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不跑偏》第23/54页


  “罗青枫……”背后传来的声音微带哽咽。
  罗青枫心中一动,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伴随着她示弱般的哽咽,他心底里一些模糊而温柔的东西渐渐蠢动起来。似曾相识。可惜的是……下一秒钟传来的低咒却将盘旋在他心头的那一丝惆怅彻底打散了。
  “罗青枫,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罗青枫叹了口气:“那咱们就走着瞧吧。”
  于洋学的是工商管理。对于艺术品,她最大的兴趣不过就是买入后以什么样的价格卖出可以赢得最大的利润。尽管从来没有人敢质疑她在艺术品鉴赏方面的眼光,但是在罗青枫看来,她并不懂画。至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懂。
  韩晓也不懂,她的不懂是从来不加以掩饰的。但于洋不同,她的不懂外面包裹着一层名为“鉴赏家”的闪光糖纸。
  所以于洋并不知道,从罗青枫画室里出来的精品,署名从来都不是罗青枫而是“谢丹青”。理所当然地,在于洋所熟悉的当代画家的名单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罗青枫”这个名字。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如此笃定地认定罗青枫这样一个在国外镀过金,然而却名不见经传的小画手绝对离不开她的资助和于氏的扶持。
  罗青枫始终不认为自己是要存心对她隐瞒什么。他只是不愿让自己变身为于洋这位“鉴赏家”手里的一棵摇钱树罢了。当然除了金钱,她也许还想要一种名望:或许想成为发现了出色画手的那位慧眼伯乐;或许是想要成为这匹千里马背后的那位被世人所津津乐道的、充满了浪漫色彩的女性伴侣……
  当然除了这一切之外,她还想要他。
  这就是于洋所认为的“爱”的全部内容了。罗青枫想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自嘲地笑了。她的确是想要自己的,但是……如果她没有在自己的身上发现那些蕴藏着的商机,那些可以成就她自己的潜在因素。这位高傲的女王还会不会对自己多看一眼呢?
  他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尽管他一直都相信于洋对自己,是真的抱有那么一种超越了普通朋友的好感。而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的这种好感都没有动摇过。
  也许没有什么不对。罗青枫想,她本来就是一个商人,在任何一件事物当中寻求利益最大化是她的本能。只不过……自己没有办法去接受如此精打细算的感情罢了。
  坐回到画板前面的罗青枫,忽然没有了继续画下去的兴致。
  画面上的韩晓安安静静地靠着躺椅出神。恬静的面容浮在暗色的的背景之上,宛如破云而出的一片皎洁月光。
  普普通通的一件白色衬衣,宽大中性的休闲款式。不够精致,但是看着就很舒服。印象里她的衣服似乎都是这样的风格。普通,也亲切。这个女人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成是女王,她的普通宛如他的画笔和颜料盘,虽然摆放在不起眼的地方,对他而言却平实得触手可及。
  罗青枫从来不擅长猜谜游戏,所以他喜欢她给予自己的那种笃定的感觉。
  罗青枫拿起画笔在她的鬓角加了一抹日晒后的棕黄。他记得她的头发就是这个颜色的,没有经过精心护理的头发,因为日晒而呈现出了不够光泽的棕黄色。不过摸起来手感倒是十分的细滑柔顺。
  罗青枫对女人的头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但是他喜欢自然的东西,比如她的头发、她的皮肤、她的嘴唇,都没有涂抹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是干净的,原始的面貌。吻上去的时候是细致柔软的皮肤,散发着自然清新的味道。象洗干净的蔬菜水果。
  这样触手可及的生动才是罗青枫心目中真正的美。
  罗青枫放下笔,默默地端详着画面上安静的女子。他想,如果二十八天也需要来做一个倒计时的话……会不会显得太矫情?
