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意绵绵》第28/56页


  一只黑色的小土狗,耸着两只尖耳朵,静静地从纸箱上面探出脑袋打量他们,斯斯文文,不如刚才那只黑猫杀气十足。
  “你外婆真是神人哪,普通人都把狗养在院子里,她却把狗养在阁楼上。”
  “她在北戴河,怎么可能把狗留在老家。”
  “那就奇了,谁给它做窝,给它留门,还请黑猫警长来护驾?”
  小土狗跳出纸箱,一颠儿一颠儿地朝孟觉和罗宋宋跑来,小尾巴晃得欢天喜地,一个劲地朝罗宋宋身上扑,又伸出舌头猛舔孟觉的裤腿。
  罗宋宋一颗心加剧跳动,抓住了孟觉的胳膊,孟觉也半张着嘴巴不能动弹。
  “难道……是薛小傻么?”
  它拼命地讨好罗宋宋和孟觉,追着小尾巴转了一圈又一圈,出奇的是,它乖得一声也不出,和当年的薛小傻一模一样。
  罗宋宋开心地咧大嘴吧,这是她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开怀大笑。
  “啊,果然是它!”
  孟觉没被她的兴奋所感染。他只是望了她一眼,眼神有些不解;但很快他抿了抿嘴,伸手去摸小土狗的头。
  “嗯,真像。”
  孟觉和罗宋宋常常来给莫清芬表演四手联弹的时候,姬水还不作兴养洋狗,满街都是短嘴敦实的中华田园犬撒丫子乱跑,难免闹出几条狗命,其中以薛海光家的乖乖最为浪荡风流,一年到头都是它的春天,到处去嗅去尿尿,主人又不加约束,终于有一天把狗场用来配种的大丹弄大了肚子。
  大丹啊!那可是比他庞大好几倍的母狗啊!大家都不明白这么娇小的土狗怎样做到,当做一件奇事在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直到大丹主人的面子再也挂不住,于是领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去找薛海光的麻烦。
  屁事都不懂的孟觉和罗宋宋只是出来买包子的,也乐呵呵地跟在队伍后头走。
  “你说这算怎么回事?生一窝杂种狗出来损失谁负责?我们家黑丹的头一胎……”
  大丹主人看薛海光不在更是气得七窍生烟,薛乖乖的姐姐薛葵只把眼一翻,鼻一哼。
  “谁说是我们家乖乖干的?我们家乖乖多纯洁……”
  薛乖乖没等她话音落下就从沈乐乐怀里跳下来,快乐地冲向她,当场上演乱伦惨剧——它搭住了薛葵的小腿开始快节奏地抽动,在场的人都囧了,那个经常在薛家出现的青年男人笑着把它拽开。
  “它们多半是两情相悦。您别动气,一切损失我负责。”
  “不是乖乖干的!”
  薛葵涨红了脸大声否定,恶狠狠地瞪着何祺华,两颗豆大的泪珠差点滚下,沈乐乐赶紧轰表姐进屋让何祺华处理,关上了门薛葵还在犟嘴。
  “让它生啊!生下来!等我将来学了生物,就来做DNA鉴定,看是不是我们家乖乖的!”
  “它干的还少了哇?!迟早有一天,妇联会来找你们麻烦……不,不是妇联,是计划生育委员会!”
  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犬种差异太大的结果是狗仔产下即死,只有一只挺住了,大丹主人管它叫“小□的”,姬水镇其他人管它叫“薛小傻”,这个名字来由很心酸——因为它常被大丹主人踢来踹去,脑袋已经秀逗了,见人就特亲热往上凑,来个狗肉贩子也屁颠屁颠地跟着跑。
  这样的薛小傻,怎么可能生存的下去。即使它傻狗有傻福,现在也已寿终正寝。
  孟觉很明白,虽然罗宋宋也常常被自己的父亲踢来踹去,可她从来不会傻到认为一只狗会长生不老,青春永驻。她宁可相信有外星人,也不相信有童话。今天的罗宋宋,不,脱离了家庭的罗宋宋再也不是套子里的人,正从中挣脱出来。
  蝴蝶破蛹的时候切忌有外力相助,所以孟觉只是静静地靠在一边,看童话中的罗宋宋和小狗玩耍,蹭它鼻尖,挠它肚子,正午的阳光映在她洁白的后脖颈上,细碎的头发弯成弧状洒在上面,四脚朝天的薛小傻突然一个鲤鱼打滚咬住了她的T恤下摆,露一截腰肢出来,曲线玲珑,只盈盈一握。
  孟觉转开视线的同时,罗宋宋已整好衣服,抱着小狗站起身,语气清醒地自嘲。
  “唉!我知道它不是薛小傻。”
  她的口吻仿佛参透一切般地笃定;反而令孟觉有种错觉,抱着小狗站在面前的,就是十几年前那个曾经安稳静好的罗宋宋。
  他心底有一份感情油然而生,如怜似爱,绵绵不绝。
  “是啊,薛小傻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那它又是谁家的小狗……”
  “也许是哪家小孩养在这里,看窝里垫的都是小孩子的衣服,还有空的可乐罐,零食袋——等会我去隔壁问一问。”
  早该如此,姗姗来迟。天地良心,无论智晓亮在与不在,他只把罗圈圈当做好朋友,超越性别;正如他对聂今说过的那样,他从来不惦记朋友的女人,即使是罗宋宋,他也小心守护,等智晓亮回归,给她一个了断。
  他虽然是个私生子,但要比别人更行得正,坐得稳,才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不是就不是吧,你也可以摸摸它啊。”
  罗宋宋看孟觉有点倦倦的样子,便凑到他面前把小狗举高,请他临幸。
  孟觉怔了一下,才小心翼翼伸手去摸罗宋宋颊边的小狗。他喜欢摸罗宋宋的头发,喜欢戏弄她,可是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触摸过她的脸,因为那样的意义可就和铁门前摸发卡完全不同了。
  小狗很享受被他抚摸,眯上了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一切都很安静。从来都是他为罗宋宋设想周到,罗宋宋却能在不经意间给予他最大的温情和感动。
  “罗圈圈。”
  “嗯?”
  “……我饿啦。”
  “我去做饭。”
  “罗圈圈!”
  “嗯?”
  “……我出去一下,给我留门。”

