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女》第24/98页


  她左手的中指上戴着叶文彰送的金戒指,在灯光的照耀下,一点细碎的金光洒在下面的白纸上。
  明明是极老气的样式,可配着她略显稚嫩的指节竟是出奇的和谐,仿佛时光回溯,从那古老的宅院走来。
  叶文彰缓缓抬起头,漆黑的眸子带着审视的意味盯着她。
  在这样的目光下,连惜不由得有些紧张。她定定心神,努力平稳声线道,“还是你知道我的尺寸,这戒指我戴着大小正合适。”
  她扬扬手,俏皮地吐舌头笑了。
  女孩的笑颜如清晨的花朵一般,好像还带着露水的清香,叶文彰忍不住移开了视线,端起了边上的汤盅,漫不经心地舀了一勺,“这个戒指还是由修泽亲手给你戴上比较好。”
  连惜眼中的光彩顿时一暗,刹那间连笑容都变得有些勉强了。
  她只当没听到叶文彰的话,反身坐到浅棕色的小羊皮沙发上,抚着手指上的戒指问:“当初我为了给母亲筹医药费才迫不得已卖掉了它,你是什么时候找到它的?”
  “大约三年前。”
  “三年前?”连惜的脸上露出了一点讶异,随即垂下眸子,好像失神一般喃喃自语道,“它三年前就回到你身边了,可我竟然隔了这么久……”
  叶文彰默然,转过头淡淡道,“这是母亲的遗物,我当然会竭尽全力找寻。对你……我难免有所疏漏,幸好修泽最后还是发现了你。”
  “是吗?”连惜唇角轻扬,也不在意,脱下戒指高高举起,在灯光下漫不经心地看着,却发现以前被她磨损的地方已经修补好了,还雕了一个小小的“莲”字。
  连惜的心禁不住一颤,一瞬间,有种情绪从心房直往眼底冲去。
  她慢慢地放下手,低垂下头,半天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她小声问道,“戒指内侧连叶家族徽都没有,你怎么确定这是叶夫人的,而不是赝品?”
  “族徽当然是被你故意弄没的。那会儿叶家刚刚坏事,想必你是怕惹来什么麻烦吧。”叶文彰的语气很肯定,望向窗外时又浅浅地叹了一声,“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机警。”
  “对,是我磨没的。”连惜猛地站起身,一双眼睛亮的迫人,隐隐有些水色。
  她直盯住叶文彰,一字一字道,“你很了解我,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想什么?你不是不尽心找我,而是你努力在寻找那个叫李惜的女孩。叶修泽却不同,他找的是这枚戒指的主人!”
  她咻地一下抬起手,用力握紧那枚戒指。
  这一刻,连惜只觉很多事情一下都想明白了。
  叶修泽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为什么会比叶文彰还早找到她,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表现出对她的兴趣。
  只因为,他以为自己是叶夫人定给他的人,所以他将全部精神锁定在戒指出现的城市,他是来完成“婚约”的啊!
  可是……可是这个婚约原本就是莫须有的!



