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者游戏》第2/95页



“噢,天哪!”紧张的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待到平复过来,瑞安便觉得自己突然头晕眼花,他大张着嘴喘气,刚才支撑着他的那股力量好象消失了,身体发虚,濒临崩溃。那辆黑色轿车倒退了几码,加速从他身边驶过,顺着街道往左拐进一条岔路。瑞安没有想到去记车号,他被闪电般的事情弄昏了头,大脑还来不及反应。

挨了两枪的那个人显然死了。他睁着眼睛,似乎还在惊叹命运多舛。头部流出的血淌了一大摊。看见他戴手套的左手握的是一颗手榴弹,瑞安心里一阵发紧。他弯下腰,看清后盖还在木把上,没有揭开,才慢慢直起腰,去查看那辆劳斯莱斯轿车。

第一颗手榴弹已将车前部炸得破烂不堪。车子瘫在沥青路面上。司机死了,前座还蜷曲着另一具尸体。厚厚的防风玻璃炸成了碎片。司机的脸血肉模糊,百孔千疮。司机座同乘客室之间的玻璃隔板血污一片。瑞安绕到车的后部,只见一个男人伏在车厢里,身下露出一角女人的衣裙。瑞安用枪柄敲敲玻璃,那个人动弹了一下,又不动了。看来至少他还活着。

瑞安看看手枪。子弹已经打光了,枪栓干巴巴地咯嗒一声弹了回来。现在他呼吸急促起来,两腿哆嗦,两手痉挛,受伤的肩膀阵阵剧痛。他四下一望,便又忘了疼痛。他看到——有个士兵朝他跑来,后面几码远还跟着个警察。是王宫卫士,瑞安心想。那士兵头上戴的熊皮高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但手里却还握着一支自动步枪,枪口上着半尺长的纯钢刺刀。枪里有子弹没有?瑞安很快想到,但又觉得这么想或许可能得付出很高的代价。他也站过岗,在第一流的团队受过专门训练,因为能说会吹,就被送去进修。这是一名卫兵,一名精锐部队的正规军,专门培养成机器人似地装样子吓唬游客。但也跟海军陆战队士兵那样出色能干,“你刚才怎么这么快就赶到了?”他问自己。

瑞安慢慢而又小心翼翼地伸直手臂,举起枪,拇指一揿弹匣开关,弹匣哗啦啦落到街道上。然后他调转枪柄,让那士兵看清枪是空的。接着他把枪放到人行道上,走开几步。他想把手举起来,但左手已不听使唤。这期间,那卫兵昂着头,迅捷地跑过来,目光左右探索,但始终不离瑞安。跑到离瑞安10英尺远的地方,他停住脚步,平端步枪,刺刀尖直对着瑞安的喉咙,动作完全符合操典规定。那士兵胸脯起伏不止,但脸上却毫无表情。警察还没有赶到这儿,他在那边红涨着脸朝一架小型步话机喊叫着。

“别紧张,当兵的。”瑞安尽量使口气硬点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撂倒了两个歹徒,我可是好人。”
卫兵不动声色。毫无疑问,这小子是个行家。瑞安猜得出他心里在想什么——给这目标穿个透心凉可真容易。杰克一点儿也没做出躲避的样子。
“爸爸!爸爸!爸爸!”瑞安回头看见他的小女儿绕过那些抛了锚的汽车朝他跑来。四岁的小家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住了,害怕地睁大了眼睛。她跑过来,双手搂住她父亲的腿,朝卫兵哇哇喊叫:“不准伤害我爸爸!”

卫兵惊讶地看看父亲,又看看女儿。这时候凯茜敞着两只手,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士兵,”她用职业性的命令口吻说道:“我是医生,现在我要处置这个伤员了。你把枪放下,马上放下!”
那个警察抓住卫兵的肩头,不知说了些什么,卫兵稍稍松弛了一些,步枪的角度也略微移动了几分。瑞安看见又有许多警察朝现场跑来,一辆白色小车鸣着凄厉的警笛声也赶到了。不管怎么说,局势已经控制住了。