  第十五章

  庞然原本只想看一封信。
  但偷窥这种事情,往往欲罢不能,更何况看的又是一部传纪式的暗黑小说,不看到结局怎能痛快淋漓。
  苏玛丽的故事实在味同嚼蜡——庞然深信,生长在富贵之家,还有什么不满足那就是无病呻吟——她感兴趣的是罗宋宋的回信都有些什么内容,从苏玛丽的字里行间来猜测,那种福尔摩斯般的快感真是无与伦比。
  “……亲爱的苏玛丽,如果你坚持要听我的故事,那我就讲一些吧……”
  “……我捧着朋友送给我的蛋糕回到家里,父亲非常生气 ,认为我又丢了他的脸,飞快地扇了我几耳光。头发粘了些奶油,母亲咆哮着说我是故意给她找麻烦,父亲开始觉得这是一种很有意思的游戏,他开始把整块蛋糕抹到我的头上,嘿嘿笑着,母亲在一旁拼命阻止,因为她知道最后还是要她来收场……”
  “父亲倦怠了,去厨房洗手;母亲推搡着我去洗手间,一开始她还是想要给我清洗一下,但是很快她暴跳如雷,冲出去又冲进来,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咔嚓咔嚓……”
  “……听说要搬去复式楼,我高兴得一宿没睡,因为那意味着我会有自己的卫生间,这样父亲再也没借口不小心闯进来……”
  “……我不恨他们。我不爱他们。我对他们没有感情……”
  庞然笑得昏天黑地——相比只是平铺直叙的苏玛丽而言,罗宋宋的想象力明显更胜一筹,生日玩蛋糕战不是很自然么?上厕所不锁门,被看了简直活该!
  更令人作呕的是,被父母从精神到肉体重重虐待的罗宋宋显然还对苏玛丽进行了心理辅导,假惺惺地教她摆正心态,做祖国花园里的花骨朵,简直精彩过家庭伦理剧。
  “……家暴只会愈演愈烈……你很幸运,有小叔叔做保护伞。我真嫉妒你……”
  她闻到道貌岸然的味道。
  这世界真的会有父母实施兽行么?庞然深不以为然。她的卧室向来是想锁就锁,父母进入前要先敲门,不小心逆了她的意,就会哭的昏天黑地,直到他们赔礼道歉为止。大声呵斥那更是家常便饭,庞父庞母常年满脸哀苦皆是由此。
  小时候作威作福还可以说是人格没发育完全;前几年她想出国留学,软轻硬兼施逼父母拿学费出来——工薪阶层的父母从何处凑那十五万,她根本不管;在国外,要钓金龟婿就得跟上其他女生的排场,用夏奈尔,普拉达,希思黎和蜜丝佛陀将自己武装到牙齿,她自己打工攒钱不够用,三不五时打电话回去命令父母汇款,置装费断断续续寄过来,只有那时她才觉得世上只有父母好。
  “你真是要了我和你老娘的老命了。”
  父母背债,子女享福,天经地义。
  所以她根本不相信世界上会有禽兽父母。很多女孩子都娇滴滴,会撒谎,会夸张,父亲碰了一个手指头,就是性侵犯,看看看,罗宋宋就是典型例子,就她那副尊容,谁会对她感性趣?
  庞然恨不得把信捧到孟觉面前去,叫孟觉看看罗宋宋和苏玛丽这两只蚊子的哼哼唧唧,感春悲秋,这个所谓坚忍不拔的罗宋宋,其实就是个扯谎精,蔫坏胚——一个连自己父母都构害的人,那还能称之为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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