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河》 作者:四野深深》第9/98页


  李景恪看着路中间经过的车辆,忍不住笑了笑:“不小了,去许老师初一班上已经不够念了。”
  许如桔压低了声音:“提到这个,你还打算让他去街上要饭?吓他还是真的?”
  外面日头刺眼,天蓝得发亮,李景恪晒在阳光底下,微耷着眼,从兜里掏烟出来。他长得很英俊,无论来不来得及修边幅,肤色晒得深或浅,是在学校还是早早出来上了班,兜里有钱没钱,都是那样,漫不经心又自由自在的感觉,好像从不把任何事当回事,天塌了都不用怕。
  “去要两天也行,”李景恪笑说,“都说长得像小姑娘,去古城路边蹲一下午,能收半杯子钢?回来。”
  许如桔今年刚做了老师,俨然已经难以接受:“可他正是上学的年纪。”
  “以前谁不是上学的年纪,去上学又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李景恪说。
  “你……”
  许如桔像是有点生气,站在门前仅有的一点屋檐阴影下,一时间没说话了。
  李景恪将手按在门把手上,也不再开玩笑提这件事,只说:“池家答应的钱晚上就会打过来。”
  “算我借你的。”许如桔轻声说。
  李景恪没说话。
  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走下那两级矮矮的台阶,蹙眉看着李景恪:“电脑我放桌上了,你看看能不能用,下午我先去医院看看阿奶,饭盒明天到古城再给吧。”
  “行,谢了,”李景恪拿着烟盒又放了回去,转身踏进门,很有绅士风度地跟她招手,“路上注意安全。”
  许如桔深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再说。
  她很清楚,李景恪替她解决燃眉之急,付了阿奶这笔治疗费,不会答应算是她借的;李景恪也不会跟她去医院。
  从此李景恪不再欠他们什么了,虽然原本就没有欠什么。
  李景恪回到屋里时,表情不显但说不上很好。池灿正搬了张木板凳坐在靠门口的床尾,低着脑袋像在整理小箱子,拉链拉开又关,关了又拉。
  一听见门口的动静,他慢慢吞吞扭头过去看,和李景恪对视了个正着。
  “我已经把床弄好了,哥哥。”池灿站了起来,邀功般说。
  李景恪看着新买的折叠床已经铺在昨晚放椅子的位置,毯子被子原样盖在上面,池灿还放了一只不知道从哪来的小熊玩偶在上面。很突兀。
  他要是看了池灿的小箱子就会知道,池灿被打包送回风城的时候是自己收拾的行李,该带的没几件,零零散散不该带的全带来了。
  好在李景恪也没把他当生活能完全自理的懂事小孩,中午提回来的袋子里也顺手拿了点生活用品,李景恪自己要用,勉强稍上池灿凑活凑活。池灿要是受不了,腿长他自己身上,来去自由。
  池灿见李景恪没有表示,又说:“我已经吃完饭了,下午可以出门……”
  李景恪拉着椅子坐下休息,眼神示意让他也坐下,说:“知道找人告状了。”
  池灿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
  “想去上学还是想去要饭,自己说。”李景恪问他。
  “……上学。”池灿小声地说。虽然他以前在学校成绩也没多好,但其实从未设想过除了上学以外的事情,恰逢初升高的升学考,大人们都说对他们而言这才是唯一的头等大事。
  “以前班上考多少分?上学期成绩单,报个数。”
  李景恪竟然开始盘问他的成绩,池灿咽咽口水,坐在板凳上伸手扶了扶床腿,支支吾吾说:“还不错的,数学八十六,英语九十……三?我记不太清了哥哥。”
  “记不清就是考得差。”李景恪毫不留情拆穿了他。
  考得差就不能上学,池灿自动给补全了下一句。
  他刚刚坐在门口偷听他们说话,清楚自己去上学已经希望渺茫,眼下表情顿时又变得茫然和不知所措,像蜗牛缩回了壳里,就差和昨晚一样抹眼泪了。
  “怎么才说两句又要哭,”李景恪看了看手机时间,起身走过去捏了捏池灿的脸,软绵绵的,他低头看着他打趣道,“不会真是小姑娘吧?”
