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劫》作者:鸾水玉》第28/249页


  慕菲淼匍匐在地,重重叩首额头泛出一团淤青,噙着泪低泣,一生中她最对不起的人便是这个妹妹,当初因深深的嫉妒心而将人推落悬崖,又将所有人都害得那么惨。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害人终害己。
  看来这句话没错。
  芳漪蹲下身,伸出食指轻轻挑起慕菲淼的下巴,见她泪流满面眸中有忏悔之意,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只哂笑着问道:“你现在知道自己错了?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你所做下的孽事现今皆有了报应,满意了吗?”
  抬手想拭去脸上肆意横流的泪水,慕菲淼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
  一步错步步错,当初她傻到相信那人的话,亲手给自己阿耶喂下毒药、残害亲人,无所不用其极……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芳漪自顾自回身走向窗边,眺望着满院的残破与荒凉,微微阖起眸,思绪宛若坠进繁冗纷杂的回忆中,呢喃出声:“你认为阿耶自小一直偏疼于我,盖因是我降生那日满城百花齐绽为祥瑞之兆。而从小忽略你,是因为你降生那日天降流火为灾厄之兆,对否?”
  如今旧事重提,慕菲淼不愿再掩藏什么东西,甘愿坦然面对一切,颔了颔首,“没错。”
  “好!我明确地告诉你,其中的确有这个因素存在。”
  在她垂目苦笑之时,芳漪转身郑重其事道:“阿耶是偏疼于我,此事确凿我并不否认,但也请你扪心自问,想一想他可曾薄待过你一分一毫?”字字句句仿佛一把尖利的刀子插进心间。
  慕菲淼低下了头,薄待是决计不会发生,假如阿耶给了芳漪一块玉珏,那么自己势必也会得到一块玉珏。
  有时候是两份一模一样的东西,有时候即便给二人的不是相同的东西,从价值上来讲芳漪所得到东西的价值同自己的也是一般无二。
  慕菲淼如实以答:“不曾薄待。”
  芳漪微微叹息着续道:“阿娘知晓阿耶对你并不是很亲切,怕你多想思虑过甚会伤心难受,便将你在阿耶那里不曾拥有过的亲情统统补给你,甚至是疏忽了我。”
  “她事事皆全心全意为你而考虑,以至于幼时你害我受伤跌倒、诬蔑我害了大母满池的宝贝鱼时。她虽生气失望,曾一度产生放任不管你的想法,但看到有奴仆胆敢嘲弄你,克扣你的吃穿用度,又立马将冒犯你的奴仆重重责罚后赶出了府。”
  芳漪嘴角勾起一抹笑,目中莹然,喉咙间有些酸涩,哽咽着道:“她将你当做亲生女儿来疼爱,不吝惜把一切都送予你,你却在我坠崖后又对她做了什么呢?你告诉了她我坠崖的消息,致使她心神俱损日夜咳血,还亲自下毒使她的病症绵延于体,不得根除。”
  她眼中含泪,诘问的声音振聋发聩。
  “还有大母!她是待你不够亲厚,可私底下她的一双眼里也有你的存在,也会惦念挂心着!你知不知道,在你九岁那年一次误入后山迷路时,大母同阿耶做了些什么吗?”
  九岁那年……
  慕菲淼只记得那夜自己为搏取家人关注,偷偷跑进后山,可是半路下了一场瓢泼大雨,自己无处避雨只能强淋着浑身湿透踽踽独行。
  最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迷了路,腹内空空饿到两眼发黑晕厥过去,便再也记不得后事如何。
  “那个时候,阿耶方自关外万里迢迢回到长安,他归途上中了暑接连休息两日才好些,然而当听闻你跑进后山的消息,他不顾自己初愈的身体,带着阖府上下的奴仆冒雨去后山寻你。”
  “大母呢,她虽嘴上不说什么,但那晚却整夜未眠,我一直陪她跪在佛龛前祈祷你能平安归来,以至于第二日她的嘴上长了两颗燎泡。而当时阿娘的眼泪,不知是流了多久才勉强止住,我们所有人都只盼着你能平平安安的回来。最终是阿耶亲自背着已昏迷过去的你回来,在你沉沉昏迷的期间,阿耶和阿娘衣不解带地整整守在你床榻边三日……这些你都知道吗?”
