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不堪剪》第9/50页


客厅里正与白家老爷子闲敲棋子落灯花的白家新晋女婿卫清远温文尔雅地笑,轻飘飘地吐出一句:“我觉得露露的头发很漂亮啊。”正拎着白小姐耳朵往门口拽的白老太太立刻眉开眼笑:“就是就是,这孩子这么多年了都不着调的,终究是嫁了人才长大了知道美丑好坏,难得能弄出个看的过眼的样子。”

全然忘了自己前后言行的极度不一致。

白露气得几欲吐血。

初夏在电话这头笑得直不起腰。刚才“噗通”一声,白露突然没了声音,把她唬了一跳,脑子里直接飞过一只乌鸦“该不会是遇到海啸了吧。”直到卫清远捡到白露摔倒时甩到沙发角落里的手机,没好气地解释:“没事,摔床底下去了。”她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调侃道,“看来二位的蜜月之旅还是情趣盎然的嘛。”

卫清远只是一味好脾气的笑,正要回话,看见白露正努力地支撑起身体想从床上爬起来,语调立刻变了,很是头大的模样:“我求求你了,白小姐,你能不能安生点。”

被忽略的初夏笑着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挂了电话。放下手机,想起来,又不住地笑着摇头,她想,或许白露真是对的,假凤虚凰,偷天换日,当真是个不错的决定。

其实谁和谁,大约都是差不多的。

初夏起了身,推开窗子,双头撑在框子上,探出头去,深深地吸一口气。早春二月,乍暖还寒时候,空气中有一种甘冽的清新,整个人精神都为之一振。从清晨就开始阴霭沉沉的天空此刻已然烟雨潇潇。飒飒东风细雨来,甘霖无意润香冷,墙角红蕊独自开。花非花,雾非雾,草色遥看近却无。唯见对门的那家厨房外的窗台上摆着盆不知名的植物,沾着雨雾,篷然的一杆绿。湿漉漉的水雾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青涩的香气,是被雨水浸泡出来的,植物特有的气息。

楼下的小区花坛正中有一棵芭蕉树,在风雨中,芭蕉宽大的枯黄叶子旁露出的新芽显得格外青翠,格外生动,像是站在那里,对每一个注视它的人,宽和而亲切的微笑。

春天真的到了呢,仿佛只是眨眼之间,漫长的严冬已然悄无声息地残留在世界的彼端,这一季是温暖的季节。

手机在掌心跳跃,欢快的《a little love》响了起来。甜蜜的,调皮的,不需要太多,a little love,浅浅的爱恋,淡淡的温情,就足以在这个寒意陡峭的初春抚慰每一个皱缩着迟疑着蜷缩成一团用自己的胳膊给自己取暖的灵魂,提醒在寒冷中煎熬了一个严冬的我们,接下来我们要置身其中的是姹紫嫣红开遍的画卷。

初夏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朵揶揄的笑容,她用一种轻快而略微带着恶作剧的心情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准备好好调侃一下自己闺密的微妙处境。

“喂,亲爱的,你终于舍得想起我了吗?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见异思迁始乱终弃负心薄幸只闻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噼里啪啦一顿抢白,说到后来初夏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吃吃的笑声,对着手机的听筒,空气中仿佛有清风一般的微妙气流。她等着白露的反唇相讥,伶牙俐齿的辩驳,然而终究没有。初夏略略有些迷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号码,顿时唬了一跳,不是白露!

天啊天,她今天丢人是丢大发了,怎么就忘了看一眼来电显示就冒冒失失说出这般不经过大脑放浪形骸的话。现在要怎么办,嘿嘿干笑还是打哈哈?初夏只祈祷来电人不要是自己的同事领导抑或是学生。尴尬莫名之下,她只能无意识地发出类似“嘿嘿”之类无甚意义的音节,清咳两声,准备以寒暄作为开场白,最后总算鼓起勇气开问:“请问你找谁?”

