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在前》第22/359页


  孟约并不知道周文和心里在纠结些什么,她坐在一干名门世家女中间,是哪儿哪儿都尴尬,浑身上下都不对劲。看身周,一个个女孩子如花朵一般,虽是花朵,却也各有各的性情,如花性味各异一样。但她们都一样雅,都一样举止间带出一股盛世的雍容与高致,她们谈吐间不经意吐露的是这个时代独有的魅力。
  也没人歧视她,女孩子们谈笑饮酒也会注意带上她,她甚至没像之前那样感受到任何疏离客套。不过,身为昔日县豪千金,今日小官之女,孟约心里还是很清醒的。即使是受过现代高等教育,她很好意思说也曾寒窗苦读二十年,但事实上学历从来不代表学识――女孩子们有些话说出来,她需要再三琢磨才能听懂到底在讲什么。
  在这样的前提下,孟约委实像一只跌进凤凰窝里的山雀。
  “酒味虽淡,阿孟不可多饮,瞧你面颊微红,酒气醺然,且喝盏芦蔗汁散散酒意。”女孩子们或许有瞧不上孟约的,但也有打心眼里并不很介怀的,加之孟约并不拘谨,也算落落大方,便有愿意带一带孟约的――看在吕撷英的面子上。
  “好。”孟约从善如流地就着侍女递来的芦蔗汁,连饮两盏,略有点上头的酒劲稍有缓解。接着孟约就不敢再喝,南京的酒可比鹿邑县时,小美人们一起常喝的酒度数要高很多。
  女孩子们谈话,谈着谈着,不知怎么,说起一些很高深的话题来,孟约这下是再怎么琢磨都听不懂了。只从开始的话里琢磨出来,女孩子们大概在讨论哲学或者宗教方面的话题,道教作为东方传统宗教,说是传统哲学也可以。要是用现代的大白话来说,孟约说不定还能接上句话,可又是引经据典,又言辞雅训高古的,孟约只能表表地用痴呆的眼神表达她的仰望之情。
  孟约倒没觉得女孩子们是在针对她,因为女孩子们从头到尾就没有任何针对她的意思,没谁面露恶意,甚至还收到了一些善意的关照。
  远处,吕撷英看徒弟眼晕晕地坐在那神游在虚,不禁有些好笑,待要上前把她带出来时,有人看一眼孟约,虽无恶意,却也带了她一句:“阿孟以为,道以何为本?”
  孟约:哈……好好的,咱说说衣裳首饰,讲讲良人狼人不好吗,干什么要说“道”这么大的话题。
  还好,她读几十年也没白读,好歹还知道一点,美术史是避不开宗教的:“阴阳。”
  “何为阴阳?”
  “对立,互化,互育,统一。”姐姐,别再问了,再问下去就没有了。她对道,对阴阳的了解,还是课外在渡娘上查来的,能记得起说得出,就是她极限,再多没有。
  孟约抄来的总结很简约,简约得让人能生出无限问题来,幸好吕撷英适时过来,把孟约拎走,不然孟约肯定要石化成雕塑。
  “还行啊,竟没被问住。”吕撷英笑着戳一下孟约的脸蛋。
  “行什么呀先生,幸亏你及时救我,再晚一点,我就要暴露我的无知了。”孟约是准备很光棍地说“我才疏学浅,并不知道”的。
  吕撷英收手戳孟约的手指,道:“你当她们又知道多少,无非引经据典,真正有自己心中‘道’的人,也就地么几个。自太祖以来,国朝尚道,虽不兴清谈,但总有人时不时要把自己的无知拿出来秀一遭。刚才答得好,倒能省许多麻烦,日后若还有人问你,你可以学为师,但笑不语以应万变。”
  也只能这样了,要不然再开口,孟约可没那么多包袱能抖:“诶,好麻烦呀。”
  “麻烦什么,待你绘出几幅好画来,便不用再担心这些,人嘛总不能样样擅长,有一样拔尖的,就足够作资本。”吕撷英把孟约拉到身边坐下,与各家夫人提一两句这是新收的开山弟子,书画尤佳,各家夫人见状,便知道什么意思。
  京城的婚嫁市场上,大家都是这样几格含蓄,却你一言我一眼,就知道“噢,这个没主,可以考虑一下自家孩子,或哪个亲戚家孩子”。孟约不属于“自家孩子”的范围,但“亲戚家孩子”是完全可以的,谁家没几个门第不很显赫的亲戚。
  有露出点意思的,吕撷英对南京城里各家家风,各家家谱,熟得跟自家后花园似的。人家一透口风,她觉得可以的,就稍稍露一点,她觉得不行的,也举酒轻笑,不着痕迹推拒。
  在旁边围观全程的孟约:……
  感觉活下去会变得越来越困难。
  这个朝代画风不对一定是穿越者太祖的锅!


