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河》 作者:四野深深》第38/98页


  当年李景恪要走的时候,也被丁雷定义为叛徒,也像他曾经处置别人那样被问他到底想好了没有。
  丁雷给了他机会,一顿毒打之后兴师动众把他送去了医院,等他康复重新回到位置上,但李景恪没给丁雷这个机会。钱和权势还有那点催生鳄鱼眼泪的感情在他眼里仿佛一文不值,那个为了活下去出手果决的冷血少年确实铁石心肠。
  可那时候他还偏偏在学校里谈着校园恋爱,一群人呼朋唤友,甚至跟同乡的许如桔还传出婚事,家里阿奶等着他回去过年吃饭。
  丁雷想不通,李景恪为什么宁可舍掉这些也要背叛他。
  “忠诚的狗”只是起了离开的念头,就如同背叛,丁雷只好让他在两者之间做选择。
  李景恪为了洗干净手,不再过割裂和不像人的生活,最终付出失去任何一种生活的代价,跟当年走出池家一样走出了丁雷的会所,再也不用去缅北和任何他不想去的地方。
  今天李景恪再次走进会所,才在大堂迎面就给迎上来的阿文来了一拳,提起人抬膝顶上肋骨,阿文吃痛几声,颜面尽失,呼救叫来保安终于拉开了李景恪。
  丁雷如愿见到他时,李景恪被反手拷在椅子上,栽着脑袋仿佛还很悠闲,跟进了家门似的。
  “你把阿文给打了?”
  李景恪抬起了头,比起录像带里,头发剃短后露出的眉眼更深刻凌厉,睫毛镀上光也不再显得迷惘青涩。他问道:“池灿在哪?”
  丁雷笑了起来,说:“如果我对池灿做了什么,你打算怎么办?是你转告我的,池灿是陈英跟别人生的孩子,怎么教导不听话的东西,你最在行啊。”
  “怎么办,杀了你?”李景恪声音里也藏着笑意,像在逗这位丁老板。
  “池灿其实很聪明,我们一起看了你以前的录像带,”丁雷挑眉坐下,窥见李景恪眼神里此时真正腾升起的杀意,反而笑了,边摆弄着旁边的工具边说,“景恪,你对我误会太深,其实我可以不用等你来,而是换池灿绑在这里,像你绑那些背叛的人一样,再将皮带或鞭子抽在他身上,娇生惯养的孩子不出几下就会变得奄奄一息伤痕累累,这样让你在池灿不要受罪和你的自由之间做选择――但我没有。”
  椅子靠背传来金属碾压木条的响声,手铐牢牢勒住了李景恪的双手,阿文站在一旁不声不响。
  “既然强扭的瓜不甜,今晚过后,我会履行我的诺言,”丁雷扔下手里的尖刀,对李景恪说道,“就由你来替你的好弟弟再受一次吧。”
  池灿被关在了那间带里间床铺的包房里,有人来开门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池灿出了会所,外面的天黑沉沉,之前五光十色的街景也黯淡下来,眼前像蒙了张黑网。
  丁雷让人开车送他回去,池灿什么都不用说,汽车就直接开到了最熟悉的那个大坡之下。
  时间已是第二天凌晨,池灿背着前一晚的书包惶然无措地站在家门前,坐车过后头脑昏胀,发冷的手捏着钥匙迟迟对不准锁芯,无论李景恪在不在里面,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愚蠢的他真的中了丁雷的圈套。他对李景恪说过的话,他离家出走的所作所为,都叫背叛。
  池灿没在家里看见李景恪,发自本能地心慌地想出去找,唯一能做的却只有等,他一个人呆滞地坐在床尾,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画面。
  丁雷说你们没有相同的过去,也不会有相同的未来。
  到天色吐白之时,池灿意识逐渐模糊地蜷在地上睡着了,直到靠近马路的那扇门突然哐当一声沉闷的响,池灿瞬间惊醒,想也没想地爬起来打开门。
  巨大的黑影登时笼罩下来,那一瞬间池灿忽然有着流泪的冲动。
  李景恪撑墙歪斜着上身站在门口,池灿声音沙哑地想叫哥,李景恪已经先一步闯进来,一把将池灿拖到床上反手扣紧按住,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后颈。
  池灿喊不出来,心脏都扼在喉咙口,发着抖地趴在床沿,感觉李景恪抽出皮带,压下身来。
  他闻见了浓重的血腥气味。
  “池灿,”李景恪叫了他的名字,粗糙修长的手指按死他的脖子,两具冰冷的躯体之间才生出一点热来,“我的好弟弟。”
  李景恪揪着他后脑勺的头发,拍了拍他的脸,池灿记得李景恪这个动作,但现在更像轻佻地抚摸。声音从耳后传来,“是我小瞧你了。”
  “哥……”
  就在池灿忍受着疼痛闭上眼不再做出任何反抗时,李景恪骤然松开了他,抽离迅速,一丝力气都不剩地躺倒下去。
  池灿心头重重跳着,忘了害怕,手脚木讷又急切地寻着血腥之气翻身过去,摸到了李景恪的满头冷汗。
  李景恪一把攥住了池灿的手,说:“滚出去。”


第36章 舔舐的吻
  李景恪的声音不大,并不强硬,像一句平常话说出口,但仍然直直钩扯住了池灿的耳后神经,拉弦一样磨着。李景恪也没有看他,让他滚出去,看起来对他此刻表露出来的乖顺或关心已经无所谓在意,只想让他立即停止,连一点触碰都感到厌烦。
