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恋中的女人》第2/139页



古德兰又充满敌意似地瞥了姐姐一眼。

“太对了!”她说了这句,结束了她们的谈话。

两姐妹缄默地继续干着自己的活。

欧秀拉总是怀有一腔如火的热情,而这种热情却被束缚着、压抑着。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工作,她总是不停地思索,试图掌握自己的命运,用自己的理解来抓住生活的意义所在。她突然停止了这种积极的生活方式。但在心底里、在暗处,某种东西总像要冲出来,她简直太想冲破最后的一层外壳啦,正像在子宫内的胎儿,她试着要把手伸出来,可是她办不到,暂时办不到,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预感到某种事情将要发生。

她放下手中的活计,望着她的妹妹,心想古德兰在温和娴静的时候是那样『迷』人。她的皮肤柔美丰润,身段那么窈窕,令人倾醉,另外她还有着几许玩世不恭的神气、一种嘲讽的意味、无动于衷的气度。欧秀拉打心眼里羡慕她。

“你为什么回来呢?傻瓜!”她问

古德兰感觉到姐姐在羡慕她。她放下手中的画,向后坐了坐,用那双美丽的睫『毛』下的双眸注视着欧秀拉。

“我为什么回来?――”她重复着,“我已经问过自己上千次了。”

“难道你不知道?”

“不,我知道,我认为我回家来是为了‘退一步进两步’”。接着她用从容而略有所悟的眼光看着欧秀拉。

“我明白!”欧秀拉嚷道,一副『迷』『惑』的像似被人误解又像似自己根本就没弄明白的神情。“可是又能跳到哪里去呢?”“哦,那没关系。”古德兰说,带着种自得的神情。“如果你跳出了这一步你总会落在某个地方的。”

“但那不是很冒险吗?”欧秀拉问。

一丝讥讽的微笑滑过古德兰的脸。

“啊”,她大笑起来,“我们都说了些什么呀?!”所以她又中断了谈话。但欧秀拉还在思考着。

“那么现在你回家了,你对家里又是什么感觉呢?”她问。古德兰没有接着回答,她沉默了几分钟,然后用一种冷静、诚恳的话语说:“我觉得自己完全不能融于其中。”

“那爸爸呢?”

古德兰有点恼怒地看着欧秀拉,好像被『逼』到了头一样。“我压根儿就没想到他。”她冷漠地回答。

“是啊!”欧秀拉有些颤抖地说。这次谈话是真的结束了。姐妹俩发现面对着她们的是一片虚无,好象她们站在一个可怕的深渊的边缘下看似的。

她们沉默了一会儿,古德兰的某种激情受到了压抑,脸『色』涨得通红,一脸极为不满的怒气。

她用一种很随便的口气问道:“我们出去看一下那个婚礼怎么样?”“好啊。”欧秀拉迫不及待地把她的针线活扔到一边,跃起身来,好像要逃避什么似的,这反而让人感觉到刚才的紧张气氛,这又使古德兰的心中有些不快。

欧秀拉走上楼去,对这房子、对身边这家,她是很熟悉的,但她讨厌这个可怜的、熟悉透了的地方!她从内心深处讨厌这个家,这种环境、这种没有生气的氛围使她感到恐惧。

两个姑娘很快就走在了贝德欧弗的大街上。这是一条很宽的街道,商店住所都排得『乱』七八糟、肮脏透顶,却也并不显得贫穷。熟悉了谢尔希和苏塞克斯生活的古德兰,看到这个中部煤矿小镇的说不尽的丑相,浑身的不自在,她继续朝前走去、穿过整个肮脏、没有丝毫重要『性』的宅区和那些长长的铺满了碎石的街道。每个人都在注视她。她感到一种痛苦的折磨,而奇怪的是她居然选择了回来经受这些无形的、赤『裸』的丑陋的考验。她为什么要来折磨自己,她还想继续折磨自己去领受这些丑陋无聊的人和这丑恶小镇的罪吗?她感到自己像一只甲壳虫在肮脏的尘土中爬行,心中充满了厌恶。

她们离开大街路过一个幽暗的花园。那里灰黑『色』的白菜毫无羞愧地挺立着,没人认为这是羞耻的也根本不会有人为此感到羞耻。“这儿就像是地狱中的一个国家。”古德兰说,“矿工们把它挖出来带到了地面上。欧秀拉,这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太棒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些人都是食尸鬼,所有的东西都鬼气森森,所有的东西都是真实世界的复制品、食尸鬼的复制品。一切都那么肮脏、污秽,真像发疯了一样,欧秀拉。”