  她的声音由大海深处某个无名的点传递到了大气层外神秘运转的通讯卫星,再折射回地球传到自己的耳边。其间的距离遥远得不可思议。
  罗青枫忽然就觉得累了。听到韩晓声音的一刹那,画廊被砸以来所有郁积在心底里的疲惫都一起涌入心头。一时间只觉得疲倦到连指尖都在酸痛。
  “罗青枫?”听筒里的声音混杂了模糊的杂音,罗青枫不知道那是她周围的声音还是信号里的干扰。但毫无疑问那是韩晓的声音:“你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满累的样子,是不是天天花天酒地的,生活一点儿也不规律啊?”
  罗青枫揉着额角低笑:“是啊,天天在外面鬼混呢。”
  韩晓悻悻地哼了一声,又犹犹豫豫地问:“不是又认识什么花姑娘了吧?”
  罗青枫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的花姑娘,今天有没有吃比颜料盘还大的进口苹果?”
  韩晓也跟着笑,笑了一会儿又语声惆怅地叹气:“和我同一间宿舍的涂设计先回去了。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每天一收工,从食堂回到宿舍连个活物都见不到。又不好意思混在男人堆里去看碟打扑克……我闷得快要发霉了。”
  生活区里有棋牌室和放映室,片子也不少。但是平台上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男性工作人员。又正好是夏天,挤在放映室的不少小伙子都喜欢穿着拖鞋打赤膊。她怎么好意思挤进去凑那个热闹?
  罗青枫安慰她:“不是还有两个礼拜就回来了?等你回来咱们去伊势丹门口坐一天,咱们啥都不干,就看人,看个够!”
  韩晓哧地一声笑了。
  “没工作的时候就好好休息。”等她笑完了罗青枫又嘱咐她:“多吃蔬菜水果。每天都要喝两瓶牛奶――反正也不要钱,你还不抓紧机会多吃点?”
  韩晓笑道:“好!多吃!”
  罗青枫沉默片刻低声说道:“韩晓,我想你了。”
  韩晓的手抖了一下。
  罗青枫又说:“晓晓,我想抱抱你。”
  韩晓知道自己不是沉得住气的人。但是罗青枫的一句“想你”还是让她彻底没了睡意。有些事……有些深埋在心底,一直不敢去奢求的愿望,此时此刻在经过了他这一句咒语之后,突然间开始变得蠢蠢欲动。
  也许他只是累了……
  也许只是忽然间有些脆弱……
  谁都知道艺术家是一种远比常人更加敏感的生物,从一片鸡蛋皮上都能参悟整个世界,说不定这一刻他恰巧在多愁善感吧?而且只是一句“想你”说到底也不能代表什么。韩晓自己也想很多人不是吗?父母、郭蓉蓉、甚至郭蓉蓉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妈……
  也许他只是单纯地想起来自己这样的一个存在呢?
  韩晓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到了半夜,好不容易才有了几分睡意时,又觉得宿舍里异常闷热。似乎是空调停了。
  韩晓正要起床把窗户打开,就听外面的通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远远近近的宿舍门便响起了一阵乱糟糟的开合声,似乎又不少人都出去了。
  门外的走廊上闹哄哄的,有人在很急促地说着什么,可是语声急促,她什么也听不清。韩晓手脚麻利地摸过了床头的连身工作服套在身上,拉链刚拉起一半,就听胡同的声音在门外喊:“韩晓!韩晓!”
  韩晓连忙拉开房门。一阵凉风扑面而来,抬头看时,天空中不知何时堆叠起了层层的乌云,正一点一点地吞噬海面上澄澈的墨蓝色夜空。借着凛冽的风势,团团乌云如同草原上奔跑的猛兽一般,眨眼的功夫已经掠过了平台的上空。
  一阵气流猛然袭来,迫得人不得不屏住了呼吸。轰鸣声随即自身后传来,一架直升飞机从宿舍后方掠过了头顶,剪影般硕大的黑色身躯轰鸣着飞离了平台,飞快地融入了沉沉的夜色当中。
  韩晓目送着直升飞机渐渐远离,心头竟然掠过了一刹那的惶恐,仿佛被什么人丢弃了似的。既然已经开始人员撤离,那就是说……她转身问胡同:“是台风?”
