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囚皇》第43/65页


  叶思蕊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明显感觉席子恒消瘦不少,眼底略泛青色,她离开不过十天,哥怎会憔悴成这副模样?
  此刻,祁修年撩帘而入,席子恒即刻行大礼恭迎:“承蒙蓝公子厚恩,舍命救下吾家小女,请受席子恒九叩首,拜谢。”太监统领小路子特意提醒席子恒不得暴露皇上身份。可他由衷之感谢无法言喻,只得将千言万语凝聚在这九个响头上。
  虽说叩拜皇上不足为奇,但席子恒为表示诚挚之意,额头每接触一次地面,便磕得当当作响,叶思蕊怎看得了亲哥给别人大礼相行,她上前搀扶,可席子恒执意要谢恩,拉都拉不动。
  她注视席子恒一副谢天谢地的神情,凝望他红润的眼眶,她捂住双唇,无语凝噎。
  哥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才焦虑得面黄肌瘦,她完全体会到了,心也跟着碎了。
  当磕到第三个响头时,祁修年上前一步挡住席子恒:“你脸色为何这般差?”
  席子恒则选择避而不答。他刚欲起身,叶思蕊却跪倒在席子恒身旁,从他脊背后紧紧抱住,泪水扑簌簌地落在席子恒的衣襟上。她忽然感到很害怕,不知为什么,大哥叶思浩躺在停尸房中的画面浮现在眼前。一股莫名的恐惧感袭遍全身,黑暗吞噬了她的神经,导致她无法自控地瑟缩发抖:“哥……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会陪着哥,永远陪伴在哥身边,不要再丢下我,不要再让我孤独一人留在人世间,答应我,答应我……”
  此话一出,祁修年与席子恒的心,同时受到猛烈一击,席子恒是感动得无以复加,祁修年则是心疼得无法呼吸。
  “为父再也不要与吱吱分开,无论天涯海角,再也不……”席子恒将叶思蕊揽入怀中,喜极而泣的泪水落在她哭红的脸颊上,好似凝结成血的颜色,滚烫又鲜红。
  席子恒都不知这几日自己是何如熬过来的,寝食难安,焦虑过度,他几乎每晚都会做同样的恶梦,吱吱从他手边滑下,而后掉入无底的深渊,他一次又一次从梦中惊吓而醒……
  直到昨晚,一口鲜血漾出喉咙,他终于醒悟自己对吱吱的感情,何止是亲情。
  一对养父女相拥在祁修年面前,清晰得触手可及,但他眼前却空洞无物,绝情的话语淹没了他的视线,吱吱怎可如此狠心待他……
  ※※
  叶思蕊对祁修年恢复冷若冰霜的态度,她差一点就动摇了,此刻真是感到后怕。
  席子恒对她双手受伤一事倍感不安,真有点像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感觉。他小心谨慎地帮她吹了又吹,虽然不会减少疼痛,但叶思蕊还是很受用,还用红肿的手指尖摸了摸大哥脸蛋,对他展现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
  祁修年真是受够了这对伪父女“恩恩爱爱”的互动,他干咳一声提醒两位,皇帝还坐在这呢,过分,还懂不懂点礼数了?!
  叶思蕊斜了祁修年一眼,他就是见不得别人高兴,就会破坏气氛:“我好不容易与大哥团聚,你就不能安静点?”
  哟呵,这会儿不唤“爹”,改称“哥”了?
  “吱吱,休得对蓝公子无礼,蓝公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席子恒可未忘了眼前之人是谁,但因欣喜过度忽略了规矩。
  “你先出去候着,本公子有事要与席子恒单谈。”祁修年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叶思蕊当然不想走,可席子恒朝自己使眼色,所以她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缓步离开。
  小路子正守候在门口观察各路动态,见吱吱走出,一想她很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女主子,所以特殷勤地给吱吱搬来一把椅子。
  叶思蕊还没坐稳,小路子又奉上一杯清茶,她狐疑地抬起眸,话说他们的关系一直是貌合神离的状态:“今天干嘛对我这么好?莫非在茶里下了药?”
