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笛飞声》第9/58页
没有了火光,四周立刻笼罩在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闻笛心中不免生出些许怯意,索性闭上双目,只是竖起耳朵认真倾听周遭的动静。
四周阒然无声。
时间流逝着,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密道里依然死气沉沉。
闻笛仍然耐心地等待着,倾听着……
突然,一阵缓慢拖沓的脚步声从左边的通道中传来。闻笛心中一震,即刻睁开双眼,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此时此刻,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已经做好了发起突然一击的准备。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闻笛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并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也许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杂役;也许是毒龙教中的高手;也许这个人就是陈鹰……然而,多日以来经历的风浪已经让他学会了处变不惊。为了小蝶和凌筝,他必须保持冷静,心如止水。如果他垮了,小蝶和凌筝的希望无疑又小了一分――尤其是小蝶,林景琛的话他时刻没有忘记。如果从今以后再也无法见到小蝶,他实在不敢想象,自己的后半生将如何度过。
人未至,灯光先至。
就在那人即将转弯的一刹那,闻笛蓦地从黑暗中窜出,如风般出手点向来人腰间章门穴。没想到那人应变奇速,居然侧身闪过。闻笛一击未能得手,连忙急攻了几招,却依然没能碰到那人半点衣袂。
此时闻笛定睛一看,原来来人正是先前给自己送过饭的那个老婆婆。她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拎着食盒,几个敏捷的闪身过后,灯笼未熄,食盒之中亦无半点响动,显见武功不可小觑。
闻笛全力施展开“鹤翔功”,招招抢攻,力图制住老婆婆的穴道。老婆婆也不敢托大,将食盒和灯笼放在一边,沉着应战,二十几招过后,丝毫不落下风。
正当二人战局十分焦灼之时,闻笛骤然想到,当初自己对这个老婆婆千呼万唤,而她却总是充耳不闻,或许果真是个聋子。于是闻笛心生一计。只见他接连攻出几招虚招,却蓦地施出一掌拍向了地上的灯笼,灯笼顿时被掌风打灭,密道中再度被黑暗所笼罩。闻笛趁热打铁,一招快过一招,丝毫不给老婆婆喘息的余地。此时老婆婆的反应果然迟钝了不少,勉强招架了两三招,便被闻笛点中了穴道。
原来,学武之人最讲究目力和耳力的锤炼,只有耳目敏锐,方可于交战时更好地洞察对方的招式变化。对于盲人和聋人来说,二者已然缺一,则另一必不可缺。于是,盲人的耳朵就成了他的眼睛;聋人的眼睛也就成了他的耳朵。如果眼耳皆失,便只能任人宰割了。闻笛素以“耳聪目明”著称,即便在如此的黑暗之中,亦能视物。而老婆婆本就耳聋,加之上了年纪,目力衰退,在黑暗中基本与瞎子无异。如此一来,老婆婆岂能再与闻笛周旋!
闻笛得意地笑了笑,随即点燃了火折子。只见老婆婆面如死灰,满脸的褶子在火光的照应下,颇有些骇人,令闻笛十分不舒服。
闻笛对老婆婆躬身一揖,权且当作赔罪,随即掏出铜钱,僵尸般朝左边那条通道进发了。约摸半个时辰过后,他终于来到了密道的尽头,却被一道大铁门阻住了去路。
铁门上并没有钥匙孔,却自上而下并排排列着四条一模一样的狭缝,看上去正好能把毒龙令插入其中。
闻笛略一思量,立刻有了计较。他把小拇指分别伸进四条狭缝中,只觉第二条狭缝里干净光滑,而其他狭缝里则布满了灰尘和锈迹。
闻笛面上再次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从怀里掏出毒龙令,自信从容地将其插进了第二条狭缝。
正当闻笛满怀希望地等待着铁门开启时,另一扇门却率先打开了。闻笛只觉脚下骤然一空,接着整个人疾速向下坠落,未等他作出半点反应,便“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九 生死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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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笛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揉了揉被摔痛了的屁股,心中还在为这一幕的发生而大惑不解――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任何错误,他死也想不通为什么开启的不是那道铁门而是这地牢的入口。
