧愁,那缕淡淡的愁思令他心慌,不得安宁。
  祝知宜下意识否认:“没——”
  “能和我说说吗?”梁徽推开面前的奏折去抱他,温柔地诱哄,“清规告诉我吧。”
  “我哪里做得不好,清规想要什么,都告诉我,我都改,都答应你,好不好?”
  梁徽竟然还抱着他晃:“君后给个机会?嗯?”
  祝知宜心弦悸动,几乎就要说好,梁徽说什么他都想答应,但还是强忍着心酸维持理智问:“我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梁徽拥着他轻叹:“都可以,都可以。”祝知宜这样温静安好地靠在他怀中,要了他的命都可以。
  祝知宜说:“梁君庭,我确有一事——”
  外间响起动静,是玉屏送来外用的药,若是旁的事玉屏也不敢扰二位主子。
  祝知宜现下就是个药罐子,外服的,内用的,调息的,这条命几乎是靠一天好几顿不同的药吊着,谁也不敢马虎。
  梁徽剥开他的中衣,上药,伺候他漱口、擦脸,搂在怀里,贴了会儿唇角:“清规想和朕说什么?”
  祝知宜之前喝的药起了效,困意浓重,垂下眼皮。
  “朕抱着你睡。”
  祝知宜安心闭上眼,梁徽亲亲他的眉眼,鼻尖,唇角,无一处不香甜诱人,真的……好心悦他。
  只是祝知宜睡不安稳,那个梦又来了,上一秒梁徽还温柔深情地望着他,下一秒,又迅速变成当年城门关外那张冷漠果决的脸。
  祝知宜在黑暗中猛然睁开眼,侧头看身旁梁徽安恬沉睡的面容,平复下起伏的心口。
  还好,是梦。
  可……梦,也不是假的。
  祝知宜再有意遮掩,身体的退化和溃烂也是藏不住的。
  梁徽察觉了,焦灼沉郁在心,面上却丝毫不显,对祝知宜仍是万般耐心、和风细雨的模样,不敢叫他觉得有任何压力。
  他在太医院好几回大发雷霆的事也不许人传到君后耳朵里,太医又来清了几次毒,蛊依旧未除,渐渐地,祝知宜连基本的自理都做不到了。
  夜里,祝知宜内急,想偷偷起身,腰腹脊背使不上力气,他默默试了几次,有些悲哀地闭上眼。
  梁徽几乎是第一时间便醒了,抬起上身覆在他身上,怕吓着他,探了探他的额,声音放得很低:“清规,不舒服?”
  祝知宜面露难色,难以启齿。
  梁徽如临大敌,抚着他的脸,担心地轻声哄着:“哪里难受,告诉我。”
  祝知宜有些憋不住,自暴自弃道:“我、我想起夜。”
  梁徽二话不说爬起来,从被窝出来的时候还给他牢牢地按着被角,不准一丝风冷着他金贵的玉菩萨。
  金尊玉贵的皇帝伺候起人来毫不含糊,祝知宜被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脑袋,两颊也暖出几分粉,扭过头,细声细气问他:“你做什么?”
  梁徽十分自然道:“我去把夜壶拿过来。”
  祝知宜震惊地看着他,“我不——”
  “你不能吹风。”梁徽边穿鞋边回头道,茅房在宫殿的侧厢,离寝殿不算远,但冬夜的寒风像刀子一样,祝知宜不能受寒。
  梁徽知他是最爱要强的体面人,又爱干净,轻声哄道:“我不看你,你用完我马上拿出去清理了,不叫人知道,好不好?”
  祝知宜只觉得狼狈和难堪,梗着脖子维持最后一点自尊和体面,故作平淡道:“我不想用,你睡吧,我自己去就行。”
  梁徽的心像被针轻轻扎了下,忙道:“你别生气,不用那个,我陪你去外头。”
  那日老医正说许多人熬不过这蛊,除了身体的病痛折磨,更多的是意志、尊严被消磨,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需要旁人极大的理解、容忍和耐心。
  祝知宜不想让他陪,可他连床都起不了,只得任梁徽将他用自己的龙氅裹得密不透风拦腰抱起,悄悄出了门。
  前几日已下过初雪,风声呼啸,天地旷寂,庭苑的枯木与宫灯东摇西摆。
  祝知宜被裹得只露出一双眼,黑白分明,梁徽看他情绪不高,时不时低头用鼻尖去碰碰他柔软的脸颊逗他开心。
  到了地方,他将人放下:“进去吧,我就在外头,有事出声。”说完他便退到十步之遥的地方守着。
  祝知宜这才安心进去了。


第79章 不要觉得麻烦我
  回去时也是梁徽抱着他,让他将脸埋进自己心口,生怕冷着。
  屋里地龙很暖,梁徽取了热帕子来给他净手,祝知宜垂眸抿着唇,有些恍惚,梁徽怕他丧气、多想,忽然道:“清规,我有点高兴。”
  “嗯?”祝知宜如梦初醒:“什么?”
  “我说我有点高兴,”梁徽很深地望他,“能为你做这些让我有一种有幸能与你相濡以沫的感觉。”
  他一根一根擦拭对方的手指,然后放到唇边亲了亲,拢入心口,满足地喟叹:“喜欢你需要我、依赖我、差遣我,有时候甚至想把你锁在我的寝宫永远不让别人看见。”
  祝知宜被他眼中的认真和偏执震慑住了,身体微僵,又涌起一股巨大的悸动和难以言说的暖意与缱绻。
  “不过比起你只能依靠我,我更想你健康平安,实现抱负。”
  祝知宜强撑着表面的平静,不想让梁徽察觉他的眷恋和步步失守的沉溺。
  梁徽知道他的要强与倔劲,外柔内刚的人最难攻心的,他捧起他的脸,怜惜、痴缠的目光一寸寸流连,痴痴道:“可以不要同我那么见外么?”
  “在军营的时候你也见过我最脆弱狼狈的时刻,你也没有嫌弃我对不对?”
  “不要觉得麻烦我,能为你做这些我真的很高兴,不然……我总觉得你好像不需要我。”
  而且看到一向清尘出凡的祝知宜这些脆弱、懊恼的时刻,梁徽并不觉心中神像坍塌,反而更觉可亲可近,对他的爱又深了许多,怜和惜都快满当当地溢出来了,只觉得自己如何疼他都不够,要对他好一些、再好一些。
  祝知宜心弦大动,几乎完完全全溺在他那片强大的、包容的深情与温柔里,又生出许多不解,三年前的梁徽也是一个将他看得这么重、将自己放得如此低的人么?
  好像……不是吧,他到底怎么了,自他回来后像变了个人似的。
  这一刻,祝知宜脑子里的某一根弦断了,理智提醒他,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他就真的陷进去说不出口了。

当前:第66/88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