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第3/64页
“我给朝北敞廊加上了个很大的遮阳篷,”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说,“现在用餐也可以在户外了。”
“这么一来,不像别墅了吗?……不过,那也好。这儿的空气新鲜极了!我觉得世界上哪儿的空气也不如咱这儿洁净!就说这天空……”
阿尔卡季说到一半突然收住话头,朝后瞧了瞧,不再作声了。
“当然喽,你是在这儿出生的,觉得一草一木都……”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应道。
“才不呢,爸爸,不论出生在哪里,反正都一样。”
“不过……”
“不,反正都一样。”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从旁看了儿子一眼,默默地走了半俄里,才又说道:“我不记得是否在给你的信上提过,你以前的保姆叶戈罗芙娜已经去世了。”
“真的吗?可怜的老人!普罗科菲伊奇是不是还活着?”
“还活着,一点儿也没变,还是那么喜欢唠叨。总的说来,在玛丽伊诺村你看不出有多大变化。”
“管家还是原来的?”
“要说有变化,就是管家换了人。我决计不留用已获自由了的家仆,至少下再让他们担当重要积务。(此时阿尔卡季以目示意:彼得在跟前坐着哩。)ilestlibre,eneffel1”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转而压低嗓门,“但他只是当个跟班听差。现在我的总管是个市民,看来人还正派,我给他开二百五十卢布的年薪。另外,”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说到这儿用手捋弄额头和眉『毛』,像他每当躇踌莫决时做的那样,“刚才我说,在玛丽伊诺你会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其实也不尽然。我认为有责任事先告诉你,虽然……”
1法语:是的,他是获得自由了的。
他突然顿住了,过了一会儿改用法语说道:“严厉的道学家也许会指摘我的坦率不合时宜。但,从一方面说,这事要想隐瞒也隐瞒不了;从另外方面说,你也知道,在父亲对待儿子的态度上有我所特有的原则。自然,你可以责备我,在我这样的岁数……总而言之,这个……这个姑娘,关于她的事你大概已听说了的……”
“费多西娅吗?”阿尔卡季满不在乎地问。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一下子红了脸。
“别这么大声提她的名字……是的……她眼下住我那儿,是我让她搬来住的……给她安排了两个小间。不过,这事可以改得过来。”
“何必改呢,爸爸?”
“你的朋友到我们家作客……不方便……”
“你说巴扎罗夫吗?完全不用担心,他可没有那种世俗的偏见。”
“当然,你有住的地方,但给客人住的小厢房太简陋了。”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说。
“怎么说这样的话,爸?”阿尔卡季忙拦住他的话头,“你倒是像赔不是了,这多不好!”
“我当然应该惭愧。”尼古拉-彼得罗维奇的脸愈来愈红。
“得啦,爸爸,得啦,求你别再多说啦!”阿尔卡季笑着亲切地安慰父亲。“有什么好赔不是的!”他暗自想。在他心中倏地升起了一股对和蔼而软弱的父亲的柔情,而在这怜悯般的柔情中,掺杂着某种私底下的自负感。“别再多说啦,”他重复了一遍。他为自己有这样的开明态度而自鸣得意。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还在抚摩额头,这时从指缝间偷偷地看了儿子一眼,蓦地心像被揪了一下……但他立时责备起自己来。“从这儿开始,便是我们的田地了。”经过很长时间的沉默,他又开口说话。
“瞧那前面,是我们家的林子不是?”阿尔卡季问。
“是的,是我们家的,但卖出去了,今年要来砍伐。”
“干吗卖掉它?”
“缺钱用。再说,这块地就要分给农民了。”
“就是不给你交租的那些农民吗?”
“交不交随他们的便,不过,他们迟早会交的。”
“砍掉那片林子多可惜,”阿尔卡季边说,边环顾周围的景物。
他们走过的地段并非美丽,平原接着平原,起伏绵亘直到天边,间或点缀着些小树林和长有稀稀拉拉的、低矮的灌木丛的曲折沟壑,就像叶卡捷琳娜时代老地图册上描绘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