电话那头似乎有轻微的叹息声,早春的冷雨挟着凛冽的寒气飒飒袭来,是透骨的凉意。一室的清冷与寂静,海绵一般,悄无声息地吸尽了她的笑声,一瞬间,她眼角眉梢的笑容也被悉数放空。

初夏莫名觉得冷,抬起头,触目所及是灰灰的天空,压得很低天空,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探到,又或者是,无需伸出手,天空便会自己压下来。她再次把手机拿离耳边,看着屏幕上跳动着的陌生数字组合,楞楞的,很久很久。

起码接电话是免费的。

她没有按下红色的结束键。

初夏下意识地抱住胳膊,脑子顿了半天只冒出一个念头,也许是窗子开的太大了吧,好像都有雨雾拂到了自己脸上,湿漉漉的。

所以,才会这般的寒冷。

长久的静默,久得足以让她重新若无其事地堆砌起漫不经心的笑容。聪明的女人懂得适时的微笑是最有力的反击,虽然她清楚,她的笑容,他根本看不到。可是,终究要姿态漂亮一点啊,她轻轻抿住下唇,背靠着淡黄色的墙壁,高高地昂起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天花板的一角。灰蒙蒙的一角,她疑心是蜘蛛网,她寻思着,难道今年比较流行养蜘蛛?呃,也许应当一周三次大扫除了。

电话里传来了长长的“嘟――嘟――”声,初夏忽而笑了,她合上了手机,随手丢到了桌上。抱着胳膊在窗前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她想,一年之计在于春,好雨尚知时节,她应当找些事情去做。半晌,初夏终于决定去卫生间洗头,广告上轮番轰炸的宣传天天洗头,那么一天洗两次头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等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房间时,神差鬼使间,她又翻看了手机,没有未接来电,只有手机提醒她查看新短讯。她迟疑了许久,未擦干的头发在发梢处凝聚成大滴的水珠,仿佛清晨荷叶上滚动的露水,盈盈欲坠,终于滑落,在手机屏幕透明的薄膜上晕染开来,隔着似水流年,模糊了谁在积攒了多少勇气后才畏葸犹豫地发出了那句问候。

“初夏,你还好吗?”

捻朵微笑的花

高中的时候,学校实验室的课桌上总是斑驳,有酒精灯炙烤留下的焦色,有强酸强碱腐蚀落下的痕迹,更多的是写满了来自各个班级校友的留言,有的人留下搞笑的简笔画,两三笔就勾勒出校领导富有特色的面孔,有的为求新赋强说愁,写些不知所云的感春伤秋,有人小资情调满溢留下一句“我想上天堂”,这不出奇,绝妙的是后一位实验桌使用者的回应:“那你去死吧!”

?其实那个时侯印象最深刻的是另一句话: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瞬间,忘记一个人却需要一辈子。很矫情的一句话,十几岁的时候说出口大约只是因为一半明媚一半忧伤的基调正当红,没想到隔着十年的时间,竟然还诡异地记得清清楚楚,直到现在都无法全然忘怀。

其实千年之前还有一句更矫情的古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所以我们轻易地原谅了自己的矫情。

你说为什么只有当失去以后才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你说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彼时熊掌,此时砒霜,散落一地的时光,人生若只初相见,是谁改变了我们最初的模样?你说你们分开了,我没问原因也不想问。她是怎样的人,你我比谁都清楚,只是爱情让你迷惑了眼睛。你和她的故事,与我没有半分关系,我不想关心。

张爱玲曾说过:爱情本来并不复杂,来来去去不过三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吗、对不起。

我不爱你,也不恨你了,那么便算了吧。

春风沉醉的夜晚是那样的安静,远处的点点灯火和一望无际的黑夜,我站在窗前一条条地删除你的短信,那闪烁的屏幕渐渐的刺痛了我的眼睛。

――摘自初夏BLOG

“上山采荼蘼,下山见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新人从门入,旧人从阁去。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讲台上,年轻的女教师缄默了太久,教室里开始响起轻微的骚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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