姐妹俩沿着一条黑『色』小路穿过了黑暗肮脏的田野。左边是一大片自然景『色』,一个到处是矿井的山谷,对面的山上是玉米田和树林,由于太远,看过去它们都是黑『色』的,就像蒙着一块黑纱似的。灰『色』的烟柱徐徐升起在黑『色』的空气中。不远的前面是一排排的住房蜿蜒爬上山坡,在山坡上显出一条条直线。它们是用深红『色』的砖块砌成的,房顶上盖着黑『色』的石板瓦,可它们一点也不结实。姐妹俩走过的山路的黑『色』,是矿工们用脚踏出来的。铁栅栏把路和田野分隔开,路上的栅门被来往矿工的厚皮工作裤磨得发亮。这会儿姐妹俩穿行在几排更加简陋的房子之间。女人们双手交叉在破旧的围裙上,在房子的那一边窃窃私语,就像土著人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布兰哥温姐妹,孩子们则『乱』喊她们的名字。古德兰有些恍惚地走着路。如果这就是人的生活,如果这些就是生活在一个美好世界上的人们,那么她自己的世界又是什么呢?是在另外的天地吗?她意识到自己草绿『色』的长筒袜、草绿『色』的丝绒帽、深蓝『色』的长裙是有些惹眼。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行走在云中,飘飘忽忽的,心在抽缩,好像她随时都可能被抛跌在地面上,她感到害怕。

她靠紧了欧秀拉。欧秀拉对这个黑暗得无法改变又充满敌意的世界的这种野蛮的行为司空见惯。但古德兰的心却一直在哭喊,好像处于某种痛苦的折磨中:“我要回去,我要离开这儿,我不想知道它,不想知道它的存在。”然而,她还是得往前赶。欧秀拉能体会到她的痛苦。

“你恨这里,是吗?”她问。

“它使我心烦。”古德兰结结巴巴地说。

“你也不会呆多久的。”欧秀拉回答说。

古德兰继续朝前走,想能放松下来。

她们离开了矿区,翻过山坡,进入了通向威利・格林镇的比较纯净的乡间。但是黑『色』的威力仍然笼罩着田园和长满了树的山丘,像是在空气中闪耀。这是春日,天冷嗖嗖的,闪烁着阳光。金『色』的白屈莱在树篱下绽放。在威利・格林农家的小花园里,小葡萄丛长出了嫩叶,石墙上灰『色』叶子的十字花开出了白『色』小花。转了个弯,她们走上了到教堂去的两堤之间的大路,在下边路口转弯处的树底下,站着一群翘首以待观看婚礼的人们。本地区矿主托马斯・克瑞奇的女儿要和一位海军军官结婚。“我们回去吧”,古德兰转身想走。“都是这种人!”她在路中间迟疑了一阵。

“别管他们”,欧秀拉说,“没关系,他们都认识我的,不碍事。”“但我们必须从他们中间穿过去吗?”古德兰问。

“他们真的不碍事,真的。”欧秀拉说着往前走。两姐妹一边走向了这群不安的小心谨慎的平民。她们大多是女人,那些无力谋生的矿工们的妻子。这些底层社会『妇』女的脸上『露』出戒备的神情。两姐妹神态紧张地直向大门走去。『妇』女们稍稍让了路,但好像让她们出让了地盘似的显出不情愿。两姐妹不作声地穿过石门,上了台阶,走在红地毯上,一个警察在目随注视她们。“那长筒袜得值多少钱?”古德兰身后一个声音在说,一股突然涌起的愤怒传遍姑娘全身,很凶狠,有股杀气。她真想把她们统统杀掉,一个不剩,那样才会给她一个清净的世界。她对在她们的注视中走过教堂的小路,没休止地走在红地毯上憎恨之极。“我不想进教堂。”她突然说,口气极为坚定。欧秀拉猛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不由分说走向了旁边的岔道,这里通向中学,学校的『操』场就紧挨在教堂旁边。

出了教堂,进了学校的花园,欧秀拉在桂树下低矮的石头墙上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在她身后悄然耸立的是学校红『色』的大楼。因为放假,窗户都关着。越过她面前的灌木丛是教堂灰『色』的屋顶和尖塔。簇簇树叶将姐妹俩遮挡了起来。

古德兰默坐在那里,紧闭双唇,把脸扭向了一边。她苦涩地后悔自己不该返回家乡。欧秀拉看着她,觉得她因懊悔而脸『色』绯红,显得更加『迷』人,令人赞叹。这倒使欧秀拉生出一种压抑感,产生厌倦。欧秀拉盼望能够一个人呆着,好摆脱古德兰的缠绕。“我们就这么呆在这儿吗?”古德兰问。

“我只是在这儿先休息一下。”欧秀拉说。就像是受到责备一样站了起来。“我们站到手球场的那个角落去吧,在那儿什么都可以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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