  “不是!”池灿一开口带着鼻音,低着嗓子较真地说,“我不是,你可以看。”
  “我看什么?看你是弟弟啊,”李景恪终于被他逗着了,忍不住笑起来,“你得脱了裤子才能给我看了,池灿。”
  池灿一愣,脸上登时热了,觉得很没有面子。他在李景恪手晃过来时反射性把腿夹住。
  “乖乖待着,”李景恪把手伸进兜里,笑意淡得很快,嘴角微抿着说,“等去上学了,考得差再脱裤子也不迟。”
  池灿还没有反应过来,李景恪已经出了门。他连忙跑去窗户口边往外看,外面太阳很大,他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第8章 晚安哥哥
  在等待李景恪晚上回来的时间里,池灿终于安定下来,看着自己的折叠床摆在原本那张床旁边,都是灰色的,一大一小,很合适和谐,就像他跟在李景恪旁边的小尾巴影子一样。
  环顾李景恪这间狭小的单间,池灿心中的凄凉也不多了,他开始认真整理起因自己到来而显得有些凌乱的部分。他把小箱子里带的可怜的几件衣服拿出来放进衣柜,红的蓝的黄的,都摆在李景恪黑灰白占多数的衣服墩旁边;其余用不上的玩具和妈妈送的礼物他就都塞箱子里了,最后把箱子放到墙边。
  书包里就是文具用品,差生文具多、派头足,多到他可以不用再让李景恪在这上面为他破费。他当初在医院边哭边抄写完的寒假作业也在里面,那本子上现在还能看见眼泪掉在上面的凹痕。
  池灿把它们放在桌上。
  屋子里就只有一张这样的木桌子,满是时间和使用痕迹,好在还算大,靠着走廊这头的窗户边。池灿盖好饭盒,挪了挪小桔姐送来的笔记本电脑,给自己划出一块学习区域,他觉得李景恪应该不会不高兴。
  李景恪下午送货前又跑了趟古城,晚上上夜班延迟了点,骑车回去的时候显示十点,对大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当地人来说,已经很晚。
  这天天气不错,池灿在厕所捣鼓半天热水,冷热参半惨兮兮地洗完澡出来,在窗口看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给门打开了一道口子,蹲在门框边仰头看门前的垂柳和天上的星星。没有高楼大厦,空气里带着清凉的泥土气息,风城晚上的星星又多又密,还非常明亮,他好像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天空。
  这座边陲小城在这个时候仿佛已经被按下休息的暂停键,静谧安和,池灿放着空不知道蹲了多久,余光里看见坡底下街口的人影,他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
  等李景恪明明白白出现在他眼前时已经晚了,池灿想起身回屋,哪怕躲到门后也好,却发现自己腿麻了,只见李景恪锁了自行车朝他越走越近。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池灿边说边往后退,然而双腿发麻迟迟站不起来,一下扑通往后仰去,摔了个屁股墩。
  李景恪站在门前,让他拦在门口下不去脚,黑黢黢的影子投下来像要吃人。
  池灿灵机一动,伸手就去抱了抱李景恪的裤腿,解释说:“我腿麻了。”
  “我看你是想找打了。”李景恪大手一捞把他捞起来,扯着人进屋关门,手一松开,池灿就被扔到了床上。
  池灿穿着自己带来的那套小熊花纹白睡衣,看样子是洗过澡了,趴在床上衣摆和裤腿都勒上去了一截,乱乱堆在身上,露出白皙的皮肉。
  过去这些年,他被妈妈养得很好。
  池灿觉得很奇怪,他这会儿腿很快不麻了,讪讪翻身站起来,心想这才第二天,李景恪不至于就要动手打他吧。
  可就因为才第二天,才更好下手的样子。李景恪早就说了,跟他回来也是要受折磨的。
  “我没出去,就刚刚看了看,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池灿慢慢往后退两步,卡在床边早已无处可退,“能不能别打我,哥哥。”
  李景恪看了一圈,发现屋子被收拾过了,他朝池灿走去。
  “能不能轻点......”池灿还在讨价还价。
  李景恪绕过他去打开衣柜,看见了池灿挤着放在旁边的那几件,他惯常扯出自己的换洗衣服,却不知道什么东西跟着掉出来,一骨碌掉到了床上。
  “你以前在家也半夜敞开家门,蹲外面看?”李景恪抢先一步拿过掉在床上的那只猪鼻子存钱罐,一只胳膊就挡开了池灿想来抢的手,“让别人进来把你的私房钱抢走?”
  池灿下意识狡辩两句:“可能因为就在马路边,外面星星好看,也没什么人......”
  又认识到李景恪说的没错,他喃喃:“我以后不会了。”
  “别人养狗能看家,”李景恪看他一眼,“养你你自己敞开门等着别人上门,该不该打?”
  “该。”池灿沮丧小声地说,眼睛红红的。
  存钱罐是打不开的,只有等哪天一把砸了才行,李景恪把罐子扔还给他,却径直去了洗手间。
  “不是私房钱,小金库而已,”池灿见不打了,捧着手里的猪鼻子存钱罐,跟在李景恪后面忙不迭地解释,“是以前的压岁钱和零花钱,可以砸开用的。”
  走到洗手间门口,李景恪停下来转过身,池灿审时度势地自动闭上了嘴,嘴边有个很浅的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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