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相公》第85/87页
玄天青淡然微笑,慢慢开了口,看着桑娘的目光中带着不舍还有一丝怅然:“不成想会爱上一个凡间女子。若是天青的性命能换她重入轮回,也算是天青还清了曾经亏欠她的一切。”
半空中冰魄血刃的光芒越来越暗,包裹着桑娘尸身的白光却越发刺目。玄天青跪坐的地面周围随着那样逐渐刺目的亮光而裂开了一道暗沉沉的深渊。深渊里流动着漆黑粘稠的泥浆,隐约可见有什么东西从泥浆中狰狞的伸起,慢慢裹住了玄天青的下半身,拉着他向下沉去。
汴沧月抬手,桑娘的尸身轻飘飘的飞到了他的怀抱之中。猛然间面色一沉长鞭一甩。带着锐利尖刺的长藤缠住了玄天青的身子拉着他飞了起来脱离了那深渊的啮咬。深渊与玄天青的身体一脱离,顿时响起一阵咆哮,然而也不过眨眼之间便消失不见。
“你想为了她而死。”汴沧月慢慢转过眼睛。唇角边勾起一个残忍的笑:“也得问问我是否允许。玄天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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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桑娘的尸身表面白色的光芒逐渐散去,又恢复了那样安然沉睡的模样。汴沧月抬头看了看暗沉沉的远方天空,那里有隐隐的雷电滚动。汴沧月微沉眼转头,长鞭倏的从玄天青的身上收了回来,脚下一点,身形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血芒,向着平石镇外的半山腰直掠而去。
无虑大师恪了口血,慢慢的坐直了身子。充斥在天地间的血雾并没有因为汴沧月的离去而消失。无虑大师眉头紧皱:“善哉善哉。只怕无辜的老百姓要跟着受苦了。月幽兰的执念竟然到此,莫非真要天下苍生为了一个女子陪葬么?!”
玄天青动了动身子,抬起冰青色的眼睛看着无虑大师:“什么?”
“暗月幽兰是天地间至邪之物,本不容于世间。他汴沧月生于地府而从未造杀孽,故而成精化人。而今他一念执意成魔,他的身上毕竟聚集了地府上万年的死气。这血雾便是由地府中血池而来。只怕他成了魔,这好端端的人间也就变成了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无虑大师挣扎的站起了身子:“老衲要速去阻止他才行。”
玄天青慢慢的起身。背后狰狞的伤口仿佛要将他的身体撕裂。落在地上的冰魄血刃失去了血红色光芒,重新化作一把透明的冰刀。玄天青上前,慢慢的拾起了冰刀:“他应是去了黄泉路。而今桑娘的魂魄从刀里被他夺回重入轮回,这个时间鬼差应该已经拘了她的魂。”
玄天青撑着刀慢慢站直了身子。当日里将冰魄血刃贯穿她身体封住她魂魄的那一刻,可有想过今天?而今这刀在他手里冰寒,再也感觉不到她丝毫的脉动。这就像是一种滞后反应。到这时他才清清楚楚地明白。他真的是永远的失去她了……
“若入地府。”玄天青抬起头顿了顿:“平石镇外半山腰荒庙的井便是入口。大师,我随你去。”
奇怪。自己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桑娘疑惑的抬头。头顶是浓墨一般翻卷的乌云,里面隐隐有血色的闪电。那样阴沉沉的危压让她不敢多看,迅速的低下了头。心里恐惧万分,仿佛那血色闪电击到身上自己便会魂飞魄散。
耳边安静的出奇。只能听见铁锁沉重暗哑的撞击声与脚步在地面挪动时的沙沙声。这是什么地方。往前看不到头,往后看不到尾。她仅仅穿着白色的中衣,腰间被一方巨大的铁锁牢牢锁着,同和她一般的几个人机械的往前挪动着。脚下的沙粒炽热滚烫。每往前走一步都钻心的疼,却不能不持续前进。道路两旁是粘稠墨黑的立壁,有生命力一般的蠕动着,不断冒起沸腾般的泡。这样的立壁在他们经过之时便疯狂的靠过来,却又被什么从前方不断传来的无形的东西震荡开去。有什么隐约极为恐怖的东西就这样和他们不断的擦身而过。
这个地方,好像在什么时候曾经来过。桑娘低下了头。脑子里一片空白。隐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很重要的人,却完全摸不清头绪。是谁?为什么想到他的时候会有一种从心底深处泛起的,密密麻麻的疼?
