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者游戏》第26/95页



过了一会儿,晚餐开出来了。瑞安发觉香槟增进了他的食欲。杰克坐飞机很少觉得肚子饿,但这次却叫他大吃一惊。虽然菜单仍令人为难;英国人习惯用法文书写菜名,似乎语言对胃口也有作用,但杰克很快就发现胃口好,什么都吃得下。没有鲑鱼,要了牛排――这东西英国人是弄不好的――这次味道却令人叫绝,还要了一份象样的色拉,餐后吃的是草莓冰激淋,外加一小碟干酪。没喝香槟,是用佳酿红葡萄酒代替的,瑞安觉得四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用不着两个小时就到家了。

杰克又看了看表,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机长的声音在说,飞行方向的右面是加拿大新斯科舍省的哈利法克斯。杰克望了望,只见北方的地平线上有一条模模糊糊的黑带。我们到北美洲啦。真是个好消息。象往常一样,那绷得紧紧的神经同班机的座位一起,使得他脊背僵硬,而且那石膏筒也不好受。他觉得需要站起来走动走动,但又不愿意在飞机上这么干。空中小姐又往他的杯里斟满了红葡萄酒,而杰克注意的却是透过机窗射进来的阳光从离开伦敦以来角度一直没变过。飞机向西飞同地球的自转保持同一速度,他们似乎是停在原地一样。机长说过,他们大约在中午抵达杜勒斯机场。杰克又一次看表,还有四十分钟。他伸伸腿,又看起书来了。

接下去是机组人员来打搅他了,发给他海关手续表和出入境签证。他收起护照的时候,看到妻子去登记所有买的衣服了。萨莉还在睡,身体?缩成一团,脸色宁静得象天使。过了新泽西州的海岸,飞机便开始降低高度,往西飞到宾夕法尼亚州又调头向南飞。现在飞得低多啦。他并未感觉到减速,但云团比在海上时候要浓厚得多。好啦,希金斯机长,让这飞鸟完整结实地飞回大地吧。他找到一个镀银的行李标签,显然想要保存下来。其实他已经决定保存所有的包装用品,其中包括一张证明他坐过协和式飞机的凭证――我是老乘客啦,他想得很幽默。我乘过英国航空公司的协和式飞机,却幸免于难。

现在飞机低得能看清道路了。飞机失事大多是在降落的时候,但瑞安不这么认为。他们快到家了,他的害怕也快到头了。他看到机窗外的波托马克河谷,就象听到了好消息。协和式飞机终于又高高地仰起机头,平稳地向地面降落。威风凛凛,真够快的,杰克想道。接着他看见了机场周围的栅栏。飞机的主轮重重地颠了几下。他们落地了。他们平安无事了。现在发生的事情都属于车辆性质,而不属于飞机性质了,他想。瑞安觉得坐汽车是保险的这主要是因为汽车是他驾驶的。然而他想起来了,今天得凯茜开车了。

飞机停稳后亮起了解安全带的信号,前面的舱门也打开了。到家啦。瑞安站起来,伸了伸身子,稳稳当当地站着可真好。凯茜抱着女儿,在替她梳头,而萨莉正揉着睡意??的眼睛。

“到家了吗?”萨莉问道。
父亲向她郑重宣告,他们到家了。杰克朝前走去,领他登机的空中小姐问他是否觉得很好,他实实在在地回答,是的。现在一切全过去了。他在运送乘客的车上找了个座位,妻子和女儿同他坐在一起。

“下次我们去欧洲,就乘这种飞机。”瑞安平静地说。
“怎么?你不是不喜欢吗?”凯茜很惊讶。
“你最好认为我喜欢这种飞机。到那儿只要花一半时间呀。”杰克大笑起来,主要是笑自己。他以前每次乘飞机,活着回到地面就感到高兴。而这次他显然经历了不寻常的行动,却心情舒畅地活着回到了家里,自己就觉得有一种淡淡的兴奋感。乘客们下飞机总要比上飞机快活。运送乘客的车离开了飞机。当他们坐着车转弯朝候机厅去的时候,那协和式飞机看上去真是漂亮极了。

乘坐协和式飞机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同体积大的飞机相比,乘客少,取行李很方便。杰克把行李包拎回来时,凯茜已经弄到了一辆推车――萨莉一定要由她来推。最后一道麻烦是海关手续,凯茜买的东西罚了他们三百多美元。下飞机不到三十分钟,杰克就帮萨莉推着行李车出了候机厅的门。

“杰克!”一个个子高大的男人喊道。他比杰克六英尺一英寸的个头还要高,肩膀也比杰克宽。他走路不方便,一条腿是假的,因为一个酒后驾车的司机压掉了他的左膝盖以下部位。他的左脚是一个四方形的铝圈,而不是假肢。奥列弗・温德尔・泰勒发观这样走起路来舒服自在。他的手尽管相当大,却完全是正常的。他抓住瑞安的手紧紧握着,“欢迎你们回来,伙计!”