  芳漪像是嘲讽般一笑,低声续道:“其实,你知不知道也没什么意思了,反正你的眼底只剩仇恨。”
  怎么会……
  阿耶竟找寻过自己,慕菲淼失神跌坐在地,乳母明明言之凿凿的说是底下奴仆找到自己的,阿耶母亲大母根本不曾找寻过,更不曾守了三日。
  “这些事情信不信都由你,我说出来并非要你感到愧疚,而是开诚布公一些事。”
  芳漪垂眸凝视着这个长姊,心头忽涌上股难以按捺的酸楚之意,仿佛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般,哭泣着嘶吼出声:“从始至终你都不曾相信至亲。”
  慕菲淼颓丧着瘫坐,红着眼圈,掩面哭泣,攥拳恨恨捶向自己的心口,嚎啕悲呼:“是我自己太过偏激,才导致现今这幕发生。”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的结果。
  浑身微微战栗着的芳漪眼眶噙泪,撑扶住几案,深深吸了口气,显然不想再讲下去,竭力稳定好自己的情绪,视线移向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兀自沉浸于悲痛悔恨中的慕菲淼,朦胧泪眼前出现了一碗黑漆漆的苦药汤,整个人傻愣愣的像是没缓过神。
  “既然想重新夺回慕府的家业,便该尽早把你这病怏怏的身躯将养好再来跟我一起联手,否则也不过是个拖我后腿的累赘罢了。”
  芳漪往前递了递汤药,碗中漾开一圈圈涟漪,汤药里映出慕菲淼一张枯瘦病弱的脸颊,苦涩的味道久久浮荡在空气中不能消散。
  夺回曾在自己手中失去的慕府家业……
  慕菲淼黯然的眼瞳刹那间染上亮色,双目灼灼,仿佛燃起了鲜活的生机。
  见状,芳漪轻轻掀起唇角,语气中难得的含着一丝嘲讽:“莫非还要我亲自伺候着你喝药。”
  慕菲淼浅浅晕开嘴角,劈手夺过药碗不管它有多么的苦,一口气将药汁饮尽,眼下已有了存活下去的目标,前方便是炼狱她亦甘之如饴走向那处,无论如何她都要亲眼看着莫慷认罪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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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击登闻
  “芳、芳漪,是你吗?”
  房间内,突兀地响起一道音线沙哑的男音。
  握住剑柄的手一紧,月桓微微拔剑出鞘,神情凝重地看向来人,眼底情绪错综复杂。
  闻声,芳漪瞬息就辨出这声音的主人,神色恍惚了一会儿,兀然自嘲一笑:“是我,我还好好的活着,想必是让莫郎君大失所望了。”
  来人正是莫府郎君莫维唐,莫慷的独子,慕菲淼的夫君。
  莫维唐定定地注视着少女,眼中溢满欣喜,听到她疏离冷淡的口气,心口仿佛被针扎似的刺痛,面上盈满失落,唇畔勉强扯开一丝笑:“芳漪,我知道是我阿耶对不起你们慕府。”
  忘恩负义趁火打劫,所做下的每一桩事都足够让人唾弃。
  芳漪看着眼前这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知晓现在的他仍是同以前一般。
  品性恭谨温谦,为人彬彬有礼,与世无争淡泊名利,周身充满着浓浓的书卷之气。面庞总带着一丝孱弱的苍白,眉目雅致而温和,墨玉般的瞳孔中蕴藏着平和的光芒,拥有苍竹君子般的恬淡气度。
  这点与他精通算计的阿耶完全不同,仿佛他一直以来都只是个不问世事的淡泊书生而已。
  可是芳漪无论怎么告诫自己不要迁怒无辜者,心里的那道坎却始终也跨不过去。
  旁侧目睹这一切的月桓眼底闪过不悦之色,蹙起眉闪身在芳漪面前挡了挡,阻隔掉令人讨厌的视线,声音中有着说不尽的冷淡:“眼下莫郎君讲这个,是否太迟了。”
  “月兄,我……”莫维唐神色黯然,知晓如今的局面皆是自己的阿耶一手造成,有些深埋的心底话亟待而出。
  他竟双膝一弯‘噗通’跪倒在地,浑不在乎儿郎的体面尊严,朝三人弯下脊背,叩首道:“我知道阿耶对慕府做下很多错事,我愿意全部告知,只求你们能够看在我的面上,饶过他的一条性命。”
  芳漪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遂撤身退后,敛眸静思。
  “你说什么?”
  慕菲淼疾步上前,纤弱枯瘦的手掌揪起莫维唐的衣襟,眼瞳中布满血丝,充满恨意的质问声高高响起:“你到底知道什么,快讲!”
  在未出事之前,她或许还一直纯粹的深深爱着他,可惜物是人非。
  所有的情爱都已经被尖锐可怖的事实划破,湮灭成灰不留分毫,二人间夫妻之情亦不复存在。
  该来的终究会来,逃也逃不过。
  莫维唐口中溢出一声叹息,对芳漪恳求:“待讲出一切的事情后,我只求你们能饶过阿耶一条性命。”
  “饶?”芳漪胸腔里的悲愤之情,统统化作苦笑:“饶过他一条命,那么我的亲人所遭受的万般苦难,又该如何清算?”
  “父债子偿。”莫维唐颓然轻哂,躬身对三人缓缓道出了他所知晓的一切原委。
  傍晚,慕府——
  几案上一豆灯烛浮跃闪动,几盘子溢香爽口的菜肴摆置在端坐案边的芳漪面前,她始终未曾动过手旁的碗筷,面容凝重的神情中带着丝忧虑,眸光倒映着寥寥烛火,秋眸虽凝华熠熠生姿,深处却冰冷得犹如春寒料峭。
  舜华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借着烛火光亮能看清她手里头捧着个托盘,上面罩着一块禇色绸布,其内鼓鼓囊囊隆起一大片,掀开绸布一角给主子过了目,“娘子,按您的吩咐,婢子已将事办妥,舜英那边亦是十拿九稳。”
  掀目略看了看,芳漪道:“很好,且放下罢,你们记住万事要小心谨慎。”她想了想,复问:“月桓可回来了?”
  “婢子未曾见到月郎君回府,想来仍在办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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