行进的队伍突然一顿。桑娘便不由自主的也随着停了下来。巨大的威压从天空中传来。空气突然一变,变得狂躁不安。桑娘战战兢兢的仰头,墨黑的天空之上,一个红色头发血色双眸的男人正定定的看着她。他的身体上缠绕着碧绿的长藤。他的怀中,尚且抱着一个同样只着白色中衣的女子。那女子的身上辐射出巨大的吸力,让她有一种感觉,仿佛自己曾经与那个女子是同为一体。
“月幽兰!”
前方传来一声怒吼。一个青面獠牙的鬼差手提三叉戟腾上了半空之中:“你还有胆来地府再次作乱?!”
后方的天空同时腾起数个鬼差。均是杀气腾腾的面对着汴沧月。汴沧月眸子中浮起凌厉的杀意:“是又如何?”
“生死轮回乃是天道。”鬼差抖了抖武器:“莫非你要逆天而行?!”
“天道?!”汴沧月冷哧一声:“逆天而行又如何?我汴沧月要这个女子长生不老,从此跳出轮回脱离六道长伴我身边。就是老天也不能阻我!”
话音刚落,他血色的双眸中杀机尽现。黄泉路一阵剧烈的摇晃,两旁的立壁突然之间势头暴涨,黑色粘稠的液体大浪一般打上半空,直向那些个鬼差抓来。大浪之中仆仆破出无数只仅余白骨的枯爪,绝望的在空中抓挠着。
“落!”
鬼差们一声暴喝。手上的三叉戟泛起一阵金光向着巨浪猛拍过去。枯爪顿时碎成骨粉漫天飞扬,那大浪也在这样的金光下生生的被压制了回去。
“暗月幽兰注定成魔。”当先的鬼差手腕一抖,现出一个金色的手环来。其上金色的光芒涌动。三叉戟上的金光正是来自这个手环。随着他的话,墨黑幽暗的地府空间无数个金色的手环开始显现,密密麻麻鬼差的身影渐渐从漆黑的背景中浮现出来,将汴沧月四面八方包围,围了个水泄不通:“我们知你与此女子的渊源。料你必然不肯善罢甘休。早已部下天罗地网等你前来。月幽兰!”鬼差一声暴喝:“当日你在黄泉路上杀我地府黑白无常,今儿个就一并讨回!”
金光在黑色的半空中划过一道残影,向着汴沧月袭来。汴沧月右手一挥,长鞭顿然灵活恐怖的迎着鬼差的三叉戟而去,却在半途中一绕,狠狠地翘起了尖锐无比的鞭尖,猛地贯穿了鬼差的身体。他的身体在做这些的同时一晃。四面八方潮涌而上的鬼差扑了个空,眼睁睁的看着被长鞭贯穿了身体的鬼差挥洒着蓝色的血液被抛过自己的面前。
桑娘呆呆的看着这一幕。蓦然腕间一紧。那个让人觉得恐惧无比的男子竟然已经到了近前紧紧抓住了她:“桑娘。”
桑娘。
猛然间脑海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无数的往事疯狂卷涌而来。月夜下静静旋转的两生树,一袭白衣面容温润的男子。暗夜中静静绽放的栀子花香,他朦胧却带着淡淡哀伤的面容。
桑娘。
他微笑着转头看着她,月光下他的目光专注而温柔,现而今,我总算是找到了我的天劫。成佛成魔,也许就在一念之间。
身体突然高速旋转。他怀里的女子到了近前吸力更大,引得她不得不向着她靠拢融合合二为一。失去意识前隐约看见,那个女子,与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
“月幽兰!”
天空被破开,无虑大师与玄天青落了下来,坠入层层鬼差之中。无虑大师眉头紧皱一声大喊:“你非要让她成为非人非妖的怪物不成?!”
