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意绵绵》第41/56页


  于是早会之后,孟薇被龚秘书带到了孟金贵的办公室。
  孟薇跌进沙发时依然觉得头疼欲裂。龚秘书拿了柠檬水给她,她撑着头颅摆摆手。
  “我不渴。”
  孟金贵今年四十九岁,男人在这个年纪,还是可以很迷人。他身高足有一米九二,头发浓密,牙齿整齐,肤色古铜,体型偏瘦――二十九岁时一百八十磅,现在反而少了十磅。
  众兄弟中他和孟觉长得最似;他年轻的时候在西双版纳受过伤,面部神经受损,微笑的时候只能牵动左边嘴角,多少带点讥讽的意味;不难想象,这样一张脸如果大笑会多毛骨悚然。不过也没有人见过他大笑。好像没有什么值得他开怀的事情。
  孟薇揉着太阳穴,哼了一声。
  他向来是个严父,把女儿当做接班人来培养,就不能心慈手软。但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办公桌后和她说话,公事公办。他将一瓶药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是一种纯中药的护肝胶囊,药字头,由明丰自主研发,上市十几年,反应一直很好。
  “以后喝酒之前,吃两颗。”
  父女两个分坐在沙发的两端,中间隔着千山万水。孟金贵腰上带伤,所以无论站着还是坐着,都是笔直;而孟薇却似只猫般,慵懒地靠着沙发,弓起后背,蜷起双腿。
  “知道了。”
  “你刚才应该给董事们准确时间。盘利度胺的批文,即使要再等三个月,也应该让他们知道。”
  “官僚做派一贯如此。我收到好消息,FDA方面盘利度胺的三期临床试验已经结束,结果良好,不出意外,下个月FDA就将批准盘利度胺作为处方药在美国销售。”孟薇美丽的头颅深深地埋在手中,依然是宿醉未醒,“临床数据也已经同步传输到格陵药监局。所以,药监局那帮见风使舵的老头子,会很快把批文送到我们手里,”
  孟金贵轻轻地敲着膝盖。
  “按照明丰一贯的谨慎作风,只有得到FDA验证的药品,我们才会去争取代理权;因为你的风险评估报告作的漂亮,有可观利润,所以我才在董事会上投了赞成票;我们和克里安公司之间有价值数百万美元的代理计划,希望你能做出成绩。”
  “知道了。”
  他们关于工作的谈话已经结束;孟金贵看着女儿,冷漠地说了一句话。
  “你昨天晚上也是这副烂泥模样?”

