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温》作者:伏渊》第63/90页


  “一百万?”迟越重复了一遍,缓缓勾起唇角。
  指间的打火机在下一秒发出关盖的脆响,他把这只小巧的玩具收起来,不紧不慢地插着兜站起身,轻抬下巴,俯视着他:“你在做什么梦?”
  咬字很清晰,带着他惯常的轻飘飘的意味,听在耳里便“噌”地让人冒火。
  敖飞建当然知道自己是狮子大开口,一百万即便放在迟越头上也是不可能的事,只是今天一定要找个由头罢了。
  但迟越的态度太傲,都死到临头了还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敖飞建怒极反笑地咧开嘴,松开一旁摆件似的周静美,重重踹了一脚面前的茶几。
  笨重的玻璃面板发出一声闷响,上面反射着的蓝紫色的倒影也随之颤动了一下,但茶几的质量不错,他这一脚没有任何后续,甚至没闹出太大的动静,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迟越不给面子地垂眼笑起来,便准备提步离开。
  但那群歪瓜裂枣尽职尽责地堵死了门,伸手拦住了他:“先别走啊迟哥,飞哥话还没说完呢。”
  迟越抬手摸了摸脖子,活动了一下颈椎,转过头来。
  敖飞建发现他依旧是那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发狠地连连点头,张嘴舔了舔后槽牙,看着他道:“好,你他妈的迟越够有种,就是不知道你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温降是吧,是不是也像你骨头那么硬?”
  迟越直到听见温降的名字,脸上的表情才出现了一丝变化,下颌危险地绷紧。
  但转念想到自己来时的路上给万叔发了信息,温降当时就已经安全上车,猛地悬起的心又随之放下不少。
  一旁的周静美也抬了抬头,但让人意外的是,眼下提到温降,她却没流露出太多情绪,很快把头低回去,拨动了一下裙子上快要脱线的亮片,一言不发。
  “我直说了吧,要么给钱,要么那个女的就别想安生上学了,”敖飞建看出迟越片刻的松动,就知道自己这根软肋找对了,用留得很长的小指甲挖了挖耳朵,放到面前吹了口气,道,“就算你再怎么护着,也总有你看不住人的时候吧?像她那种小胳膊小腿,真落到我们这种人手里,遭不住几轮的,你自己想想。”
  “飞哥这话说的……”一旁的汪明听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放下手里的酒瓶,嬉皮笑脸地拱火,“不过迟哥,温降那小骚x操起来应该很爽吧,连迟哥这么见多识广的人都在她身上收了心,咱们兄弟看着也眼馋啊……”
  敖飞建很得意有个人给他捧哏,等他的话音落毕,便冲迟越夸张地怂了一下肩,道:“啧啧啧,迟哥,你都听到了,这伙人发起疯来,我可拦不住啊——”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最后那个“啊”字之后,紧跟着酒瓶碎裂的声音,没给那人一点反应的时间,出手又快又狠。
  刺耳的声音响过后,玻璃渣四溅,落在茶几上噼里啪啦作响,像冰雹。
  迟越在做这一切时,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起伏,只有眸光森寒,丢下手里半截带刺的啤酒瓶口,又俯身拎起一瓶,毫不犹豫地向敖飞建砸去。
  好在他虽然在怔愣中,身体的本能反应还是带着他往左躲了躲,酒瓶只砸中他的肩膀,随后反弹到身后的墙上,“砰”地炸开满是发酵后的麦芽味的金色水花。
  他肩上的骨头在两秒后才传来剧痛,与此同时,响起的是汪明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混杂在他满头的血和酒中。
  ……
  这还是迟越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跟人打架。
  只不过真的动起手来,他才发现这件事没什么难的,打架而已。
  抓住手里一切能够抓住的、用来伤人的工具,然后,不怕疼就行了。
  他和这群人比起来,好像更不怕疼一点。
  兴许也有那瓶人头马的功劳,汪明一酒瓶下去就在地上惨烈地哀嚎起来,可惜没人能分出神来照看他,最后捂着流血的头在混乱中爬走了。
  剩下的十来个人,竟然没几个真的会打架的,甚至有刚扑过来就被地上浸着酒液的玻璃渣滑倒的。
  唯独有一个是敖飞建的真兄弟,在他快要把他踩死在地上的时候,动手给了他一酒瓶。
  他这才知道装满酒的玻璃瓶没那么好砸碎,“咚”的一声闷响,感觉不到疼痛,他就在陡然模糊的视线中失去平衡。
  直到他倒下,这群一早就准备好工具的年轻打手才重新恢复胆量,掏出书包里装着的钢棍一拥而上。
  只可惜书包不够长,买的是网上的三无便宜货,那种一甩出来就收不回去的空心棍,并不能像页面上宣传的那样把砖头打碎,最多是打在骨头上,声音听起来有些怪。
  迟越当时并不觉得疼,只觉得耳边像掀起了一场海啸,被袭来的动荡所淹没。
  掌心里湿漉漉的,他分不清是血还是酒,只是在身体反射性的痉挛中抓起一把玻璃碎末,在转动的霓虹灯下,玻璃四散,在视线里闪闪发光。
  然后扳倒最靠近他的人的腿,拽着他手里的甩棍,撑着满地的玻璃渣站起来。
  他的视线已经很模糊,起了一层雾,像中式恐怖游戏的画面,隔着猪肝红色的毛玻璃望着面前的人,都只有一绺一绺深色的轮廓,像鬼影。
  迟越不记得自己站起来多少次,只知道耳边的嗡鸣声越来越响,最后眨眼时,睫毛湿黏得快要抬不起来。