汴沧月冷然转头。手上长鞭一凝,顿然化作碧绿长剑。让人惊讶的金色佛光从坠入魔道的他身上发散出来:“无虑和尚休要多说。阻我者。”汴沧月身上的金色光芒猛然爆发,铺天盖地,席卷着猝不及防的鬼差将他们狠狠撞入又重新开始张狂的黑色立壁之中,转瞬间便被其中的枯手紧紧抓住生生拽了进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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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无虑大师一抖手中的铜环杖,插入粘稠的立壁中。其上的金色佛光像巨浪一样铺天而来将黑色的立壁生生逼退。无虑大师双手并用动作其快,转眼间就已经救起数位鬼差。汴沧月冷然瞟了一眼混乱的黄泉路,脚下并不停留。抱紧了昏迷的桑娘便往地府的更深处遁去。
处在外围未被立壁所扰得鬼差们握紧了手上的三叉戟向着汴沧月直刺而来。蓦然间闪过一道冰色寒光,鬼差们尚未来得及看清楚出手的人是谁便已经身首异处掉落进平息下去的立壁中。汴沧月的唇角勾起一丝笑,再无所阻,身形一晃便消失无影踪。
“玄天青!”
无虑大师大怒:“他糊涂,莫非你也跟着糊涂不成?!天道轮回不可抗,逆天而行必遭天遣!你可知他要将桑娘变作半人半妖的怪物,从此只能靠吸食活人的脑髓为生,危害人间,你竟然要帮他不成?!”
玄天青手持冰刀面色苍白冷然而立。无虑大师抢前一步,玄天青身形电转,冰刀腾起冰青色的狐火形成一道火焰形的光刃向无虑大师劈去。无虑大师只能堪堪收了步子退后一步。光刃顿时将无虑大师身后数个躲避不及的鬼差烧为青烟。
“那又如何?”
玄天青转了转手里的冰刃:“若是她能就此长生,就算为了她杀遍天下苍生,又算得了什么?”
“业障!”无虑大师从黑色立壁中拔起铜环杖:“你可知你今日与汴沧月的所作所为,他日会悉数报在死而复生的桑娘身上,让她生不如死――如此你们也不在乎?!”
“救得一时算一时。他日若有孽业天青自会替她承受。”
玄天青双手紧握冰刀,双眸瞬间由纯然的冰青化为银白。他的身体血液逆行,尽数汇入手中的冰刀之中,如灵蛟一般顺着刀身蜿蜒而上。冰刀闪过一道混合着青色狐火的血色光芒,瞬间化作了冰魄血刃。玄天青的身体与冰魄血刃合二为一,整个地府顿时爆发强烈的炽热风暴,横卷了整个天地,阻住了一众鬼差与无虑大师的去向。
数万年来暗无天日的地府瞬间暴露在燎天的狐火中。鬼差们经不住这样剧烈的风暴纷纷四散奔逃。无虑大师握紧铜环杖,金色的佛光护住了自己的身躯,隔着那剧烈燃烧的狐火看过去,玄天青慢慢闭上了双眼,身形与冰魄血刃水波纹一般渐渐荡漾开来,一点一滴的从地府中逐渐消失。
仿佛预知玄天青会追随着他前来。汴沧月静静的立于槐树下,冷然的看着由远及近的玄天青。空气中依然游荡着那样若有似无的血雾,模糊着人的视线,也让玄天青的身影显得分外的虚幻飘摇。
汴沧月独自一人,长身而立。桑娘不知所终。玄天青到得近前停下了脚步。佛手铃可以掩去一切气息。所以而今她身上的死气他也便丝毫都感受不到。汴沧月打量了一眼玄天青手中紧攥得冰魄血刃,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你还有何话可说?”