  池灿被迫停住了,无措地跪坐在床上呆呆看着李景恪,膝盖下不小心压着那根质地坚硬的皮带也浑然不觉。
  但李景恪抓着他的手忘了放开。
  池灿的手臂悬在空中有些发酸,他动了动指尖,执拗地想再看看李景恪到底怎么了、身上有没有伤,才往外抽手,就被李景恪更大力地攥紧。
  “你是不是受伤了,丁雷他把你怎么了,我只是......”池灿声音干涩,轻到几乎只有气声。
  不知道有没有被听见,李景恪呼吸很重,没有说话。在池灿握着李景恪的胳膊再一次尝试缩回时,池灿无意按到了李景恪的右手手背,顿时满手湿湿黏黏。
  李景恪大概吃痛,一下甩开了他的手。
  他被推得上身歪了歪,低头去看。
  黑夜之末依然视线模糊,池灿看见自己的手心沾上了红色,但血是半凝固的,不会一滴滴往下掉了。
  忽然有种钝痛从皮肤传染,再从心口冒出来,随着血液流过他冰凉麻木的全身。
  “你手上的伤口……”摸到的李景恪的袖口也是湿的,池灿一下发了急,扯着李景恪外套喊道,“你在流血,别睡了李景恪,你先起来――”
  李景恪皱起眉头睁开了眼,撑着另一只胳膊坐起来时咳嗽了一声。池灿伸手去扶,李景恪撩起眼皮看向他,停顿片刻后扯了扯嘴角,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池灿愣了愣,慢慢收回了手,紧抿嘴唇半晌,然后垂下眼角发红的双眼,磕磕绊绊低声说:“你现在不想看见我,我会滚的,只要你先起来……”
  他们的家门在刚刚并没有关紧,门外吐露着逐渐半明的天光,时有一辆辆汽车从马路上驶过,那群羽毛漂亮的小鸟照常栖落在柳树枝叶间,开始叽叽喳喳讲话唱歌。
  李景恪沉默地站起身,任由门敞开着,径直去了杂物柜的抽屉里拿绷带和消炎药,又到桌前坐下,只当屋子里没有第二个人。
  池灿挪动两条腿下了床,还是忍不住看着李景恪,叫了他一声,哽着嗓子说:“我不是叛徒,不会背叛哥的,假如……如果能回到当年,他们都不替你说话,我会帮哥哥说的。”
  李景恪握住水杯的手顿了顿,脸上表情不显地望过去,看着池灿失魂落魄地穿上鞋往门外走。
  池灿身上是件没换下来过的校服,身影看起来很单薄,最后轻不可闻地替李景恪合上了门。
  走到外面,池灿咬了咬唇,忍不住大声喘息起来,深吸一口气,鼻喉间沁凉冰人。他一直攥紧了手,现在低头再看,李景恪手背上流出的血在他手心已经干涸,泪水掉在上面就变成惊心的鲜红。
  掺着眼泪的淡红的血水顺着流进脉搏,染在池灿新买的表带上。
  前一天在池灿心里还有些讨厌、把自己看得并没有那么重要、可以随时舍弃他的李景恪,处置叛徒时连眼睛也不会眨一下的李景恪,没有应答他想要回去的乞求,但依然让池灿平安回到此地,眼睛里装进从前觉得一成不变但也是最熟悉的黎明。
  池灿本应该在看过录像带后感到害怕,可他突然觉得李景恪也不聪明,是个傻瓜笨蛋,否则怎么会为了他这么一个差劲的弟弟只身犯险。
  可这一次不叫离家出走,如果走远了李景恪就真的不会再来找他,他就再也没有哥哥了。
  许如桔昨天在李景恪走后一直担心着,时时留意池灿回来没有,后来稍晚接到了李景恪的电话,说没事了,她才放心睡下。
  这天早上她要去别处先接个女学生再一起到学校,起得极早,一出门是下坡路,却蹙起眉头往不远处一看,连忙走了过去。
  池灿靠在他们那扇贴着彩色贴纸的墙角下蜷腿缩成一团,脸埋在手肘窝里,低头对抗着温度并不高的清晨的冷风,像是守在家门口睡着了的小狗,连校服衣领都乱七八糟,裤腿上颜色脏兮兮的。
  许如桔俯身伸手摸上池灿的脸颊侧边,池灿并没有动。
  池灿抽噎喘气的声音跟柳树上那群小鸟叽叽喳喳一样,现在安静下来呼吸仿佛有些阻塞,变得悄无声息。
  一抬头往窗户里看,屋子里灰蒙蒙一片,像是没人,许如桔不禁觉得诧异又奇怪,刚想拿出手机,旁边的房门开了。
  看见李景恪的一瞬间才是实实在在的荒唐,许如桔张嘴本想骂人,却在闻到那股刺鼻突兀的血腥气后骤然怔住了,眉头直跳。李景恪脸色不好,看见是她又转身回去了,许如桔只能先进去问个清楚。
  许如桔再出来的时候池灿已经醒了,他仍然蹲靠在墙角,目光呆滞地望着马路中间。
  听见门边传来响动,池灿慢了半拍,却也反应很快,迅速转头去看,眼神里又带着某种不敢外露的殷切期待,眼睛剔透水亮。
  许如桔虚掩上门,池灿看见是她,又默默转过头垂着眼睛不吭声。
  手表上的指针指着米老鼠的左脚,离上学时间还很早,池灿有些头昏脑涨,他把擦过血渍但仍然粘粘的手塞进口袋,摸到钥匙才算安心。即便李景恪把他赶了出来,不让他进去。
  被赶出家门的滋味原来是这样。
  许如桔在他面前缓缓蹲了下来,四目相对,许如桔无奈苦笑了一下,笑容又很快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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