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河》 作者:四野深深》第8/98页


  “池灿,”李景恪突然出了声,“还想不想睡?”
  池灿顿时吓得连气都不敢出了,赶紧把腿挪回来。
  外面马路上有车呼啸而过,灯光在窗口碾过一圈,稍稍短暂地照亮了他们。
  “哥,”重新陷入安静的狭窄空间里,池灿声音沙沙的,他有点迷糊,壮着胆子小声问,“去街上要饭讨钱会很辛苦吗?”
  “你以前……辛苦吗?”他又问。
  李景恪睁开了眼,停顿片刻,喉结滚动:“明天要去要饭的是你,不是我。”
  “哥哥,你是不是讨厌我。”
  李景恪没理他。
  池灿后背和肩膀都被椅子硌得有点儿疼,腿蜷缩着也隐隐发麻,他很慢地把被子也卷进身下垫着,眯着眼看李景恪一直没转身,就还是靠到床边去了点。
  池灿忽然很执着,声音还是那么小:“如果不能换钱,你就不会把我接回来。”
  “是。”李景恪说。
  这一句过后,池灿彻底安静了,连带着轻微鼻音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李景恪被他弄得睡意全无,趁拿手机时扭头看了眼,光一照过去,就看见池灿正悄无声息抹着眼泪,眼里亮晶晶闪着水光。
  “你到底还睡不睡?”李景恪侧身支起胳膊,没好气道。
  池灿泪眼朦胧看着他,像是终于忍耐不住:“……我想妈妈了,可是不能去见妈妈,睡着好怕掉下去……”
  他蔫了吧唧说话牛头不对马嘴的,李景恪明天还要起个大早,实在没有耐心跟他耗下去,伸手把他已经裹成一条毛毛虫似的被子狠狠拽了一把,把人拽到床上,容了他一块地方睡着。
  池灿睡在李景恪床上,裹着暂时属于自己的被子缩成一团。
  他这一觉睡得紧张却很沉,在梦里没有再变成任何吃的喝的奇怪的东西,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一半身体躺床上一半躺坚硬的椅子上了。
  池灿暗暗放心,睡相没有太不受控,他爬起来揉了两下肿胀的眼睛,却发现李景恪已经不在了。
  慌慌张张起床后,池灿在空落落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又趴在窗台上透过掀开一点窗帘往外看,最后放弃了一般打开行李箱,跑去厕所洗漱。
  他拧上铁锈斑斑的水龙头,把为数不多属于自己的小熊卡通杯和牙刷放在旁边。
  池灿走出来,看到桌上昨晚打包带回来的烤串,肚子立即又饿了,想着吃完是不是要自己主动去街上啊……
  眼神游离之际,他突然发现那下面压了张纸条。
  李景恪的字干脆利落,带着笔锋,只有四个字――
  “屋里待着。”


第7章 是弟弟
  池灿在屋里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看不到时间。李景恪不在他本应该轻松一点,不用去街上要饭他也应该庆幸。但池灿坐在那张木桌子边,面对着只有他一个人的房间,因为没有李景恪在,他所有的好奇心也都没有了,只有对一切茫然陌生的心悸感。
  他有点想吐,想干呕,莫名紧张,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时候,能去哪里,以后还有没有学上,有没有饭吃,晚上还能不能奢望睡床上,会不会下一秒就被扔出去。
  昨晚哭肿的眼睛又有些模糊了,池灿深深地呼吸,捏着手里的纸条再看了看,木讷地打开泡沫塑料餐盒,把昨晚李景恪给他买的烤串塞进嘴里。虽然东西已经彻底冷掉了,但还挺香的,池灿随着食物下肚,专心咀嚼,把心里那点事儿又稍稍压了下去。
  他把最后一串鸡翅啃完,门口突然响起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池灿耳朵一动,立即眼睛发亮地站起来,看着门被打开就喊道:“哥――”
  推门而入的却是一个穿着厚毛衣开衫和碎花长裙的女人,长头发,素淡的眉眼,有些愁容憔悴。虽然看起来普通拮据,但打扮搭配得很舒服。她看见池灿后停下来定睛一看,转而笑笑,问道:“是池灿吗?长这么大了,你小时候应该见过我的。”
  “你哥哥很忙,中午没空回来,我来送点东西,顺便给你带了午饭,不过好像有点晚了。”
  池灿的眼神稍稍黯淡下去,呆站在原地忘了说话。
  “真的不记得我了?”许如桔走进来,把手里的电脑包和饭盒都放到桌上,看见池灿在吃冷掉的烤串,她皱起眉,把餐盒垃圾收起来扔进垃圾桶里,“他怎么让你吃这种东西,快过来吃饭吧,还是热的。”
  池灿原本已经反应过来,听完她一番话又懵了,对这样温柔的感觉竟然不太适应。
  他慢慢坐回去,想了想,说:“你是我哥的朋友吗?”