闻笛在地上摸索着找到了火折子,重新点燃后,发现这里是一个四尺见方,高不足一丈的斗室。四周空空荡荡,墙角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显然鲜有人至。
闻笛提起一口气,纵身直上,双掌着着实实地击在了头顶上的地牢入口处。然而,一声闷响过后,什么都没有发生。闻笛运足十成力道,再试了一次,结果依然仅仅是一声闷响。可见地牢的入口坚如磐石。
闻笛仔细地检视着四周,试图寻找到开启牢门的机关。虽然他心里十分清楚,没有人在建造牢笼时,会想着给里面的囚犯留出一条出路,但他还是心存侥幸。然而,当闻笛触碰了每一寸墙壁和地面之后,他再一次失望了。
闻笛无奈地苦笑着。此刻他终于陷入了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境地,虽然他曾经想到过这种结果,然而当这一切以这样一种方式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到难以接受。想到生死未卜的小蝶,想到下落不明的凌筝,心中一股恐惧之情油然而生。他害怕的不是自己可能遭遇不测,而是今后或许再也见不到自己最亲的兄弟和最心爱的女人了。
闻笛越想心情越沉重。他竭尽全力地嘶吼着,宣泄着心中的块垒,同时还妄想有人能够听到。
最后的声嘶力竭过后,闻笛平静了下来。
周遭依然死一般的沉寂。
难道自己真的会困死在这里,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从世上销声匿迹?闻笛心中一团乱麻,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突然,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现――那块毒龙令还插在铁门上,那个老婆婆早晚会发现,也就是说,自己还没有被所有人遗忘,还有生的希望。这个念头不啻于黑暗中的一道曙光。刹那间,闻笛重拾起了平日里的乐观。
光阴一刻不停地流逝着,就像鲜血从指尖一滴一滴地滴下。等待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十几个时辰已然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闻笛多么希望头顶上能够传来一阵脚步声。然而,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和叹息声之外,他就再没有听到过任何声音。此刻他所能做的,只有继续等待。
地牢里污浊的空气令闻笛昏昏欲睡。不知又过了多久,一阵令人激动的脚步声突然钻进了闻笛的耳朵。闻笛仿佛被人在屁股上扎了一针,“噌”的一声跳了起来。闻笛听出这脚步声是那个老婆婆的――虽然缓慢,拖沓,此时此刻在他眼里,却犹胜天宫的仙乐。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了,直到戛然而止。片刻,声音又起,是毒龙令被拔下的声音,接着却是毒龙令被重新插入狭缝的声音,随后开门声,关门声接踵而至。不久,一切归于沉寂。
此刻闻笛方才恍然大悟:自己插入毒龙令的时候,依照着常理把正面朝上,龙头向前,这也许正是他失陷于此的原因;反其道而行之或许才是正确的选择。想到自己一向以聪明自诩,竟然栽在了这样一个小伎俩上,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闻笛继续等待着。这一次,他并没有等太久,便再次听到了大门开启的声音,接着便是那令人兴奋的机关转动之声。
牢门缓缓开启,一束亮光射向了闻笛,正像是朝晖冲破层云。只见外面一个身穿绿色劲装的毒龙教教徒客客气气地道:“委屈闻公子了,请闻公子上来说话。”
听到这话,闻笛微微有些吃惊,他没想到毒龙教居然对一个擅自闯入的不速之客也如此彬彬有礼。无论如何,这样的话语令闻笛的心情舒畅了不少。此时此刻,前方已然是龙潭虎穴,但不知为何,闻笛心中反而骤觉轻松,嘴角甚至挂起了浅笑。
闻笛一揖以致谢,随后一跃而上。
那绿衣教徒道:“请闻公子随小人去拜见陈总管。”
闻笛知道自己早晚要与陈鹰见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索性心中一宽,应道:“请这位小哥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缓步前行,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走出了密道。映入闻笛眼帘的是一座景致颇为不凡的花园。虽然时值金秋,大地一片萧索,这里却依然生机盎然。只见周遭尽是苍松翠柏,一片绿意,每棵树的荫翳之下,都散列着淡紫色的小花,放眼望去,犹如夜晚的星空,蔚为大观。在花园之北,林木掩映着一座气势宏伟的楼阁,闻笛隐隐猜到,那里或许便是毒龙教教主的居所。
闻笛见那小花着实楚楚可人,忍不住踱到一棵树下,俯下身仔细地端详起来,赫然发现这种花的形貌颇似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不禁想到了小蝶,心里暗暗难受,见那绿衣教徒来在了自己身后,便随口问到:“这花叫什么名字?好漂亮!”