“你好吗,泰勒!”杰克从原橄榄球进攻手的紧握之中挣出手来,暗暗地数了数自己的手指头。
“很好。啊,凯茜。”泰勒吻了吻她,“萨莉好吗?”
“好的。”萨莉举起双手,让他顺心顺意地把自己举起来。但很快就扭着身子下来,站到行李车旁边。
“你在这儿干什么?”杰克问道。噢,一定是凯茜打了电话……
“别担心车。”泰勒博土说:“琼和我给你取回来了,放在家里;我们决定让你们坐我们的车――有的是地方。她现在正在准备呢。”
“请了一天假,嗯?”
“就算是吧。没什么,杰克。比林斯替你代了几个星期课,我怎么不能请一下午假呢?”走过来一个搬运工,泰勒挥挥手叫他走开了。
“琼好吗?”凯茜问道。
“怀孕六个多星期了。”
“比我们的稍微多几天。”凯茜说。
“真的?”泰勒脸带笑容,“妙极啦!”
秋高气爽,阳光灿烂,他们离开了候机厅。琼・泰勒已经发动了泰勒家的大面包车。她黑黑的头发,苗条颀长,正怀着他们的第三第四个孩子。瑞安到英国去之前,超声波已经查明她怀的是双胞胎。她纤细的体型挺着个大肚子想来怪可笑的,但脸上却是容光焕发。她一从汽车里钻出来,凯茜就、朝她走去,同她说上了话。杰克马上就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因为她们立刻就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了。泰勒拧开车尾放行李的门,扔纸似的把他们的行李扔了进去。

“我真佩服你会挑时间,杰克。快放圣诞节假了,你就回来了。”大家坐到车里的时候,泰勒说。
“我可没那么计划。”杰克争辩说。
“肩膀怎么样啦?”
“比以前好多了,伙计。”
“这我相信。”泰勒笑着开车离开候机厅,“我很奇怪他们会让你乘协和式飞机。怎么样?”
“快多啦。”
“是嘛,大家都这么说。”
泰勒是在安纳波利斯毕业的,当潜水员之前,曾是全美橄榄球队的后备进攻选手。三年前,正当他春风得意的时候,一个喝醉了酒的司机压断了他的半条腿。令人惊奇的是他并没有消沉,从麻省理工学院拿到工程学博士的学位后,他加入了安纳波利斯行业工会,在那儿为橄榄球运动物色运动员搞点儿训练。杰克不知道现在琼是否开心点儿了。她曾经是个可爱的姑娘,当过法律秘书,泰勒当不成潜水员了,她肯定表示过不满。现在她有他相伴――显然他不常远出家门,看来琼总是怀孕――两人很少分开。就是上街买东西,也是手拉着手。要是有人对此开玩笑,泰勒也泰然处之。

他们驶进哥伦比亚特区的环形公路,“我们到琼的父母家里去――这是双胞胎出世前她最后一次外出了。比林斯教授说有工作等着你呢。”泰勒说道。
是有点儿工作,瑞安想道。至少得干两个月。
“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工作?”
“起码得等石膏拆掉。”凯茜替杰克回答,“我明天带杰克到巴尔的摩去看看,让霍利教授检查一下。”
“伤得这样不用着急上班。”泰勒认为。他自己在这方面经验足够多了,“罗比向你问好。他不能来。他今天驾驶着飞行模拟机到帕克斯河去了,又想重学飞行啦。罗比和西茜干得不错,他们前天晚上才搬的家。你挑的这日子天气也不错,上星期总下雨。”

家,杰克边听边想。总算回到了尘世间,那日复一日的吹牛撤谎弄得伤心烦意乱――除非有人帮你解脱。回到这里可真好,下雨就算是最大的烦恼了,一天就是起床,工作,吃饭,睡觉。要知道事请就看电视,看橄榄球赛。看看每天报纸上的连环画版面,帮帮妻子洗洗涮涮,等萨莉上床后,就蜷成一团看本书,喝杯酒。杰克向自己保证,他再也不会认为这样是枯燥无味的了。他刚在快车道上过了一个月日子,现在幸好把它抛在三千英里之外了。