  “瞧您这话说的,借小路子十个胆也不敢啊。”小路子低声下气地赔笑脸,连皇上都被这丫头吃得死死的,他一个小太监又能怎样。
  小路子对她从来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态度,这会儿忽然用尊称还真挺吓人的,叶思蕊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她确实也没少欺负小路子,这次如果不是小路子在山脚接应,救皇上的同时捎带手救了自己,她可能再也见不到大哥了。
  “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欠你一份人情。”
  小路子虽谈不上喜欢吱吱,但他在宫中行走多年,对人们的脾气秉性基本参透,正如他当初一眼便看中吱吱时的观点一样。这女子的个性就是豪爽,做人不虚伪。不管她是假扮身份低微的小太监,还是胆大妄为挟制天子,则亦是满门抄斩的滔天大罪,可她却面不改色,颇有大将之风,何况她不可一世的高傲姿态根本无法掩藏,令人不由自主听命于她,那种人格魅力,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气势。单就遇事不惊这点,他还是蛮佩服的。
  “不敢不敢,您日后只要对咱们蓝公子一心一意,就算是看得起小的了。”
  叶思蕊微微一怔:“非常抱歉,我可能做不到。”
  此话一出,小路子先是愣住,随之“噌”的一下火了:“你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若不是为了救你,蓝公子犯得着独闯龙潭虎穴吗?你昏迷两日,蓝公子就在你身旁守候了两日,小的从未见蓝公子为哪个女子这般担惊受怕过,最重要的是!当初在京城里,你几欲对蓝公子下手自己都记不清了吧?蓝公子却不计前嫌,为了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丢下江山社稷不远万里奔赴荣祥城,你可别忘了他、是、谁!”小路子气得脸红脖子粗,皇上为她付出何其多,这丫头也太不识好歹了。他现在开始怀疑吱吱腹中之子并非龙种,倘若得以证实,那皇上实在是太委屈了!
  叶思蕊自是无言以对,小路子其实还没说全,祁修年为了帮席子恒洗刷罪名,马不停蹄地帮她收集证据,害得一朝天子吃不好、睡不好。但无论他做了多少事,都是平平静静的,稳妥地让她不用担心。她承认祁修年对自己过于纵容,不过,祁修年在她眼中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很聪明,很勇敢的好男人,她会记得他的关怀,一桩桩一件件,铭记于心。

  你有几个孩子?
  雅间内
  席子恒察觉屋中气氛诡异,一股沉重的压迫感令气流凝滞。
  他微抬起眸,正巧对上祁修年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眸。他探究着皇上眼底的情绪,似乎蒙上一层未知的冰霜。
  席子恒率先将受贿官员名册交付皇上手中,再将他所查到的蛛丝马迹逐一禀报。这条贪赃枉法的暗战之线隐约浮出水面,而他心里已初步设定有几位朝廷一品官员涉嫌收受贿赂,但牵扯上皇亲国戚,所以他不敢冒冒然指出猜想。
  祁修年将名册粗略阅览一番,有几位看似忠厚老实的官员也落入名册之内,确实令他小感意外。他揉了揉太阳穴,一旦将贪墨官僚连根拔起,根上有杆,杆上有枝,枝上还有茂密的叶,所以势必引起朝中大乱,毕竟多半官员在四品之上,牵连上百位沾亲带故的官员。
  这正是他选择在科举之后行动的主要原因――推陈出新。改革迂腐守旧的官宦制度,为朝纲注入新鲜纯净的空气。但这场明争暗斗的厮杀过于血腥,其结果也早已预见:其一,百官造反,将他一举拉下皇位;其二,彻底整顿朝纲,但要背负六亲不认的骂名。
  正因为他知晓这场仗必将打得头破血流,所以他此时此刻更需要吱吱的支持,他相信即便所有人都背叛他,吱吱也会站在正义公理的一方。而他也只不过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也会有消极沮丧的时候,如果这个女子未出现,他唯有孤军奋战一博生死,但如今有了她,无形中为他奠定了十足的决心与信心。只要有一个人笃定地站在他身旁,他便能坚持到最后。
  祁修年微仰起头,顿感头疼欲裂,他长吁一口气:“正事谈完了,朕与你聊聊私事。”
  席子恒沉默一瞬,不由捂住胸口闷咳几声,随后跪在祁修年面前,一表忠心:“实不相瞒,微臣对皇上的敬仰之情与日俱增,皇上屈尊私服,三番五次将微臣与微臣之女救于危难,微臣自知亏欠皇上一份恩惠,所以微臣定尽心尽力协助皇上彻底整顿朝野。”
  祁修年无谓浅笑,好一个先发制人的席子恒。虽然他与席子恒之间并无明说彻查贪官的缘由,但席子恒已然猜到了自己的想法,所以他宁可将整件事挑明,拿忠心打压他争取吱吱的意图。说白了,席子恒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逼得他说不出道不出。
  “朕现在不以皇上的身份跟你谈,平身吧。”
  “即使皇上这般讲,但微臣也不敢造次。”席子恒依旧跪行礼,经过这一番波折,皇上的心思他心知肚明,但有一点他更清楚,皇上有后宫佳丽数百位,即便现在对吱吱一见倾心,但日后呢?
