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女》第23/98页


  就这么沉寂了一会儿,叶修泽故作轻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叔叔您怎么了?都是我不好,没事提父亲做什么,徒惹您伤心。”
  他好像竭力在缓和车里的气氛,但是言语间的强颜欢笑连司机都能听得出来。
  叶文彰的眉峰微微一颤,缓缓开口道,“不关你的事。”声音里有些微沙哑。
  叶修泽低下了头,看不清神色,沉默了一会儿,说:“叔叔您别这样,今儿是修泽说错话了,您想怎样罚我都行,就是别憋在心里。否则父亲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的。”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车子正好行进了隧道,在这一片漆黑封闭的空间里,青年声线里的落寞与无助仿佛被无限制地放大。莫说叶文彰这样原本就心有愧疚的,恐怕就连局外人都难免要动恻隐之心。
  叶文彰闭了闭眼,再出声时,语气已是难得的和缓,“别多想,修泽你很好,我跟大哥都以你为傲。”
  “真的吗?”青年笑了,黑暗中一双眼亮得慑人,“我也不想让父亲失望。”顿了顿,他又满是憧憬地说道,“等过两年我和小惜结婚了,我一定跟她一起好好地经营家庭,好好地打理叶家。我相信,父亲也会安慰的。您说是吗?”
  这一次,叶文彰沉默的时间似乎格外长。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他淡淡地吐出了一个字,“……嗯。”
  叶修泽高兴地靠上前,一时间连平日受的教育都顾不得了,就像一个初次恋爱的年轻小伙一样,两手抓着前面的座位背,忐忑中又带着期待地问道,“那等到我们结婚的时候,就请您来为我们主婚好吗?”
  还不等叶文彰答话,他就眼尖地看到了叶文彰手中的图册,嘴里又发出一声低呼:“喔!好漂亮的地方啊!”他将那精装的小书从叶文彰手里一把抽了出来,好像没看到叶文彰手背上骤然暴出的青筋一般,乐呵呵地嘀咕道,“等我们度蜜月的时候就去这里好了……叔叔您想得可真周到啊……”
  

  恃爱而骄
  公交车上了环城公路,只管一圈又一圈地走着,就仿佛这条路永无尽头一样。
  连惜坐在窗边,神色茫然,怔忪地望着天色从清明到黑暗,依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她,又没有家了啊。
  终于,公车也到了停运的时间,司机客气地在终点站将连惜“请”下了车。这里显然不是市区,零散的几家商铺多已关门了。街道的装饰灯忽明忽灭,斑驳的光影打在她的脸上,更显得景象光怪陆离。
  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一切,连惜忍不住慢慢地抱膝蹲下,明明心里酸涩难忍,可眸子里竟是干疼干疼的,没有一滴泪。而她也不允许自己再哭。
  她真恨叶文彰,似乎很多年没有这样恨一个人了。既然不肯许她一世安好,当初又何必来招惹她?!她有求过他什么吗?!
  不,非但没有,她还一直在努力抗拒他的给予。可是她逃不开,躲不掉,是叶文彰强迫她要她接受的啊!
  可是就在今天,就在她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准备屈从于这种日子的时候,他竟然又轻描淡写地告诉她,这只是一场误会了!
  凭什么?!不就是欺她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吗?!
  “妈妈……妈妈你为什么走得这么早?为什么你没有给我一个可以依仗的家……”
  她还是忍不住哭了,没出息的哭了。她想到陆思琪,那个有恃无恐、活得肆意张扬的女孩,她多希望自己是她啊!
  如果她也是个千金小姐,她就不会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就不会被人玩弄在鼓掌之间!
  多少年心酸苦楚,多少年艰难忍耐,可这还是连惜头一次这样憎恶自己的身世。
  “小姑娘,你怎么了?”就在连惜自怨自艾时,头顶突然响起一声问话,听起来很慈祥。
  她抬起头,就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正一脸关切地望着她。
  连惜愣了愣,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勉强收起怨愤之色,低声道,“没什么……”她闭了闭眼,语气有些微飘渺,“我只是想有个家,想有个全心全意对我好的人。我想要的就这么简单,可是、可是怎么就是不行呢……”
  “你真觉得你想要的简单吗?”老奶奶浑浊的双眼里隐隐含着一抹看尽世事的智慧,她拄着拐棍吃力地坐到一个树桩上,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悠悠道, “在这个世上,最难求的不过就是一份真心了。谁有义务对谁好呢?老太婆我活了七十多年,不过也就遇到了那么一个而已……你还这么小,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如果碰到一点不如意就来哭,眼泪哪里流的完啊?”
  她犹自在那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而连惜却如同白日遭了一道闪电般,一动不动了。老奶奶的一句话就如醍醐灌顶,将她混沌的大脑一下打开了一个切口。
  ――在这个世上,谁有义务对谁好呢?
  汪臣不信她,背弃她,她一样难过,可为何不像今天这样憎恨他?