绿衣教徒恭谨地答道:“这叫蝴蝶花,是教主吩咐栽种的。”
闻笛喃喃低语道:“蝴蝶花……果然名副其实!没想到这毒龙教教主居然还是个雅士。”俯着身子留连了片刻,方起身道:“走吧!”
两人径直往南穿过花园,再向东走,见到了一座别院,名叫“苍鹰别院”。院门口站着两名手持长枪,身着黑色劲装的教徒,见到二人前来,交叉起长枪阻住了去路。绿衣教徒出示了铜龙令,两名黑衣教徒这才竖起长枪,放他们通行。
进入其中,里面是一座造型精美的小楼,飞檐的四角各自挺立着一只目光炯炯的石制苍鹰,匾额上这座小楼的名字就叫“苍鹰楼”。闻笛顺理成章地想到,这里一定就是陈鹰的居处。
两人进了小楼,大厅之上却空无一人。
那绿衣教徒道:“闻公子请在此稍候,待小人进去通报。”
闻笛以淡淡的一笑作为回应,径自在客人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那绿衣教徒向内室而去,未过多时便出来对闻笛道:“闻公子稍候,陈总管马上就来。”言罢一揖而退。
然而,一炷香的工夫过去了,既没有人来给闻笛上茶,也不见陈鹰露面。闻笛倒也不气恼,只是平心静气地欣赏着四周的陈设布置。
又过了片刻,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从内室缓步来到了大厅,端坐在了主人的位置上。此人身材魁伟高大,一张国字方脸,神情冷峻,颔下髭须钢针一般根根挺立,如鹰的目光打在闻笛身上,令闻笛心中不免有些发毛。此人正是陈鹰。
闻笛起身一揖道:“陈总管。”
陈鹰只是“嗯”了一声,态度显得十分倨傲,将闻笛上下打量了片刻方道:“你就是闻笛?”
闻笛微笑着答道:“正是在下。”
陈鹰道:“你知不知道,关你的那个地牢有个名目,叫做‘英杰居’。”
闻笛听了,心中暗暗觉得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地问道:“哦?为何有此名目?”
陈鹰解释道:“只因为能被关进这个地牢的,都是智勇双全的英杰。据本座所知,近二十年来被英杰居囚禁过的尚不足五人,近五年来你还是第一个。”
闻笛笑道:“如此说来,在下真是荣幸之至!”
陈鹰的神情依然冷峻,接着道:“本座问你,你为何没有随林景琛光明正大地前来,而非要干这些偷偷摸摸的勾当?”陈鹰口中所说的“偷偷摸摸的勾当”,指的正是闻笛潜入密道一事。
闻笛从容地道:“只因林景琛被人杀了。”
陈鹰闻言面色微变,却又在片刻之间恢复了平静,继续问道:“你为何会走那片迷林?是小蝶那丫头教给你的,是不是?”
闻笛奇道:“陈总管为何不先问问林景琛是怎么死的?”
陈鹰哼了一声,傲然道:“本座只关心活着的人。快回答本座的问题!”
闻笛道:“是我自己将走法记在了心里。”
陈鹰不由得吃了一惊,心中暗道:“此人天赋异秉,杀之实在可惜,如能为我所用,岂不是一桩美事!”
不经意间,陈鹰面上露出了令人捉摸不透的阴笑,道:“你孤身一人独闯毒龙教,单是这份胆色,本座就十分欣赏。你能通过密道里的重重险阻,最终落入英杰居,若不是身兼大智大勇,绝难如此。按道理讲,你已然知悉了本教的太多秘密,本座决计容你不得。不过,本座实在爱惜你的才干,只要你肯答应加入毒龙教为本座效命,并服下本座所赐的百日断魂丹,本座便可既往不咎。你的师兄凌筝和你心爱的女人,本座也可一并释放。”
言罢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颇为自豪地道:“这百日断魂丹极难炼制,本座历尽周折,才炼制了五枚。服下之后,百日内若得不到本座的独门解药,百日一过,便神仙难救了。本座将此丹赐予你,正是出于对你的器重。如果将来你为本座建功立勋,本座自会赐你解药。”
闻笛冷笑道:“陈总管如此礼贤下士,闻某实在惶恐之至。”
话语中的讥讽之意,陈鹰岂能听不出来。然而却见他嘴角微微一挑,道:“你就像一只猛虎。本座既然养虎,便先要能够驯虎,否则岂非养虎遗患?”
闻笛略一沉吟,道:“请陈总管先让我见见我二哥和小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