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第15/64页



“这种老调我们不知听了多少遍了,”巴扎罗夫回敬道,“您想用这个来证明什么呢?”

“我想用‘这儿个’证明,亲爱的先生,(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气忿时故意说‘这儿个’、‘那儿个’,其实他清楚,类似这样的构词按语法规则是不允许的。这种拼法乃是亚历山大朝代遗风,那时的名流很少用本族语言,倘或使用,不是说‘这儿个’,就是说‘那儿个’,以此显示自己:我们当然是俄罗斯人,但我们属上流人士,不必按语法课本的死规则。)我打算用这儿个来证明,没有自尊,没有自重,――而贵族阶级是极其珍视这种意识的,――便没有社会的……bienpublic1……建构。个『性』,亲爱的先生,最最重要。人的个『性』应坚如磐石,因为只有在坚固的基础上方能创建一切。我清楚地知道,比方说,您认为我的习惯、我的装束、我的整洁很是可笑,但这一切均出之于对自我的尊重和一种责任感,是的,先生,是的,先生,责任感。我住在乡村,蛰居僻野,然则我不降低自己的人格,我尊重自己的人品。”

1法语:社会福利,社会幸福。

“我倒想请教,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巴扎罗夫说,“您尊重自己,什么事也不干地闲坐,这能给bienpublic带来什么好处呢?如您不那么自尊,反倒能为社会谋福。”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倏地变了脸『色』。

“这完全属于另一问题,现在我没有必要向您解释,为什么我如您所说的那样什么事也不干地闲坐。我只是想说,贵族制度――这是准则,万事之本,在我们这个时代,只有不讲道德情『操』或者头脑空虚的人才不守准则混日子。这一点,阿尔卡季回家第二天我就对他说了,现在对您重复一遍。尼古拉,我是这样说过吧?”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点了点头。

“贵族制度,自由主义,进步,准则,”巴扎罗夫接口道,“这么多没用的……外国字眼!它对俄罗斯人毫无必要。”

“依您看来,要的又是什么呢?听您说话的口气,似乎我们处于人类社会之外,规范、法则之外了。而历史的逻辑要求……”

“我们要逻辑干吗?没有它我们也能过得去。”

“这话从何谈起?”

“姑且打从这儿说吧:我相信,当您肚子饿的时候,压根儿不用逻辑便往嘴里塞面包,哪用得上这些抽象名词!”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双手一摆:“您这话倒叫我不明白了。您是在污辱俄罗斯人民。我不能理解,怎么可以不承认一应准则和规范。我们行为的依据又将何在呢?”

“我已对您说了,大伯,我们不承认权威,”阿尔卡季从一旁『插』话。

“我们认为有利,我们便据此行动,”巴扎罗夫说道,“现在最有利的是否定,所以我们就否定。”

“否定一切吗?”

“一切。”

“怎么?不单否定艺术,诗歌……而且……听来都觉得可怕……”

“否定一切。”巴扎罗夫不容置辩地说。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眼睁睁地看着他,这话太出意料了。

但阿尔卡季满意得脸上放出红光。

“请问,”尼古拉-彼得罗维奇也加入了谈话,“你们否定一切,或确切点说你们破坏一切……但也要同时建设呀!”

“建设不是我们的事。首先要把地面打扫干净。”

“这是人民的当前需要,”阿尔卡季严肃地加以补充。“我们理应履行人民提出的要求,我们无权依偎于个人主义求一时满足。”

对最后一句话巴扎罗夫不喜欢,因为有股哲学味儿,也就是说浪漫主义的气息,――他把哲学也算作浪漫主义,――但他不认为有训斥年轻弟子的必要。

“不,不!”帕维尔-彼得罗维奇突然『性』起,“我不愿相信,先生们,你们真的了解俄国人民,真的代表了他们的需要和追求。不,俄国人民并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样。他们视传统为神圣,他们恪守宗法,他们生活中不可没有信仰……”

“我不打算为此争辩,”巴扎罗夫打断说,“我甚至同意您这话是对的。”

“如果我说的对……”

“但什么也证明不了。”

“什么也证明不了,”阿尔卡季跟着说。他像一个有经验的棋手,料准对方的下一着棋,因此镇定自若。

“怎么会什么也证明不了呢?”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大为诧异。“你们不就成了人民的对立面了吗?”

“那又怎样?”巴扎罗夫当即应道,“人民认为打雷是先知伊里亚乘着风火轮马车在天空驶过,怎么的,我该同意他们的说法吗?再说,他是俄罗斯人,难道我就不是?”

“不,您既然说这样的话,您就不再是俄罗斯人了!我不能再承认您是俄罗斯人。”

“我祖父种过地,”巴扎罗夫傲然回答,“您去问你们的任何一个农民,看他认作同胞的首先是您还是我。您连跟他们交谈都没学会。”

“可您和他们谈话的同时却又鄙夷他们。”

当前:第15/64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