“你这神经病。”凯茜一面冷静地察看伤口,一面道。瑞安新上衣的肩头有一块暗红色的血迹,把灰白色的衣服染成了紫红色。现在,他全身发颤,站立不稳,想尽量避开萨莉吊在他腿上的重量。凯茜挟住他的右臂,让他背靠轿车坐在人行道上。她揭开伤口处的衣服,轻轻地触摸他的肩膀,但瑞安却不觉得轻柔。她从他的后背裤兜里找到一条手帕,扎紧伤口。

“这不会好受的。”她自言自语道。
“爸爸,你全是血!”萨莉站在一步之外,两手不安地甩动,象雏鸟的两只翅膀。杰克想朝她伸出手去,想告诉她一切都很好,但咫尺天涯——而且肩膀也在告诉他,现在情况肯定不妙。

现在轿车旁边大概有了十个警察,多数都是气喘吁吁的。其中有三个拔出了手枪,正扫视着聚集起来的人群。从西面又来了两个穿红制服的士兵。一名巡警走到跟前。不等他开口,凯茜就抬起头来大声命令:

“马上喊一辆救护车来!”
“已经在路上了,夫人。”巡警的态度好得出人意料,“您为什么不让我来料理呢?”
“我是医生。”她敷衍道:“有小刀吗?”
巡警转身从第一个卫兵的步枪上卸下刺刀,弯下腰来帮忙。凯茜抓住瑞安的外衣和背心,让他割开。然后两人又割开瑞安肩膀处的衬衣。她扔掉手帕,那上面已经浸透鲜血。杰克开始呻吟。

“闭嘴,杰克。”她看看巡警,朝萨莉努努嘴,“把她弄到别处去。”
巡警打手势叫过来一个卫兵。那卫兵双手抱起萨莉,把她带开几步,搂在胸前轻轻地摇。杰克看见他那小女儿哭得可怜巴巴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切似乎都非常遥远,都很模糊。他觉得皮肉湿漉漉地直发冷——“休克了吗?”他想。

“见鬼。”凯茜粗鲁地喊着。巡警递给她一块厚厚的绷带。她把绷带盖到伤口上,还没等她扎好,鲜血有浸了出来。瑞安呻吟了一声,觉得好象是谁给了他肩膀一斧子。

“杰克,刚才你到底搞他妈的什么名堂?”她一边手忙脚乱地扎绷带,—边从牙缝里迸出这几个字来。问。
瑞安咆哮着回敬了一句。突然间一发火,倒有助于止疼,“我可不想——可他妈的不知怎样就干上了!”这么一说话,耗去了他一半气力。
“嗬——嗐,”凯茜抱怨道:“你象头猪似地流着血呢。行啦,杰克。”
从另外方向又来了许多人。不计其数的警车集中到了现场。有些人穿制服,有些人没穿。一个穿制服的警察,肩章比别人漂亮,他开始对其他人下命令。那情景可真够动人的了。瑞安将他们分门别类地记在脑子里,看走了神。他靠着劳斯莱斯轿车坐着,鲜血好似从大水罐里倒出来,浸透了衬衣。凯茜满手是丈夫的血,还在尽力想法把绷带扎紧。他的女儿在一个结实的年轻士兵怀里哭叫,那士兵好象在用一种杰克不懂的语言对她唱歌。萨莉的眼睛紧盯着他,伤心得什么也不顾了。他冷静地想着,发现这一切都非常逗乐。但又一阵剧痛终于再次把他拉回到现实中来。

那位警官显然是负责人,他检查完周围的情况,便朝他们走来,“巡警,把他移到旁边去。”
凯茜抬起头来怒喝道:“开另一边的车门,他妈的,我这儿有个人在流血呢!”
“那边的车门挤住了,夫人,我来帮您。”他们弯腰抬他的时候,瑞安听见了另一种警报器的鸣叫声。他们三个人把他往旁边移了一英尺多远,那位高级警官便要去开车门。他们没把他往远挪,车门荡开,撞到了瑞安的肩膀。他在失去知觉以前最后听到的声音就是自己大叫一声。

瑞安慢慢地睁开眼睛,对时间和空间已经能做出模糊的反应。有一阵子,他觉得是在一辆车子里,车子奔驰时颠得他胸部阵阵作痛。他觉得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可怕的不成调的声音,其实那声音一点也不远,他好象看到了两张脸,似曾相识,凯茜也在那儿,不是她——不;是些穿绿衣服的人。除了肩膀和胸口火灼般地疼痛,别的都显得缥缈模糊,等他一睁眼睛,便都消失了。他又到了另一个地方。

