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意绵绵》第37/56页


  聂今不赞同。
  “寂寞都值得。你知道吗,我哥是个自恋狂,目空一切,和他一起长大生不如死;你有两个青梅竹马真是幸运。”
  真的幸运吗?如果没有学琴,就不会遇到智晓亮和孟觉;没有遇到他们,就不会废了一只手;没有废了一只手,她早就学成出师,脱离罗家……不不不,前提是她不学琴,又怎么会学成出师。
  这是个死局。也许不幸,也许寂寞,但是值得。
  “是。值。”
  那边孟觉还在解释为什么要打得两个高中生背井离乡。
  “……电视台放《绝代双娇》,他俩就是花无缺和小鱼儿……”
  “哎呀,不要讲了。”触及年少隐事,罗宋宋急了,“ 孟觉,你向来都很夸张。”
  孟觉笑眯眯的酒窝瞬间消失,脸也垮了下来。
  “好,闭嘴。吃饭。”他当真赌气不讲,埋头扒饭。
  小衙内生气了;气氛一下子僵住几秒。
  “好吧,我讲。我不夸张。”智晓亮为了打破僵局,开始了本次饭局最长的一次单口相声。

  第二十章

  一开始,他和孟觉也不知道罗宋宋被敲诈,因为她总是一个人先走去搭车回家,而他和孟觉都有人来接。后来是孟觉见她每次弹完琴换鞋不对劲,便问她。
  “罗圈圈,你干嘛把钱放鞋里?”
  罗宋宋支吾了两句,飞也似地出了门口;孟觉皱住眉头。
  “有问题,又瞒住我。”
  这个问题等孟觉的一个女同学来找他玩的时候真相大白。
  “孟觉,那个马脸女生是不是你师妹?我看见她在路口被两个高中生擂肥。”
  孟觉即刻弹起来往外跑;智晓亮也跟着。远远看见宋宋赤着脚去捡两米外的鞋子,那两个高中生在后面推揉她。
  “还敢跟我玩邪的……明天乖乖地交五十!听见没?!”
  智晓亮还没反应过来,孟觉已经冲上去飞起一脚,将其中一人踹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混蛋!”
  那两个高中生吃惊回头——原来就是以前曾经在六号楼附近讥笑罗宋宋是垃圾妹的家伙。
  “又是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即刻扭作一团厮打,孟觉瞅准了比较高大的那个,勒住脖颈,往地上一压,开始翻他口袋拿回罗宋宋的钱。
  “没钱是吧?没钱回去找你爸要!欺负女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们擂肥从来没有被反抗过,一旦有人起义,立刻乱了阵脚。相对弱小些的那个高中生,自封“小鱼儿”的那个,见老大被孟觉制住,战斗力暴涨,抡起一对麻杆似得胳膊,小拳头跟雨点似地落在孟觉头上,身上。
  “放开花大哥!”
  孟觉才不放呢,左一拳,右一拳,狠命地朝“花无缺”身上招呼。“花无缺”几次想翻身坐起,都被死命压住了。
  “他妈的,老子擂她,关你鸟事!”
  “就关我事!抢她个穷丫头干什么?是不是搭车去青山就差两块钱?我烧给你!”
  (作者注:青山是格陵青山精神病院的简称。)
  罗宋宋就像很多电视剧里的女主角那样扑上去说别打了,别打了,结果麻杆胳膊挥过来,打中了她的鼻梁,当场血流不止。
  “智晓亮!你带罗宋宋回琴室!”
  “孟觉!别打了,呜呜呜……”
  罗宋宋哭得直发抖,哆哆嗦嗦地抹着鼻血;智晓亮看她满手的鼻血和眼泪,寻思再不出手,好像也挺尴尬的。
  “够了!再打我叫门卫过来了!”
  “小鱼儿”正朝手指尖儿上呵气,要伸到孟觉衣服里去呵他痒呢,猝不及防,被冲过来的智晓亮推了个屁股蹲儿。
  智晓亮当时正处于青春爆肥期,往路中央一站,就像个正方体。再加上满脸横肉,横眉怒目,和打架不要命的孟觉一联手,活生生把比他们大两三岁的“绝代双骄”给镇住了。
  “走着瞧!有本事你们明天别从这里过!”
  “绝代双骄”绝不会就此算数,边逃边撂狠话,仿佛武林正道暂时处于下风,但邪不胜正,迟早将移花宫打的落花流水。