“玄某无话可说。”玄天青慢慢的坐在地上,脸色若雪般苍白,微微的喘着气:“她而今的情况,也许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再无人能保她周全。玄某……唯求她平安便罢。生魂与死体结合完成之后,必遭天劫。玄某但求能替她受了这一劫。”
汴沧月凝视玄天青良久,默不作声的转过了身子,身形渐渐消失在越发浓中的血雾之中……
平石镇的这个秋天过的很不寻常。入秋之后全国范围内便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死伤惨重。天气骤然变得异常,整日里天地间飘散着血色的浓雾,即使在白日正午时分,也只能隐约透过浓雾依稀看见天上有一颗血阳。夜间则越发的阴森。白日里仿若回到了夏季酷暑一般,一到晚间又冰寒刺骨,连那屋檐下都挂着一尺来长的棱冰。这样异常的气候直接导致了田里颗粒无收,大量的流民离开了自己的家园,想要找一个情况能够稍微好一些的地方安身立命,却往往在路途之中便困乏致死。流民大规模的迁徙和死亡导致瘟疫的进一步扩大。全国上下人人自危。初时死掉的尸体官还会出面集中处理。到了后来,成山成海的尸体只能被杂乱的仍作一堆,在白日的高温下迅速的腐烂化脓。原本平静安详的世界就这样一夜之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王大娘敲了敲门。听见里面懒洋洋的数了一声进来,方才推门走了进去。大娘的身上穿着素白的衣裳。至从那血雾飘散以来大家穿衣服就开始偏重浅色。唯有这样在浓雾中方能看的清楚一些。奇怪的是那样的雾只是飘散在天地间,室内仍然同以往一般,没有什么不同。大娘在床头放下手中的药碗,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汴沧月:“汴公子,我家小姐的药熬好了。”语毕便垂了手立在一旁。
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仿佛就是在起血雾的那一天,许久未见的汴公子抱着沉沉昏迷的桑娘回到了桑府。简单的告知王大娘她家公子爷已经休了她家夫人便不再多说。不过他倒是和白大夫一起在桑府里住了下来替桑娘治病。这一个月来桑娘的身子未见什么起色,不过面容倒是红润了一些。大娘知道自己虽然是桑娘的乳娘,身份上总归是个下人。有好些个事情,若是桑娘不提,她也不好开口。再加上这汴公子几乎是日日守在桑娘的身边。近乎寸步不离。这要是搁在以前,必然会说他坏了桑娘的名声――他连夜间也是在桑娘的房里度过的。最初的时候桑娘昏迷不醒他只说是怕她危险必须要守夜,而今桑娘已醒他却依然守着不放。他心里的心思,即使是王大娘也揣摸出了几分――可是现在这天灾人祸的,只求能好好的活着,每天能有口饭吃就好,也没有人会在后面指指点点,关心桑娘缘何会被玄天青所休,又怎么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就去了汴沧月的身边。
汴沧月探手拿起碗,皱着眉头轻轻的吹了吹,自己又亲自尝了一小口,方才递给桑娘:“喝吧,冷热正好。”
桑娘接过了碗,毫不抵抗的尽数喝了下去,抬眼向王大娘看来。王大娘迎着桑娘的目光,心里便是一跳。总觉得她家夫人有什么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看那样貌,眼睛依然是那双眼睛,鼻子依然是那鼻子,也没有什么改变啊。为什么就是觉着不同?!
“大娘。”桑娘柔柔的开了口:“碗。”
“哎。”王大娘赶紧打住了自己杂乱的思绪,上前从桑娘的手中接过了空碗。
“这些个日子,外面的情况可是好些了?”桑娘轻轻的开口,她半靠在床头,汴沧月便起身体贴的替她披上了外套。
“不曾。”王大娘叹了口气:“这些日子是越演越烈了。昨儿个还听说李家米铺里的小二为了偷几斗米把掌柜的一家都杀了。现在中军大人已经下了命令,全城戒严。现在镇上几个城门都已经封死,不再让流民随意出入。饶是这样满大街也全是乞丐,这天气,作孽哟!”
“家里的存粮可还够?”桑娘闻言轻轻的皱起了眉头。已经到了为了几斗米就杀人的地步了吗?中军这样锁了城门不让流民们进来,又能锁的了多久?不过短短三四日,从沧州而来到平石镇的流民就过千。日后只怕会越来越多。到时候群情激奋,中军大人的那几点兵士又如何能够压制下来?
“我的念桑楼地窖里还是存粮的。”汴沧月轻轻的开了口:“如若不够,派人去取就是了。不过要多派些人手,晚间暗地里去取才好。”
“如此谢过汴公子了。”
桑娘的声音冷冷清清,听不出她与汴沧月之间的情况。汴沧月转过了头笑得温和:“大娘,不如晚间就备个车去一趟念桑楼吧。”
王大娘一叠声的应着是退了下去。这汴公子,初见他时明明觉得他时一个谦谦佳公子。怎的而今却连看他的眼睛都不敢。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不怒而威,有或者说鄙睨天下的气势。
汴沧月见王大娘退出了房间去的远了方才转头看着桑娘,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今儿个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