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第7/64页



“也住在咱们省,离这儿八十俄里。他在那里有个小小的庄园,以前曾当过军医。”

“军医?……怪不得我老在寻思:这姓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巴扎罗夫?……尼古拉,你可记得,在咱们老父亲的师团里不就有个叫巴扎罗夫的军医吗?”

“好像有这么个人。”

“没错,那军医便是他父亲了。嗯,”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捋了捋胡子,“那么巴扎罗夫先生本人又是做什么的呢?”他一字一顿地问。

“巴扎罗夫是哪类人?”阿尔卡季嘿然一笑。“伯伯,你要我说出来他是什么人吗?”

“你说说,侄儿。”

“他是个虚无主义者。”

“你说什么?”尼古拉-彼得罗维奇问。而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刚拿起的餐刀和刀尖上的一块牛油滞留在空中,再也不动了。

“他是个虚无主义者,”阿尔卡季又说。

“虚无主义者,”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沉『吟』了半晌,“这是从拉丁文,nihil一词来的,按我理解,是子虚乌有的意思。那么说来,这词引用于人,就是那种对什么也不认可的人了?”

“你不如说这人对什么都不在乎,”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接口道。他把牛油涂到面包上。

“他以批判的眼光看待一切,”阿尔卡季把他们的话作了修正。

“这不是一回事吗?”帕维尔-彼得罗维奇问。

“不,不是一回事。虚无主义者是指这样的人,他不屈从任何权威,不把任何准则奉作信仰,不管这准则是多么地受人尊重。”

“这样好吗?”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打断他的话。

“看法各有不同,伯伯。有人以为好,有人以为不好。”

“原来如此。哦,依我看法,他和我们不属同类人。我们的思想方法是旧式的,认为没有准则(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把这个词按法语读法把重音放在后面,而阿尔卡季相反,按俄语读法把重音放在第一个音节上),没有像你所说奉作信仰的准则将寸步难行,无法生存。

vousavezchangétoutcela1,愿上帝赐你们健康和厚禄吧,我们将在一旁欣赏你们这些……叫什么来着?”

1法语:你们把这一切都改变了。

“虚无主义者,”阿尔卡季声音很清楚地说。

“是啊,以前有黑格尔主义者,如今有了虚无主义者。我倒要看看他们在没有空气的真空里怎样生存。现在请你按一下铃,弟弟,到我喝可可的时候了。”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立刻按铃,同时还出声叫道:“杜尼亚莎!”但走进敞廊的不是杜尼亚莎而是费多西娅,一位年轻女子,肌肤白皙光洁,一头乌黑的秀发和一对乌溜溜的眸子,有着孩子般的鲜红丰满的嘴唇和美丽的纤手,身上穿了件干干净净的布制裙衫,一方新的天蓝『色』披巾盖着『裸』肩。她把端来的一大杯可可放到帕维尔-彼得罗维奇面前,由于羞涩,在她俏丽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片桃云。她垂眼站在桌子跟前,纤纤十指撑在桌沿上,好像为她这次亲自送可可来既觉得不好意思,又觉得她理当如此。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敛眉收容,而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则一脸的尴尬。

“你好,费多西娅,”他轻声说。

“祝你们好,”她回答,声音不大,但非常清朗,接着睇了向她微笑的阿尔卡季一眼,悄悄退下。她走路带着点儿蹒跚,但恰与她那丰姿相符。

敞廊里好一阵子没人说话。帕维尔-彼得罗维奇一口一口呷他的可可,蓦地抬头低声说:“瞧,虚无主义先生来了。”

果然巴扎罗夫正从花园尽头穿过花圃走来,亚麻大褂和裤子上全沾满点点滴滴的污泥,圆帽上绕着水草,就像一顶头盔似的。他手里提了一个小口袋(袋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走近敞廊,点头说道:“先生们好,请原谅我喝茶迟到,我去去就来,先把这些俘虏安置好。”

“那是什么,蚂蟥吗?”帕维尔-彼得罗维奇问。

“不,是青蛙。”

“您把它抓来吃还是养殖?”

“为了做实验,”巴托罗夫淡淡地说,接着进了屋。

“他要把那些青蛙解剖呢,”帕维尔-彼得罗维奇说,“他不相信准则,却相信青蛙。”

阿尔卡季像是惋惜地瞧了瞧伯父,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微微耸了耸肩膀。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发觉自己的幽默不奏效,便转而谈起了农事,说到新任的总管,说总管昨天向他告状来了。状告工人福马“无法无天”、不听话。他学着总管的原话:“那小子就像从前的伊索,倒处张扬说他不是坏蛋,但,你瞧得了,呆不多久,就会发起蠢脾气一走了之的。”



第一卷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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