  因为她根本没那么在乎他。
  李彦宏为了利益一再陷害她,甚至令她受审讯之辱,她怎么就能轻而易举地忘却了?
  因为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觉得李彦宏根本没有义务善待她。
  但是为什么,到了叶文彰这里就不行了呢?
  叶文彰稍稍逼迫她紧一些,她就感觉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摆出一副自尊傲气的样子给他看。
  叶文彰对她推心置腹,连叶大夫人生前的遗物都交回给了她,她却还要在心里作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哦,我这只是认命了而已。
  而如今,叶文彰不要她了,不再强迫她、也不再软语温存了,她就恨不得诅咒发誓,甚至希望自己下辈子投生成一个大小姐,让他也尝尝这被强迫被遗弃的滋味才好。
  她的大度呢?她自以为是的淡然呢?她何时变得这么矫情了!
  说白了,不过是叶文彰在她心里的分量不一样罢了。
  他不是她的亲人,却胜似亲人;他不曾开口许下什么山盟海誓,却早被她当成了终生的依靠;他与她并没有什么不可剪断的羁绊,可她潜意识里就是觉得,叶文彰是她的,谁都抢不走。
  所以,她对他撒娇卖嗔;所以,不论他对她怎样好她都觉得不够;所以,她敢毫无顾忌地一次又一次挑衅那个男人的底线。
  总归……不过是恃爱而骄。
  他,爱她。而她,又何尝不爱他?
  一切的一切都想通了,连惜忽然站起身,因为用力过猛使得眼前一阵眩晕,扶住身旁的大树才站稳,唬得老奶奶都吓了一跳。
  “小姑娘你没事吧?”老人慌忙伸手去扶。
  “没有,我什么事都没有了。”连惜粲然一笑,紧紧握住伸向自己的手。虽然此刻又饿又乏,可她的精神竟是从未有过的好。
  “谢谢您点醒了我,谢谢。”她郑重无比地对老奶奶鞠了个躬,转身便朝来时的方向跑去。
  身后响起老奶奶着急的呼唤,“小姑娘,这么晚你去哪里啊?”
  “我去找我的‘那一个’去,您就放心吧――”连惜用手作喇叭状回身喊道。笑得神采飞扬。
  回到叶家时已是午夜,出租车开到门岗的地方就不能再进了,在门卫狐疑的注视下,连惜颇为淡然地推门下车,吩咐道,“除了车费另给他一百小费。”
  没有刻意的倨傲,也没有往日的客套,就仿佛她本来就是这栋宅子的主人一样。
  远处,徐伯看到连惜的做派不禁会心一笑,而连惜也报以微笑。
  她在石子路上站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凉的夜风送来徐徐的花香,大概是池塘里的莲花开了。
  叶文彰为她种的……满池莲花。
  这幢灯火辉煌气派无比的大房子,就是她的家啊,她以后再不会想要逃离了。而屋子里的那个男人就是她的家人,她自当竭尽十二万分的心力让他欢喜。
  “徐伯。”她缓步走上前,而徐伯早疾步迎了过来,笑道,“连惜小姐回来了。”
  “嗯。先生睡了吗?”
  “还没有。”徐伯欠欠身,别有所指一般回头看了眼书房,“先生自打回家后就在工作,连晚饭都没吃呢。”
  “是吗?”连惜抬头看向二楼的那处明亮,眼神莫名地柔和了几分,随即又收敛了神情,客气地说道,“麻烦您叫厨房炖个汤煲,等会儿我给先生送过去。”
  “是。”徐伯脸上的笑意更深。
  回到屋里后,连惜特意叫来美容师为她清洗敷面。年轻本就是资本,即使在外面折腾了一下午加一个晚上,稍稍滋养下也就容光焕发了。又细细地修了眉毛,看起来更是温婉可人。
  将美容师打发走之后,连惜光脚踩在纯白的长羊毛地毯上,手指慢慢地自琳琅满目的各色家居服上划过,最终手指停留在了一件蔷薇色的长裙上。她笑笑,换上了它。
  连惜走到书房外,轻轻敲了两声,没有等里面回话就自然地走了进去。
  叶文彰看见她时仿佛微微怔了下。一件及膝的蔷薇色花裙合身地穿在她身上,映得她肤色更好。一字领,无袖,细细的金线滚了边,让她看起来自有一份高贵气质,又不失小女人的妩媚。
  橱子里的睡衣、家居服她一向不肯穿的,怎么今天……
  连惜注意到叶文彰的打量,唇边立时绽放出一抹欢欣的笑,挺挺腰身。
  叶文彰眼里一闪,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翻看文件,“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他绝口不提自己下午负气离开的事情,连惜自然也不会多言,只端着托盘走到近前,微笑道,“我听徐伯说你没有吃晚饭,所以叫厨房炖了个汤,趁热喝点吧。”说着,轻轻伸出细白的小手盖到叶文彰正在看的文件上,用几分撒娇的语气道,“工作反正也是做不完的,等会儿再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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