最初天花板看上去雪白一片,说不上有什么特征。瑞安或多或少懂得这是麻药在起作用。他有知觉,但想不起为什么会在这儿。过了好几分钟,他才慢吞吞地辨别出天花板是白色的隔音瓷砖镶在白色的金属框架上做成的。有几块瓷砖沾了水污,他认出来了。别的是半透明的塑料板,罩在柔和的荧光灯上。鼻子下面接着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感到一股凉气钻进鼻孔——氧气吗?与此同时,其他的感官也开始一个一个来报到了。这些感觉由大脑呈放射状扩展,向身体各部位伸展,并且勉勉强强地反映到大脑里。胸口系着一些东西,他看不见,然而能感觉到这些东西在拽他胸前的毛。凯茜喝醉了酒常喜欢这么干。他的左肩……一点感觉都没有。整个身体很沉重,动一动都不行。

好几分钟后,他才明白这儿是医院,“我为什么在医院里?”杰克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想起来。这个时候,也就算他从麻药的保护下活了过来。
“我也中弹了,是吗?”瑞安慢慢地把头转到右边,一瓶静脉注射液吊在床边的金属架上,橡皮管拖下来,伸进床单底下,连着他的手臂。他想感觉一下插入右臂肘部的输液管的针头的刺疼,但感觉不到。嘴干得象嚼了一团棉花。对了,我并没有被击中右边……接着他设法把头转向左边。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牢牢地裹着左臂,瑞安无法探究明白。他对自己的处境都没搞清楚呢。由于某种原因,他周围的环境要比他本身更使他感兴趣。笔直地往上看,是一架类似电视机的仪器,还有一些别的电子仪器,但他的头动弹不了,从一个固定角度望去,根本说不出是些什么名堂。心电图扫描器?他认定是,反正是诸如此类的仪器。这全得凭想象。他是在一问外科康复病房里,身上象宇航员似地缠满了线,人们在看他是否能救活。药物使得他从不可思议的客观角度去考虑问题,得出了这些结论。

“噢,您醒过来啦。”这不象是从有线广播系统里传出来的声音。
端安压低下巴,看见了一位50岁左右的护士。她的脸是贝特·戴维斯型的,但因长年皱着眉头而布满了皱纹。他想同她说话,但嘴好象粘住了,发出的声音既象是磨刀,又象乌鸦叫。他正想着这声音到底象什么,那护士不见了。

大约过了一分钟,来了个男人,也有50多岁,高个子,精瘦,穿着外科医生的绿色手术服。脖子上挂着个听诊器,手里好象还拿着什么,瑞安没看清。他看上去疲惫不堪,脸上却露出满意的微笑。

“嗯,您醒过来啦。感觉怎么样?”医生——?——朝那护士打个手势。那护士走过来,让瑞安用麦管从杯子里吸水。
“谢谢。”水沾湿了嘴唇。大口喝都嫌不过瘾呢。两片嘴唇似乎一下子就把水吸干了,“这是什么地方?”
“圣托马斯医院的外科康复部。您的左上臂和左肩动了手术,正在恢复中间。我是您的外科医生,查尔斯·斯科特,我的医疗小组和我已经对您的抢救已经持续了,呃,大约六个小时,看来您能活下来。”他很有见识地补充了一句,似乎把瑞安当成了一个成功的病例。

瑞安心里迟疑地想道,英国式的幽默在别的场合可能妙趣横生、令人赞赏,但此时此刻却显得枯燥无味。他正想着该如何回答,看见凯茜进来了。脸型象贝特·戴维斯的护士走过去示意她回避。

“请原谅,瑞安夫人,只准医务人员……”
“我是医生。”她举起塑料身份证。那个男人接了过去。
“威尔默眼科学院,琼斯·霍普金斯医院。”外科医生仲出手去,朝凯茜友好地同事般地笑笑,“您好,医生!我是查尔斯·斯科特。”
“这就对啦。”瑞安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她是外科医生,我是历史学‘医生’。”然而似乎没人注意到这句玩笑。
“称呼您查尔斯·斯科特爵士,还是斯科特教授?”
“都一样。”他宽厚地一笑。瑞安望着他的背影,心想:每个人都喜欢给人认出来跟他打招呼。
“我的一位导师认识您——他是诺尔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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