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意绵绵》第38/56页


  谁也没想到的是,孟觉突然从书包里翻出来一个扩音器,一边走一边喊:“全体同学请注意!全体同学请注意!被流氓双骄欺负过的,站出来!反抗吧!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站出来反抗他们!”
  大人们还没下班,小孩都在家里做作业,孟觉连喊了两遍,立刻家家户户的阳台上冒出许多脑袋来看他,那时候还不兴做封闭阳台,一个个小脑袋从花花草草中伸出来,看着楼下发生的这一幕。
  孟觉真的很天才。看起来是只对着你一个人喊,但其实是在唤起全部被压迫者的血性:“你!还有你!有没有被打过?有没有被抢过?有没有把钱藏在鞋底,还被他们搜走?还等什么!下来揍他们啊!”
  阳台上的脑袋一个个都消失了。有两三个男生先跑下楼,跟在孟觉身后,攥紧拳头;小混混们一拥而上,双方扭打起来,扩音器被踢到一边,罗宋宋一把捡过来就跑,边跑边喊:“六号楼!六号楼!同学们,来帮忙啊!”
  她很快被穿红色喇叭裤的“小鱼儿”追上了,抓着头发扔到一堆新倒的垃圾上。扩音器按键被碰着,放出尖锐的茉莉花,在电子声乐下,有轰隆隆的脚步声,隐隐的,由上至下,由小变大,原来是许多人一起下楼梯的声音,男生女生都有,渐渐汇聚成一大群人。
  “打他们啊!”
  他们手里拿着球拍,弹弓,大辞典,近身远攻都不吃亏;而那些以为只需要对付两个初中生的小混混们,赤手空拳,显然是低估了孟觉的号召力。
  局势很快扭转过来,被追打的小混混们狼狈地抱头鼠窜。
  “妈的!被暗算了!有种你等着!明天要你们好看!”
  孟觉一把揪住了正要跑的“花无缺”的衣领。
  “等等。”
  “花无缺”以为又要吃拳头,眼睛一闭,胸膛一挺,死也要死的光荣。
  但孟觉只是帮他整了整头发和衣服,又和颜悦色地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
  “欢迎再来啊。”
  他很客气,很有礼貌,但是有人不愿意――一个花盆从楼上扔下来,正好落在“花无缺”脚边上。
  “还来?滚啊!”
  智晓亮不知道罗宋宋倒在垃圾上的时候,看见了楼顶的他。
  他站的那么高,那么远。
  在车站前,她曾经一度相信,智晓亮知道她的一切委屈和难过――那些面试官之所以对她客客气气,是智晓亮暗示了他们,许诺了她一个工作。
  这样一个正直而冷漠的人,这样一个从来不屑于和他们沆瀣一气的人,不可能为了某人在背后做小动作;但也正是这样的一个人,肯单单为了你去做一些邪恶的事情,那真正是一种致命的甜蜜。
  可原来是她一厢情愿。
  她一直觉得,她未完成的梦想由智晓亮实现了。于是她爱护他,仰望他,就好像爱护和仰望自己的梦想一样。
  但这到底值不值得?
  罗宋宋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孟觉的手拿下来――这时候她才发现孟觉的手指受伤了。
  “你的手怎么了?”
  “蹭了一下,没事。”
  “贴两张创可帖还没事?”
  “真的,你又不是不了解,平时我们擦破点皮,师母都要把我们包得跟粽子似的。你不要大惊小怪,待会我还想蹭琴玩玩呢,如果白老师发现,该不准我弹了。”
  罗宋宋和孟觉从厨房出来,正好故事大结局。
  “后来呢?”聂今意犹未尽地追问。
  “后来?后来他们真的滚了。传闻是搬家,也可能是出国,反正再没回来――不好意思,各位。这是个虎头蛇尾的故事。现在想起来,我没种过大蒜,没打过群架,虽说去过很多国家演出,却只对它们的机场,酒店和剧院有印象。就连礼物,也是助手帮我买好,分发给同事。这样的人生,是不是完整的?我不知道。”智晓亮拍拍手,“故事讲完了,快出来谢幕吧。”
  “来了来了。”孟觉在智晓亮肩上拍了一下,“顺便把你的饭也盛了。吃吧,吃吧,不完整的钢琴家。”