  直到所有鬼影都倒下,他才丢下手里已经变形的钢棍,身体在尖锐地耳鸣中不稳地晃动着,像是小时候第一次坐飞机,被封进密不透风的白膜中,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但剩下的人都听见了,这个满身割伤的、疯子一样的人,用他沙哑的声音开口警告:“这是最后一次,谁再敢出现在她面前,我就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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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降自从在校门口跟他分开就一直悬着一颗心,安全到家后给他发了条微信,却一直没收到他的回复,胡乱洗了个澡后,也没心思做课外题了,把一楼客厅的灯全都打开,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等他。
  晚自习九点下课,本来就已经很晚了,紧绷的神经和忙碌一天后席卷而上的困意交战着,温降某一刻感觉到自己在沙发上踩空,猛地从半梦半醒中惊醒,一看时间,他已经出去两个多小时了,一条消息也没回。
  抬手揉了揉额头后,她坐起身拨通他的电话,机械的“嘟”声在深夜被无限拉长,最后回给她“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
  之后又连着给他打了两通,那头还是无人回应。
  温降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视线落在拨号键盘上,甚至在犹豫要不要报警。
  好在下一秒,门口的栅栏传来推开的响动,她来不及思考,飞快从沙发上起身,光着脚跑去开门。
  迟越回家之前洗了脸,眼下看到她开门出来,定定地看了她两秒,勉强支撑到这里的后背才一下子松垮,俯身抱住她。
  可即便洗了脸,伤口没止住血,殷红的血丝顺着被泡得发白的裂口淌下来,温降才看了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喉咙梗得快要喘不过气。
  谁知道下一秒,他就脱力地整个倒了下来,赶忙张开手臂接住他。
  迟越的胸口撞上她,吃痛地□□了声。
  呼吸间满是冲鼻的酒精味,温降抬手在他背上搂了搂,才发现并不是因为他喝了酒,而是那件黑色衬衫已经完全湿透了,像是从酒里捞出来的。
  这头迟越只是皱紧眉心,低头埋进她的颈窝,忍着胸口快要裂开的疼痛抱紧她。
  黑暗的前庭只有疏落的风,夏末的蝉鸣将要绝迹,风拂过光裸的手臂,竟会让人觉得有点冷。
  但迟越的手臂越收越紧,温降快要被他抱得喘不过气,只能咬紧下唇,抬手轻拍他的背,安慰他“没事了,已经到家了”,掌心很快被他的衬衫晕湿。
  直到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耳边的呼吸逐渐平复下去,才悄然松开手,费劲地扶着他进门。
  院子里的灯光太暗,温降先是注意到自己的睡裙,竟然在刚才的拥抱中染上了水红色,再转头一看,总算在灯光下看清他现在的样子。
  嘴角破了,脸颊不知道被什么划出了好几道血痕,小臂和手掌也被割得乱七八糟,有些伤口太深,还没完全结痂,正在不断往外渗血,沿着他僵硬的指尖滴落在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
  但最触目惊心的还是他额角的那道伤口,鲜血已经和头发缠结成一块黑洞洞的伤口,鲜血沿着耳廓和侧颈淌下来,一直没入黑色衬衫的领口,刚才她身上沾上的红色,应该就是他被酒液稀释了的血。
  几个小时前他是一个人走的,温降当时就注意到那群混混人多势众,大概有十多个。
  而他现在这幅样子,除了被那一帮人毒打之外,她想不出别的可能。
  而迟越明明是被指甲挠一下都会肿起来的那种人,一米八四的个子只有一百二十多斤,完全不是会打架的人,怎么可以伤成这样。
  温降的眼泪在看清他的第一眼便夺眶而出,张了张口,已经完全慌了神,竟然想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探探他的体温。
  迟越此时的呼吸已经轻得快要听不见,在刺眼的灯光中紧闭着眼睛,青色的血管从太阳穴延伸到眼尾,唇色惨白,满头细密的冷汗。
  温降的眼泪不受控地往外流,想用肩膀架起他,一边开口:“迟越、迟越,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他没有回答,清瘦的骨架在这种时候却沉得像一块铁,压在她肩上动弹不得。
  温降一瞬间竟然想到他可能会死,小时候听村里人说,人死之后就会变得很沉,因为四肢都僵了。
  她不受控地啜泣出声,意识到自己不可能这样扶着他一直走到小区门口,在深夜十二点等路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出租车,万一来不及怎么办。
  只能在慌乱中低头去找他的手机,用力抹了一把眼泪才能勉强看清上面的紧急拨号键。
  120很快接通,温降忍着哽咽报出地址,又说明了迟越身上最主要的伤口,才在接线员的安慰中稳定住情绪。
  等到电话挂断,她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脸颊上一抹冰冷的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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