第39章 满目山花开烂漫
  相对来说,在各家夫人看来,孟约是好出手的,小门小户人口简单,家资颇美,人品样貌也样样不差不什么。本来嘛,婚姻市场上,中不溜的最容易谈妥,倒是王醴这样的,反而难谈妥,最紧要的是王醴他自己没那意思。
  流着勋贵的血,科举出身,年轻轻已监察一道,家中累世富贵积攒下来,不曾闻秦淮河上逞风流,后宅里还干干净净,可不正是个上上等姻缘。这京城里,不缺年轻才俊,但这种真正实惠的能作亲的儿郎,当真不多。
  “诶,阿吕,那孩子看着还没开窍呐。”
  吕撷英真恨不能把王醴脑袋敲开,看看里边装的是什么鬼东西,这边笑着向各家夫人敬酒,那边狠狠瞪王醴。这石头块似的孩子,真叫人犯愁。
  “家中没个妥帖长辈事事为他周全,不开窍也是有的,待过一二年,即使阿吕不急,他自己也会急的,咱不跟他一般计较,只待来年看他笑话便是。”
  “正是如此。”
  女眷们遂又一团和气推杯换盏,盏约趁人不注意,悄悄揉几把快笑僵的脸,她是真的很不擅长处理这样的场面,因为她从前压根不需要面对这样的场面。
  月上中天时,孟约终于明白为什么要捱着冷夜游,银白月华纷纷洒洒映照剔透冰棱,整个菱洲如同闪闪生光的水晶宫殿,皎洁晶莹不似人间。孟约是真的被这样的景象震撼到了,她是南方人,这样的景象根本没见过,哪怕南方也不是没有冷的时候,可一到冬天谁也别想让她离开温暖的空调房。
  “这般美景,当真只有上天才涂画得出。”可惜没有相机,就是有相机,她手那么残,估计也拍不出万分之一的美来。像这样的时候孟约就很庆幸她会画画,只是这种景象,画恐怕也很难画出,她一时间也想不到该怎么画。
  吕撷英:“是啊,不论看多少回,依然不得不感叹天地造物之奇,如斯美景,委实非笔墨能成。”
  王醴静立于一侧,并不言语,冷硬久了的一颗心不知为何,生出些许微薄的羡慕。她满面生光,她神采如飞,非不知世事,却总使人觉满目山花开烂漫,晴空万里碧无云。定是从小到大被好好宠爱,细细教导,殷殷呵护,才会有这样一张脸,无论几时脸上都总是满足的喟叹,仿佛这世间在她眼里无处不美,无处不好。
  便正是――因我无,遂羡人有,这“羡”却多少带着一丝妒与酸。
  孟约被人盯着看,怎么可能没感觉,她向来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侧脸一看,见看她的正是抢她狗抢她猴的王醴,缩缩被冻得有点僵的鼻子,轻轻“哼”一声撇开脸去。她这样却让春柳白蕊误以为她是着了风,忙给她重新塞个烧得热热的手炉:“小姐,若是冷便去亭子里避避风,喝口热汤。”
  “不碍,我不冷,倒是你们若冷便自去烤火取暖,我这跟着先生呢,无事的。”孟约推着两个侍女去烤火,好在为不打扰赏景,倒有许多打发侍女下仆去避风的,也显不出她来。
  春柳白蕊正好要去重新烧手炉,便答应一声去亭子里烤火。
  这会孟约倒觉得风没方才大,拢拢披风,便随吕撷英沿着小径慢慢绕着走,打算选个更好一些的视野,来观赏这水晶宫殿:“先生,你慢点走,看着点脚下,冰冻起来了。”
  道上本来铺着毛毡,这会却湿透的地方已经冻住,要是一个不小心踩到结结实实结着冰的低洼处,很可能要摔倒。吕撷英应声,叫孟约也注意脚下,孟约点头间脚下一滑溜,好悬没摔倒。
  吕撷英:“来来来,为师扶着你点。”