  胡同点了点头,气喘吁吁地说:“按照原来的预报,本来打算明天一早开始安排撤离的。没想到变天变得这么快。强台风很有可能沿125E附近北上到黄海。人员分批撤离。你坐下一拨飞机回去。我和孟郊留下。”
  韩晓愣了一下。胡同又说:“直升飞机从陆地赶过来至少还要一个小时,你现在跟我一起去现场,趁着这会儿还没变天,赶紧协助施工方给精密仪表加上防雨罩――能加多少算多少。快!”
  有了明确的工作指令,韩晓立刻清醒了过来。抓起安全帽就跟着胡同往外跑。
  装置里的应急灯忽明忽暗地亮着,绵绵如丝的细雨已经落了下来,无声无息地在脸颊上汇成大粒的水珠,然后滚落在橘黄色的工作服上。工作服虽然防水,但是密集的雨珠还是顺着领口钻了进去。脖子和胸口很快就洇湿了一大片。安全帽窄窄的帽檐只能在低头工作的时候勉强挡住眼睛,只要侧头,雨水就会随着疾风灌进鼻子里,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雨越来越大。风势也渐渐强劲。从没有近距离见识过台风的韩晓,到了此刻已经无法估算距离所谓的“灾害天气”还有多远的差距了。
  眼前的装置渐渐地笼罩在了一片白茫茫的水雾里。最初还能看到其他工作人员奔忙的身影,到了这时,连数米之外的扶梯都已经看不见了。明明是八月里的酷暑天气,可是随着雨水的到来气温却骤然降低。爬到主装置二层平台的时候,韩晓的指头已经开始有些发僵了。盛放防雨罩的背包背在背后,背包里似乎也进了水,越背越沉。
  韩晓费力地将系在腰上的安全带扣在装置的竖栏上,风吹得自己站不住脚。韩晓摸出的第一个防雨罩还没等打开就被骤然袭来的一阵哨风刮走了。
  韩晓体会到了台风的威力,心里开始隐隐地有些紧张。
  全身都已经湿透了。很冷。然而比寒冷更要命的是什么人也看不见。除了近处的装置,就只有一片白花花的雨幕。仿佛将整个世界都跟她隔离了开来。让人有些莫名的恐慌。
  那是被整个世界遗忘了的感觉。
  对讲机一阵嗡嗡震动。韩晓连忙扶着防爆管线躲进了斜梯下方的勉强可以避雨的角落里。费力地取下了别在工作服下面的对讲机。
  “韩晓!韩晓!”风雨声中,对讲机里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微弱:“我是胡同。我现在在罐区。你在什么方位?”
  “主装置二层平台DS2区。”韩晓的声音几乎淹没在了风雨声里,不知道胡同到底听到没有。
  “马上撤回中控室。”胡同声嘶力竭,但是传来的声音却越来越模糊:“现场情况已经超出预料。你马上撤回去!”
  “明白。”
  韩晓收好对讲机,猫着腰钻出了斜梯,安全带的一端在自己的腰上,另一端还扣在竖栏上。韩晓拽着安全带挪了过去,手指刚刚触到安全带的扣环,耳边却忽然间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下一秒,整个竖栏便象恐怖片里的机械怪物似的迎面飞了过来。
  一刹那间,双眼接收到的震撼和惊恐已经远远超出了肉体被撞击的疼痛。
  桔黄色的身影被竖栏撞得直飞了出去,她的腰上还挂着那根要命的安全带。而安全带的另一端还扣在那一段被飓风撕裂的竖栏上。
  韩晓落在两米外的平台上,然后顺着风势骨碌碌滚向了平台的边缘。

  云南白药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雨幕,没有起点也看不到终点。整个世界都已经浓缩成了一片澎湃的水声。铺天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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