  吱吱是他今生唯一的亲人,他可以放弃萌生的爱意,但不忍心让吱吱嫁入深宫大院,煎熬在暗无天日的宫斗之中。也许呢,都是说服自己的借口,那就让他也自私一回吧。
  祁修年不想拿皇权去压制席子恒,虽然那是最有效的方法。但他更希望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有胆量争取爱情,才是男人该做的事,正如席子恒,不惜以上犯上也要留吱吱在身边,倘若席子恒眼底未泛出超越亲情的暗示,他显然真信了是亲情在作祟。既然如此,那就公平竞争:“朕不会放手,各凭本事。”
  话都说到这份上,席子恒想拦也拦不住了,他索性不留余地的坦诚相劝:“十年的感情,皇上方才也看到了、听到了,微臣劝皇上还是放弃吧。”
  祁修年莞尔一笑,抿了口茶,席子恒终于沉不住气了,还说不敢造次?……“你用亲情筹码拴住她的人,不觉得这手段很卑劣吗?”
  席子恒则起身坐回桌边,咄咄逼人道:“十年前,皇上一纸诏书将疯癫的吱吱交付微臣之手,微臣秉承意旨将吱吱抚养成人,久而久之产生感情也在情理之中。说来说去,当初乃皇上将吱吱送给微臣,何况君无戏言,微臣有责任照顾吱吱一辈子,并无他想。”
  好犀利的一张嘴,噎得祁修年理屈词穷。可话又说回来,席子恒说得也有道理,可是,倘若吱吱并非由席子恒抚养长大,他也无机会见到今日这般才貌兼备的女子,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还真是屡不清、扯还乱。
  祁修年可以反驳,毕竟他当初下旨时,未说过将吱吱嫁给他,而且既然是以父女的名义相处十载,那席子恒所阐述观点根本站不住脚,甚至牵涉到道德伦理的底线。可即便争论出个结果又如何,某女的心意他左右不了。
  “行,朕承认在这问题上讲不过你,但愿你能赢得她的人,还能赢得她的心。”
  “微臣无意冒犯圣上,只希望皇上体谅微臣的心情,俗话说女大不中留,倘若吱吱对皇上也是情深意重,微臣……绝不会从中作梗。”席子恒不由将最后几个字念得没底气,他不知吱吱对他存在哪种感情更多些,但只要吱吱甘愿留在他身旁,他便心满意足。
  一字一句都戳痛祁修年的软肋,问题就在于此,他可以将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无法掌控一个女人的心,不免心生沮丧。他平静地站起身:“保重身体席爱卿,朕需要你。”
  “劳烦皇上记挂,微臣只是偶感风寒,无大碍。”席子恒起身恭送皇上,反正今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摊开了,至于日后会发生何变故,无需庸人自扰。
  祁修年踱步走出雅间。此刻,吱吱与小路子坐在一楼茶厅内,两人相对无语,各自品茶。
  小路子见皇上已站在回廊处,急忙起身上前侍奉。叶思蕊也跟着走回二楼,刚被小路子痛斥了一番,她心情显然欠佳,何况她本来就是理亏外带内疚。
  席子恒的咳嗽声引起她的注意,她绕过祁修年身旁搀扶席子恒:“哥是不是生病了?我先陪你去看病,之后……”她顿了顿:“我这几天先住蓝公子那,行吗?”
  祁修年小感意外地扬起眸,他本以为吱吱肯定与席子恒一同离开,此时,小路子则朝他挤眉弄眼打暗语,好似吱吱愿意留下是小路子的功劳。
  席子恒微微一怔,心里自然不愿意,但在皇上面前又不可露骨地表现出异议,所以他只得应声:“那吾家小女再叨扰蓝公子几日。”
  祁修年眼底压着笑意,故作不以为然道:“随意吧,反正空房多。”
  叶思蕊神色一直保持平静。她暂住祁修年家考虑到两种事,一是劝说祁修年回皇宫,她才可以有时间把孩子生下来;二是,双手受伤,哥身体又不太好,她不想反过来被哥照顾。
  席子恒目送轿子离去,他并未让吱吱陪自己去看郎中,因为他的身体状况他了解,就是急火攻心导致口呕鲜血,既然吱吱平安归来,心病自会不治而愈。不过,吱吱暂不住知府府邸也好,毕竟危机四伏,在皇上身边最安全。他借这几日安心彻查,早日完成皇上的心愿。
  回去的路上,还是坐轿子,叶思蕊依旧坐在祁修年身上,她尽量不去看他的表情,目光落在一个空洞的点上。
  “为何不跟席子恒走?”
  “没看我双手都是血泡么,住知府家谁伺候我?”
  祁修年虽然对这答案感到有些失望,但他也料到八分,无论如何,留下就好。
  他搂住她腰际向身边靠了靠,脸颊落在她肩头,就这样依偎着,心情便会放松。
  “当初朕应该把你带回宫抚养。”他是真感到有些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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