  第二十一章

  这个世界有一个人的秘密,也有两个人的秘密,可是当三个以上的人分享的时候,秘密就会烟消云散。
  饭后白放老师,智晓亮,孟觉留在客厅说话;罗宋宋和师母洗碗,聂今在旁边削水果,泡茶,时不时还瞄一眼罗宋宋,眼角含笑。
  “听说你和孟觉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在同一家医院?”
  “嗯。”
  “哪一天?”
  “六月十二。”
  正在清理流理台的师母哎呀了一声。
  “不知不觉,你已经二十五了。想当初你妈第一天带你来学琴,扎个马尾辫,紧得要命,眼睛恨不得要裂到太阳穴上去。”
  罗宋宋笑了:“师母,哪有那么夸张。”
  “可不是么,你的脸型梳点刘海才好看呢。”
  三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聂今突然问罗宋宋道:“对了,我们琴行今年有几个艺术特长生,通过了格陵大的统测,快高考了,不知你们生物系今年准备招几个?”
  罗宋宋一怔,想起自己确实和她说过自己在生物系工作,现在又不好提及自己已经不做了。
  聂今趁热打铁:“你父亲罗清平教授刚刚升任院长……”
  这段关于家庭,父母的对话已经让罗宋宋不太舒服,乍一听到那个禽兽的名字,猛然一惊,手里的碗滑了一下。
  院长?
  罗清平几时成了院长?她当然不知道,虽然罗清平没有评上长江学者,但与长江学者同步进行的院长竞选中力压群雄,得道升天。
  她在底层挣扎,四处碰壁;他却仕途得意,平步青云――这个世界倒是挺讽刺的。
  “不知可有机会一起吃餐便饭?我作东。”
  罗宋宋这时候还不明白聂今将话题牵引到这里的用意就是愚蠢――她虽然呆钝,但也明白人情世故里的弯弯绕绕构成的关系网,是礼尚往来的重要组成部分。
  可惜她没办法亲身铺就这一条终南捷径,只能指点两三下。
  “吃饭就算了。”罗宋宋笑笑,“没听说过么?请人吃饭,不如请人流汗。”
  聂今立即追问。
  “不知道罗院长平时喜欢什么消遣?”
  罗宋宋想了想,低着头切西瓜。
  “他有一张月轮湖高尔夫球场的贵宾卡,是孟觉的大哥送的。”
  话不必太挑明;聂今心领神会。
  “多谢。”
  她们一起把水果和茶盘端出去,但客厅没人,估计是去了教室。
  正五月中旬的晚,地上暑气散尽了,觉着有些凉。她们穿过天井往教室走,空地上墩着大大小小的花盆,幽幽的芍药花香,混着聂今身上淡淡的果味香氛,令人心情愉悦。罗宋宋觉得还是应该和聂今说清楚,免得她以为自己真的神通广大,可以和格陵大的行政高层搭上线。
  “聂今,其实我已经不在格陵大工作了。”
  “哦?”聂今倒是不惊讶,“也是,数别人的钱,毕竟不是件愉快的事情。那现在呢?在哪高就?”
  她现在在超市收银,还不是数别人的钱:“报考了格陵爱乐的乐务,在等结果。”
  聂今见她笑,不知是自嘲,以为得趣,进一步相约。
  “你和孟觉生日快到了,打算怎样过?我哥有一艘游艇泊在百丽湾,虽然小了点,但是开五六个人的派对还是绰绰有余。”
  罗宋宋受宠若惊,想到她这么殷勤不过还是为了招生指标的事情,实在无福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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