  “别,不扶着摔一个是一个,扶着摔一个是两个。”她还小摔了也就那么大点事,吕撷英才生产完,可摔不得。
  吕撷英一想也是,冲后头看一眼:“重崖,你走近些。”
  王醴依言走近几步,吕撷英想着王醴也算文武双全,摔个把人完全能扶住,便安安心心往前走。
  路上倒是再没什么意外,吕撷英走着走着在水边站住,冲孟约招手,孟约站过去一看,整个人都快醉了。湖水映着瑶树琼林,绽点点灯花如星子,因今夜明月格外亮,水中竟也倒映着一座清辉流转,映带流光的水晶宫殿。
  两座宫殿,在月华之下,皎皎相对。这种美,甚至会让人失去语言。
  “先生,是不是有人在呼救?”
  沉迷美景不能自拔的吕撷英侧耳一听:“还真是,重崖,我们快去救人。”
  孟约和吕撷英也顾不上脚下滑,疾步往呼救声传来的方向奔去,听声音还是个女音。吕撷英和孟约都只当是有人摔倒,不料到地方一看,竟是有人落水。不过她们到时,湖上已经有本来就湖上的小船划过去将人搭救起来。
  因众人为互不相扰,皆分散开赏景,岸上加孟约吕撷英王醴也不过只有十一二人,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是谁落水了?”
  “不知道,像是个女音,围栏这般高,怎么还能落水呢,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众人见无事,言语几句便都又散开,吕撷英本也要走,但不知为什么又停下脚步看向湖面上的小船:“是阿荣,不忙走,我们在这等一等。”
  这里离码头近,小船很快靠岸,有婆子扶着落水的荣意下船来。荣意已换了干衣掌,但并不合身,显然是婆子临时寻来的。吕撷英要解下身上的披风给荣意,孟约赶紧阻止,解下自己的披风递给荣意
  荣意是真冻坏了,整张脸都惨白,勉力笑着道声谢,多余的言语显然也没力气讲。
  吕撷英道:“快些回去暖暖身子,还客套什么,别急着往暖炉边靠,先跑动跑动,待身子暖和起来方可。”
  荣意点头离去,孟约湖上风一吹,冷得慌,吕撷英将披风给孟约,一旁王醴很自觉把他的披风给吕撷英:“先生,就是落水,也不该离岸那么远呀。”
  “啧,小孩家管那么多,阿荣自会计较,她若要发作,我自会为她作证,她若要隐而不发,我自然是什么也不知道。”吕撷英说话间,塞孟约一耳朵时下人际来往间的门门道道。
  孟约越听越苦了一张脸:“先生,这样好辛苦。”
  “哪里辛苦,你偶尔看事那般通透,才叫辛苦。”
  “我不辛苦啊!”
  明眸透琼瑶,满是天真态,何曾见染上分毫辛苦相。
  #所以说脑补有毒嘛#


第40章 一捧柔嫩的花瓣
  回去的路上,孟约压根无心再欣赏方才一而再再而三震撼她的美景,她满脑子都是“剧情里没有这个”。女主寒夜落水这样的情节,按照《三醮》作者的风格,不可能不写。
  “是因为我这只蝴蝶?”不至于,她来南京后什么也没干,虽然没有刻意避开剧情,但也很主动地想维持这个书中世界的延续性和完整性。她赌不起呀,万一这书中世界崩溃,穿越大婶任性无比地不给她回程票,那不是要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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