“晚上好,库利先生。”凯文・奥唐纳从菜单上抬起头来。
“您好,詹姆森先生,见到您真高兴。”书店主人装出十分惊讶的样子答道。
“和我一起吃吧?”
“啊,行啊,谢谢。”
“您进城来干什么?”
“办点公事。我得和几个朋友在科夫逗留一个晚上。”这是真的,也是告诉奥唐纳――当地人叫他迈克尔・詹姆森――他给他带来了最新消息。
“您看看菜单吗?”奥唐纳把菜单递过去。库利略略一看,合上递了回来。没人看得出菜单里夹了东西,“詹姆森”让夹在里面的小信封落到怀里。接着他们漫无边际地闲扯了一个小时,说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玩笑话。隔壁的火车座里坐着四个爱尔兰警察,在任何情况下,库利先生都不会去关心与己无关的事情。他的工作是情报联络。派不了什么用场的人,奥唐纳想道,尽管他从来对人这么说过。库利的素质不足以参与真正的行动,他比较适合搞情报。这不仅因为他从不多嘴多舌,而且还因为他是受过良好训练的一个小人物。

他思维健全,但奥唐纳总认为他机灵中掺杂着软弱的性格。这不要紧。库利在警察局没有任何记录,甚至从来没有朝伊斯兰教徒扔过一块卵石,哪怕一根鸡毛也没扔过。他宁愿看看,让仇恨积聚起来而不外露。安静,书生气,谦逊,丹尼斯做这工作十分理想。奥唐纳心想,非常理想他有自己的小“希姆莱”――或者说“捷尔任斯基”更合适。是呀,捷尔任斯基就是这样狠毒有力的不起眼的家伙。只有那圆圆的胖脸使他想起纳粹的希姆莱――而人不能选择长相,是不是?库利在组织里是有前途的,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将需要一个真正的捷尔任斯基。

吃完饭喝过咖啡,他们谈够了话。库利拿起帐单,坚持要付帐。生意很好嘛。奥唐纳把信封放进衣兜离开了餐馆。他耐着性子不去看情报。奥唐纳是个不太有耐心的人,但考虑到后果,他强迫自己耐心。他知道,由于缺乏耐心,英国军队的许多次行动都失败了。他早年同爱尔兰共和军临时派一起的经历也给了他教训。他驾驶着宝马牌轿车,以法定限速穿过破旧的街道,离开城区,驶上乡间小路,回到他那坐落在满岬上的家。他没有直接往家开车,而且还不时地留心看看反光镜。奥唐纳知道他的安全工作做得很好。他也知道这靠的是时时留神。他那昂贵的轿车是以公司总部的名义在邓多克登记注册的。那家公司真的做生意,有九艘深海拖网渔船在不列颠群岛周围冰冷的北方海域里拉大型袋网捕鱼,还有一位很出色的总经理,从来不介入他们的事,其经营手段使得奥唐纳足以在遥远的南方过一个乡绅的生活。

一个小时后,轿车驶进了有一对石柱标志的私人车道,又驶了五分钟,到了高踞于海面之上的屋子前。象普通人一样,奥唐纳把轿车停在空地里。庄园里的汽车房被当地的一个承包商强占去当办公室了。他立即走进书房。麦肯尼正坐着等他,一边在看一本最近出版的耶茨诗集。又是个书生气十足的小伙子,虽然不象库利那样讨厌见到血。他那冷静的训练有素的举动中隐藏着一种爆炸性的能量。迈克尔很象奥唐纳。象奥唐纳十年或十二年前的样子,年轻气盛,需要锻炼,因此让他当管情报的头儿,这样他就可以懂得深思熟虑的价值,学会在行动前先尽可能地获取情报。爱尔兰共和军临时派从来不这样。他们使用策略上的情报,从不用战略上的――这是最好的解释,奥唐纳想,他们在总体战略上毫无头脑。这是他离开他们的另一个理由――但他要回到他们的行列中去的。或者更可能是他们归顺他。这样他就有了武装。他已经制订了计划,虽然这连他最亲密的战友们也不知道――至少不全知道。

奥唐纳坐到书桌后面的皮椅子里,从大衣兜里摸出信封。麦肯尼细致周到地走到墙角的酒柜前,给他的上级倒了一杯威士忌。威士忌加冰块,这口味是奥唐纳几年前在较热的地区养成的。他把杯子放到书桌上。奥唐纳拿起来,默默地喝了一口。

情报一共有六页,奥唐纳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打字纸,边看边想,就象麦肯尼刚才看耶茨的诗句一样。那位年轻人对他的耐心感到惊诧。作为出名的北爱兰解放阵线的首领,一个能干出残忍举动的战士,一个看来常常是铁石心肠的人,其收集和处理资料的方法竟然会这样细致。象一架计算机,但却是一架邪恶的计算机。六页纸他足足看了二十分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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