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第26/64页



“您是说,社会一旦得到改造:也就没有笨人和坏人了?”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问。

“在合理的社会里人都一样,聪明愚蠢也罢,和善厉害也罢。”

“是呀,我明白,因为所有人的脾脏都一样。”

“正是这样。夫人。”

奥金左娃转而问阿尔卡季:

“阿尔卡季-尼古拉伊奇,您的意见呢?”

“我同意叶夫根尼的观点,”他回答。

卡捷琳娜掀起眼帘朝他一瞥。

“先生们,你们的话使我感到惊讶,”奥金左娃说道,“今后再继续讨论吧,我听到姨妈正在走来,喝茶时间到了,我们应该饶恕她的耳朵。”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的姨母,也就是xxx公爵小姐,原来是一个瘦小女人,长一张皱成一团的脸,一对呆顿顿的凶狠眼睛,披一头假发。她进来后,向客人微微弯了弯腰算作行礼,便坐进除她外谁都无权占坐的天鹅绒大靠椅。卡捷琳娜搬了张小凳子放到她脚下,她没说谢,连瞧也没瞧卡捷琳娜一眼,只是黄披巾底下的手微微动了动。黄披巾把她虚弱的身体几乎全掩没了。老公爵小姐喜欢黄『色』,连她包发帽的带子也是鹅黄『色』的。

“姨妈,您休息得好吗?”奥金左娃提高声音问。

“这条狗又进来了,”老人用嗔怪代替了回答。菲菲犹疑地朝着她刚走两步,被她发现了,当即嚷道:“去,去!”

卡捷琳娜唤过菲菲,为它打开门。

菲菲以为要带它去散步,高兴地冲出门外,可是,它看到自己被孤零零地关在门外,于是用它的爪子抓门,嘴里发出狺狺的吠声。就在老公爵小姐皱起眉尖、卡捷琳娜正待开门的当儿……

“我想茶该准备好了,”奥金左娃启口道,“请吧,先生们!

姨妈,我们去用茶。”

老公爵小姐费力地从椅子里站起来,领头走出客厅。众人随着她走进了餐室。穿制服的小仆人哗一声拉开放有软垫的神圣扶手椅,让老公爵小姐坐下。卡捷琳娜斟茶,她把第一盏,也就是镌有族徽的茶杯捧给了她。老太太放了些蜂蜜在茶杯里(她认为茶里放糖是罪过,而且也是浪费,虽然买糖不用她掏一个子儿),蓦地用嘶哑的声音问道:“伊凡公阙(爵)的信里写了些什么?”

谁都不回答。巴扎罗夫和阿尔卡季很快就猜出来了,别看对她那么恭敬,其实没人把她真的放在心上。“只是拿公爵的名号来装门面,”巴扎罗夫暗暗想。喝过茶,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建议出去散步,不料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于是除老公爵小姐外所有的人仍回到客厅。这时喜欢玩牌的邻居来了,他名叫波尔菲里-普拉托内奇,花白头发,胖胖的,一双矮腿子仿佛是刨床上由刨刃儿刨的,但很懂得礼貌,会逗人发笑。与巴扎罗夫说话说得最多的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此时问他,是否愿一起玩一种老式的普列费兰斯纸牌游戏,巴扎罗夫同意了,他说他将来要当县城医生,眼下学点本领作些准备。

“您可要小心,”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提醒他:“我和波尔菲里-普拉托内奇会叫您大败亏输的。”接着又对她妹妹说:“而你,卡捷琳娜,为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弹个曲子听吧,他喜爱音乐,我们顺便也好听听。”

卡捷琳娜不太乐意似的向钢琴走去。阿尔卡季喜爱音乐,此时却也不太乐意,只好跟着她去,他觉得奥金左娃是故意支开他,而他,一如同龄的年轻人那样,心底激『荡』着一种朦胧的、仿佛有所渴求的感情。这种感情乃是爱情的萌芽。卡捷琳娜打开钢琴盖,也不瞧阿尔卡季一眼,只低声问:“给您弹什么呢?”

“弹您想弹的吧,”阿尔卡季淡淡地说。

“您喜欢哪一类的音乐?”卡捷琳娜又问,仍不抬头。

“古典的,”阿尔卡季仍淡淡地回答。

“您喜欢莫扎特吗?”

“喜欢。”

卡捷琳娜摆出莫扎特的c小调奏鸣曲中的幻想曲。她弹得稍稍严肃、枯燥了些,但非常好,她眼盯着乐谱,紧闭着嘴,端坐不动,只在奏鸣曲快结束的时候脸倏地红了,一小绺曲发垂落到了乌黑的眉『毛』上。

奏鸣曲的最后部分使阿尔卡季感到惊讶:在引人入『迷』、一无牵挂的欢愉之中猝然出现了揪心的、几乎是悲剧『性』的哀怨……但,他由莫扎特音符激起的遐想与卡捷琳娜无关。他瞧着卡捷琳娜,只是想到“这位小姐弹得真好,她本身长得也挺不错”。

卡捷琳娜弹完曲子,手没离开琴键,问:“够了吗?”阿尔卡季回答说不敢再劳她驾,便和她谈起了莫扎特,问这部奏鸣曲是她自动挑选的呢,还是根据谁的建议。但是,卡捷琳娜只简单地回答是或者不是,她躲藏起来了,躲进她的螺壳里去了。在这样的时候她是不会很快就出来的,她的脸蓦地出现一种倔强的、几乎是执拗的表情,这不是因为生『性』害怕,而是因为对人对事不信任,因为受了教育她的姐姐的惊。而这是她姐姐始料未及的。为了使得气氛自然,最后阿尔卡季把跑进来的菲菲唤到跟前,含笑抚弄了一阵子菲菲的脑袋。卡捷琳娜重又理她的鲜花。

正玩牌的巴扎罗夫老是得分不足,安娜-谢尔盖耶芙娜牌打得很精,波尔菲里-普拉托内奇刚刚保本,结果巴扎罗夫独是输家。输得不多,但总有点儿不愉快。晚饭时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又把话题引到植物学方面。

“明天早上我们去散步吧,”她向巴扎罗夫说,“我想从您那儿知道植物的拉丁名称和它们的特『性』。”

“您何必要知道拉丁名称呢?”巴扎罗夫问。

“一切都应该有条理,”她回答。

朋友俩回到为他们专门安排的卧室,阿尔卡季不由发出赞叹:“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女『性』!”

“是呀,”巴扎罗夫回答,“是个很有头脑的女人,看来是见过世面的。”

当前:第26/64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