  孟觉没顾得上拍身上的灰,也没顾得上看自己的伤势,先从口袋里拿手帕出来替罗宋宋塞鼻子。
  “打架你就走远一点嘛。”他抓着罗宋宋的双手举过头顶,“两边都流血,把两只手都举好了!”
  罗宋宋哭哭啼啼地挥着手臂帮他拍灰:“你眼皮破了……”
  铁血柔情,暴力美学,大家听的有滋有味,催智晓亮快点讲下去。罗宋宋如坐针毡,无所适从。孟觉放下筷子:“智晓亮,你是录像机啊,记得比我还清楚。罗宋宋,走,盛饭去。”
  两人一溜烟躲进厨房。智晓亮还在细数当年。
  “第二天,‘绝代双骄’找了四五个同学来琴房认人。男男女女的,在琴房外面大呼小叫,骂脏话,砸玻璃。我认为事态严重,应该一五一十报告白放老师,但孟觉说大人插手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要自己解决。”
  孟觉开了厨房的灯又唰一声将梭门关上。电饭煲放在流理台的尽头,米里加了蜜枣﹑玉米和红豆,色彩缤纷,令人垂涎欲滴。孟觉盛了一大碗,把饭勺递给罗宋宋。
  盛好了饭,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靠着流理台,一动也不动地站着。饭厅里的声音仍然直往他们耳朵里钻。
  “快下课了,孟觉提议由我带着罗宋宋一口气跑到车站,把她送上车。”
  卟一声,一滴眼泪溅在罗宋宋捧着的碗沿儿上。
  “哎,罗圈圈,至于吗?”
  孟觉转身,看她眼角有一点点泪痕。
  “别哭。都怪我,扯起这个话头。”孟觉直接用手心给她擦干净了,“不爱听,咱们就把耳朵闭起来。”
  他紧紧地捂住了罗宋宋的耳朵。他的掌心温热而细腻。
  慢慢地,饭厅里的声音变得遥远起来;有嗡嗡的轰鸣声在耳朵那一小块盘旋,盘旋,直冲上头顶,又化作噼里啪啦的冰雹打下来,伤心到了极点。
  她真是个不知道惜福的人。从来没有信任过孟觉,不相信由他讲出来的故事,一定会把她保护的很好。
  即使他曾为她出头,即使他曾为她奔波劳碌,即使他为了她保守一个不堪的秘密长达十七年;仅仅因为他比她强大,她内心就充满了嫉妒和怨恨,无法面对一个纯净的灵魂。
  她把全部的回忆,全部的依赖,都押在了饭厅里那个从来不曾回头看她,帮她,现在还要把她被人欺负的事情拿出来当笑话讲的钢琴家身上。
  餐桌旁,大家都兴致勃勃地等着智晓亮讲下去。
  他讲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真是一点感□彩也不带,媲美新闻联播的专业。
  也许他们感兴趣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一向行动多于语言的智晓亮竟然也可以侃侃而谈,去讲年少时的热血事件,为他增添一抹人间烟火味。
  “我不肯送罗宋宋去车站。根本不关我事,昨天我就不应该插手,今天还要冒着被人追打的威胁掩护她?不可能。”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脾气——怎么想,就怎么说,怎么说,就怎么做。于是孟觉让罗宋宋收拾好书包,带她走了。嘱咐我如果白放老师问起来,千万不要说。”
  轻轻的关门声,把勇敢和懦弱,友情和冷漠,隔绝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罗宋宋回头看了一眼仍然专心练琴的智晓亮——王子不肯为了灰姑娘而战,只有骑士陪着她。
  时至今日,紧紧捂着她的耳朵,将现实和回忆,快乐和悲伤,隔绝在不同房间的,仍然是孟觉。
  “他们一走,我就从后门跑出来,一口气跑上六号楼的楼顶。我看见小混混们在垃圾站旁抽烟,孟觉牵着罗宋宋,越走越近,在快到路口的地方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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