  第二十三章

  “是的!”
  孟薇烦躁起来,去拿药,但是摸了个空――药放在了她的包里,而包应该是落在国际俱乐部。
  “少吃那种药。”
  “爸!我们是卖药的,你叫我少吃药,这难道不可笑?”
  “有些药是给需要的人准备的,不是给空虚的人挥霍的。如吗啡,如盘利度胺。”
  “我只是错误地将盘利度胺和酒混饮了……是的,我丢人了,”孟薇跳起来,“那又怎么样?将来我照样去国际俱乐部谈生意,打网球,甚至在那里举行婚礼!不,我今天就要去,拿回我的手袋。”
  孟金贵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依旧平静地看着暴跳如雷的女儿。他这半生,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现如今的他,心底并没有为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留半寸地方,所以也很难捉摸女儿的心思。
  但是人生么,总会来这么一次,你爱的人不爱你。
  “你喜欢那个钢琴家什么?”他的语调缓和而充满怜悯,“他和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问题让孟薇放下了紧握的拳头。
  “我喜欢他对我没有任何要求,从未强迫我去做一件事情。”她语调哀伤,“我本来对他也没有任何要求。可是他先提出来。”
  一个男人对你没有要求,或者因为他爱你入骨,或者因为他根本不在乎。你好也罢,坏也罢,哭也罢,笑也罢,生也罢,死也罢,他都不在意――一样爱你;或者不爱你。
  “爸爸。这件事情会过去的。给我一点时间。”
  “阿薇。不必浪费时间去忘记他;也不必浪费时间回忆他。”
  “我试试看。”
  孟薇心底突然涌起一阵酸楚;她进卫生间擦了一把脸;龚秘书再度进来,递给孟金贵一张支票。
  “孟先生,您的支票被退回了。”
  “明丰的支票从来不会跳票。”孟薇挑眉,她又变成了风姿飒爽的女强人,“哪个公司?”
  “你先出去。”
  龚秘书是直接听命于孟金贵的,所以并不必回答孟薇的提问;她腰肢一转,又笃笃笃地走了出去。
  孟金贵从桌面上拿起打火机,将那张支票点燃,放进烟灰缸。看着不断跳动的火光,他又露出了那种讥讽的笑容。
  而孟薇已经看到了支票上的名字。
  “爸,你为什么突然捐五十万给格陵爱乐?这是一笔什么样的交易?”
  “阿薇,我问你:假设我免掉你明丰的一切职务,你会怎样做?”
  虽然惊讶于父亲的直白,孟薇仍冷静回答。
  “我有积蓄。自己创业。”
  “钱也全部拿走。”
  “我有硕士学位,有管理经验,可以去应聘相关职务;在最差的情况下,我四肢健全,年纪轻轻,也可以从基层做起。我并不怕吃苦。”
  她回答的字字有力;孟金贵略有触动――社会险恶,人心难测,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女儿智勇双全,虽然在感情上欠缺历练,但还不至于离开家庭就会倒毙路旁。
  “很好。你永远饿不死。”
  孟薇默不作声,看支票烧成灰烬。
  “那你什么时候出公告?”
  “什么?”
  “免去我的一切职务――但钱是我自己挣来,你不能拿走。”
  她竟然当真了;他只是随口假设,她竟然当真了。无论她多少岁,执掌多大的部门,做了多大的生意,也不过是他的女儿。
  “阿薇,那只是一个假设而已。你要知道,虎毒不食子。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先是你的父亲,才是明丰的决策人。”
  孟薇离开办公室后,龚秘书再度进来。
  “孟先生,格陵爱乐的行政高层大洗牌,这次面试将作废,新的面试时间将另行通知。”
  “知道了。”
  龚秘书又笃笃笃地出去了。
  孟金贵从桌上拿起最新一期高端刊物《金字塔》,那原本是压在打火机下的。该杂志由学端杂志社编辑出版,面向的读者皆是各行各界的执牛耳者,商业资讯,财经消息,乃至于这个小圈子里的消遣娱乐,婚丧嫁娶,钜细靡遗。
  今期其中有一篇针对格陵爱乐的评述,自三月份以来,格陵爱乐乐团锐意推行改革,仅仅两个月已经裁掉百分之三点九的冗余人员,并对乐团的编制进行调整,采取化整为零的方式,鼓励乐团内乐器部成立各自的音乐组织进行活动,甚至将团员外借去拍剧集――许多原格陵爱乐没说可以做,也没说不可以做的事情,在智晓亮来了之后,全部变得合理而公开化;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在签约时,作为荣誉团长,他要了和现任总监一样的权利和义务。这些原本应该语焉不详的条款,成了智晓亮在支开现任总监之后,大刀阔斧改革格陵爱乐的理由。
  这才是一个开始。他的合同长达一年之久。
  这个男人并不是孟薇口中那个专注的智晓亮,他的野心远远超过了一个钢琴家,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在另外一个职业中展现出了他父亲智勤的风范。
  罗宋宋藏身的妇幼庇护所自她入住以来接二连三的发生了几件大事。
  先是有一名受虐儿童的家长跑到庇护所颠倒黑白,控告拐带;又有年轻少妇精神分裂症发作,在所内乱砍乱劈;紧接着匿报称所内有受助者进行不正常□易,引致记者暗访,并在法制节目中播出。
  格陵的社会福利制度还在完善当中,老无所依,幼无所靠的社会现象还时有发生,常有伦理惨案震惊社会;庇护所本来就是龙蛇混杂的地方,乐芸又明目张胆地对罗宋宋特殊对待,难免引起其他社工的侧目。况且罗宋宋十分安于住在庇护所,作息规律,工作勤奋,这一点也也不像一般受助者。于是有流言传出来,说罗宋宋就是电视台记者安排在所内的线人,专门收集情报,换取不菲佣金。
  罗宋宋本来想得到了格陵爱乐见习乐务的工作再走,但一来面试突然作废(这倒令她原来忐忑不安的心平静下来),二来大家已经对她失去信任,平日小罗小罗叫的亲切的那些女人,看她的眼神已经变成了刀子。她一向知道所内有些不干不净的交易发生,但一直抱着不看不问不听不答的态度做人,所以这矛头指向她真是冤枉之极;直到又有新版本流言四起,说罗宋宋是富家女,性格乖张,不过来庇护所体验生活,所以才得到了乐芸的照顾――这才更像那么回事,因为她举手投足,都有一股说不出的书卷味。但是猜忌的乌云依然笼罩在她的头顶上。她坐在床边上,把这两个月来发生的事情捋了一遍,就下定了决心。首先一一打电话给之前看过房子的房东,孟觉曾经帮她联系过云阶彤庭的几户房东,还有一家没租出去,但是她立刻和房东敲定,收拾行李准备填妥表格后离开。
  乐芸得知罗宋宋要离开,便把她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将身份证和档案都装在一个文件袋内,原封不动地还给她。
  “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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