  莲蓬

  连惜忍不住跨前几步,用力握住叶文彰的手腕,失控地摇晃着他喊道,“叶修泽重视的根本就是这个戒指而已!他不喜欢我,喜欢我的是你啊!算我求你好不好,别把我推给他!”
  话到最后,她的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哭腔。
  相较于连惜的激动,叶文彰的神情却足可以称得上平静,眉宇之间仿佛藏了千年不化的寒冰,让人望之生寒。
  “连惜,你想得太多了。”他薄唇开启,吐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我对你的确照顾很多,但这只是因为你会是我的侄媳,跟我自己的私人感情没有任何关系……”
  “你撒谎!”叶文彰话音未落,连惜便厉声打断了。她将戒指倏然举起,冷笑着问道,“如果你心里没我,为什么会在戒指里侧刻了一个‘莲’字?”
  这一句话,仿佛把叶文彰脸上的淡漠打开了一个缺口。他垂下眼睑,浓密且长的眉睫如在风中翕忽不止的羽毛,在眼下投下微微颤动的淡淡阴影。
  “蓉姨姓连,而母亲也曾多次赞扬她有莲花的出尘之气……”他这句话说得极慢,有些艰难,似乎经过了一番斟酌。
  连惜沉默地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却有丝无奈凄凉,“你这是骗我,还是在骗自己?”
  她仰起头,吸了吸鼻子,长长地吐了口气,“这个‘莲’字根本不是莲花的莲,而是莲蓬的莲。”
  伴随着这句话,屋里的主灯闪了几下,随后竟然灭了。
  昏暗的光线中,只能看到女孩模糊的侧脸,尖削的下巴瞧着就让人心疼,嘴唇轻抿着,透着与年纪不符的沧桑。
  那一年,她不过七岁……
  “讨厌啊……天天练字、临字、练字、临字,我都快变成字帖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从竹屋跑出来,嘴里叽里咕噜的,一边溜边跑,一边小心的观察着周围。
  七拐八拐之后,眼前骤然开阔了,一片碧青的池塘展现在面前。荷花郁郁葱葱开了满池,随风摇曳;水波粼粼,与天一色,真是美极了。
  “喔!”女孩嘴里发出一声小小的欢呼,雀跃地脱掉鞋袜,一头便扎进了荷花塘里,如一条小鱼一般在里面畅快游动。
  等到浑身都凉爽了,她又不甘寂寞地寻了朵开得最大最美的荷花,剥开繁复的花瓣,将里面一支娇小嫩黄的莲蓬小心翼翼地采摘下来,然后便喜滋滋地往岸边游去。
  衣服怎么也是湿了,连惜干脆不避讳地坐到池边,两只小脚空悬着荡来荡去,剥着莲蓬,嘴里咿呀呀地唱着不知名的小调。
  正玩得高兴间,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怒喝:“你怎么又偷跑出来了?!”
  “啊!”小惜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果然是教习练字的老师。她慌忙站起来,将小手背到身后,怯怯地低下了头。
  原本以为今天少不了一顿好骂了,可没想到老师刚伸手来拉她,叶文彰便从走廊那边徐徐走来,“这是怎么了?”
  “二少爷。”老师松开小惜的手,欠欠身,蹬了她一眼,“还不是这丫头,夫人留的三张字她一篇都没写完,竟然就偷出来玩了。”
  小惜早躲到叶文彰身后了,此刻见老师骂她,也不敢吭声,只一个劲儿往后缩。
  叶文彰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眯眼看看天上的太阳,对老师道,“今天这么热,就当给她一天假吧。小惜还小,不要管得太严了。”
  他今年虽然才十八岁,可说起话来自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势。老师犹豫了一下,只好点点头答应了。
  小惜看老师被叶文彰压住了,立刻跳起来欢呼一声,“好耶!”然后还分外嚣张地做了个鬼脸。
  老师看着又好气又好笑,伸出食指指了指,吓唬她道,“你就调皮捣蛋吧,看以后谁还喜欢你。”
  小惜一呆,顿时如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耷拉下头了。
  叶文彰看她怏怏不乐的样子,不禁心有不忍,蹲□,松松地揽住她,在她耳边轻笑道,“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小惜眼前一亮,惊喜地转头看着他。盛夏的阳光如薄薄流金,给她柔软的面颊勾勒出一圈淡金色的曲线,依稀能看到细细的绒毛。
  叶文彰在边上瞧着,只觉心都要化了。他忽然明白母亲为何这么喜欢她了。她这么小,这么乖巧,她是这个大宅子里唯一无忧无虑的笑颜,让人怎能不珍惜?
  他一时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一贯冷淡的脸上漾出一朵浅浅的笑。
  谁想到那丫头却忽然别扭开了,动来动去地就是不让他抱。
  叶文彰放开些,佯作生气地说:“怎么?不喜欢文彰哥哥了?”
  小惜缩缩头,退后一步,“不是,我……我怕弄湿你的衣裳……”
  叶文彰低头,果然衬衫氤氲一片,甚至还沾了片枯黄的花叶。他毫不在意地拂去了,抬起头笑容未改,“没事,脏了再换一件就是了。”
  话音才落,就见那丫头唇边露出一点奸诈的笑,猛地跳过来,整个人从上趴到他身上!
  他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被她扑倒。一手抱住他,一手撑住身后的柱子才稳住身形。
  “小惜!”叶文彰有些恼了,这么不知轻重,摔着可怎么好?
  女孩抬起头,居然还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文彰哥哥你怎么了?小惜很轻的是不是?”她眨眨眼,促狭之意是那么明显。
  “哈哈。”老师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怒视她片刻,终于也禁不住摇头失笑,“你这个鬼灵精啊。”他叹了一声,扶着她起来。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蜿蜒的走廊慢慢行过,远远地,似乎还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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