  “是吧,”许如桔看着他圆溜溜谨慎的样子,笑说,“我叫许如桔,以前住在你家马路对面村里呀,你还很小的时候,带你去鱼塘边看过打鱼呢。”
  池灿五岁之前的记忆,如果其他都只是一层稀薄的沙,去鱼塘边看打鱼却格外具象,他也是凭此认出了李景恪,他曾经的哥哥。
  但他不记得眼前这个温柔姐姐了。
  “我叫池灿。”池灿扁扁嘴说。
  许如桔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你可以叫我小桔姐,以前就是这么叫的,”她说完在屋子里看了一圈,面色逐渐凝重,叹了口气,“没想到他真的把你接回来了,你们这要怎么住。”
  许如桔是难过也愧疚的,李景恪为什么会再去他仇恨的池家趟这趟浑水,为什么会在自己都过得勉勉强强的时候把池灿接回来,她再清楚不过。
  可是没有人能改变李景恪自己做的决定,他甚至不需要跟任何人商量,没有那个义务。
  许如桔认识李景恪满打满算十六年,从李景恪被池振茂从福利院接回池家起。他们是年少时的同伴。可后来发生了无数的事,永远也只是李景恪自己在做决定,自己一并承担。
  “我可以睡椅子上的。”
  池灿的声音在这间往常会很寂静的屋子里响起。
  看着许如桔的背影,池灿想到见过的每一个认识李景恪的人,都可能会跟李景恪透露他的表现,他往嘴里扒了口饭,继续说:“小桔姐,你做的饭真好吃。”
  许如桔转过身,一下子被逗笑了:“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可爱,更懂事了,嘴真甜。”
  “小桔姐,那你说我哥他会喜欢我吗?”池灿打探着问道,发展一切可发展的。而且虽然他没有想起小桔姐,但他觉得她是个好人,做的饭也是真好吃。
  这中间池灿还意识到小桔姐有李景恪屋子的钥匙,他们关系一定很好,不止是朋友,是女朋友也说不定。
  不过池灿不能想象李景恪有女朋友的样子,李景恪也会像他以前的同学小虎那样给女朋友写保证书吗?会像他爸爸――不对,是继父――会像继父那样哄妈妈开心吗?池灿不太喜欢这个想象,觉得有点违和和奇怪,太差别对待了。而且他又想到了妈妈,想到自己没人要,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
  “当然会了,”许如桔并不知道他脑瓜子里在想这些,回答说,“他既然已经把你接回来,就不会不管你的。”
  许如桔看见池灿逐渐戚戚然的脸色,意识到李景恪和池家之间恩怨难解,他对池灿一时半会可能不会有多好。
  她在风城中学教语文,用惯常安慰孩子的话解释说:“你哥还是关心你的,不然怎么会让我帮忙来送饭给你吃,对不对?”
  池灿一听转了转眼睛,捏着筷子认同地点点头,自我安慰般嘟囔说:“他今天也让我待在家里,还没让我出去要饭,应该是关心我的......”
  许如桔职业病作祟,皱眉道:“他让你出去要饭――”
  他们话都还没说完,许如桔刚刚没完全关紧的门忽然咚一声开了。
  李景恪踢门而入的时候刚好听见里面的声音,抬眼问道:“在说什么,我让他出去要什么?”
  池灿愣住了,手一碰差点打翻了碗,他站起来喊了一声:“哥哥。”
  “你怎么回来了?”许如桔见池灿紧张的模样,揽着他肩膀让他坐回去吃饭,笑说,“没说什么,这么多年没见过,你弟弟很懂事,长得也更漂亮了。”
  “中午让人顶了个班。”李景恪说。
  他手里提了一袋东西,把放在门边的新买折叠床拎进来,对池灿道:“去把椅子搬出来。”
  池灿一直盯着李景恪手里的东西,听见指令又立即弹簧似的站起来,像上了发条。他跑到床边看见椅子上自己睡得乱糟糟的地方,再一对比旁边李景恪铺好的床铺,他有点忐忑地把毯子和被子挪到床上,笨拙地将卡在中间的椅子拖出来。
  屋子里一时间显得十分拥挤,池灿做事磕磕绊绊但一直在尽力表现,被椅子腿磕了下脚也没停。许如桔看着这兄弟俩,直皱眉头,伸手拍了李景恪一把,两人去了屋外。
  李景恪反手虚掩着门。中午时间有限,他从家具厂出来,在古城路过超市去买了东西刚赶回来,额角还流着汗。已经进入四月,但凡白天出太阳,处在高海拔的风城又是另外一个状况了。李景恪边拉开外套拉链边说:“多谢,麻烦你过来一趟,以后可能换了班,中午就不忙了。”
  “你跟一个小孩子置什么气?”许如桔这会儿不跟他客气了,反正客气不客气李景恪都是那样,她直截了当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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