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栈》第37/117页


郢日指向龙头杖,“还有那杖子,一模一样!”

薛支笑道,“施主有所不知,这龙头杖在法器铺中随处可见,小僧这装扮也再寻常不过,看来施主是将小僧和别人弄错了。”心中却在回想三年前自己有没有出过什么任务,却是不记得了。

后头那个胖大和尚走上前帮腔,“是啊,这位施主,西北两境的游僧多做此装扮,这龙头杖换作驻寺僧还不愿意用咧。”

郢日仍似有所疑虑,眼神在薛支身上来回游移,王道乾问何士元道,“何庄主,贫道不曾去过外地,你倒说说看那和尚讲得可属实?”

何士元轻声道,“的确如此,龙头杖在法器铺里也不算稀奇,多为游僧使用,我也看过不少作这打扮的僧人,尤其近些年来,宗院名外的小寺庙无香客供养,驻寺僧只好四处化缘求斋以保生机。”

王道乾也不想外境人士在此大动干戈,拍了拍手,笑道,“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对薛支道,“这师傅请莫计较。”

薛支道,“既是误会,解开便好。”

愁万里对郢日龇牙咧嘴道,“我兄弟好说话,换了我,哼哼!”作势扬起拳头挥了挥。

郢日心头焦躁,听他挑衅,禁不住也抬起拳头,正待发作,却听曹雷在他耳边低语,“沉住气。”这才放手作罢。

何士元又与王道乾,曹雷等人寒暄几句,便自出港口而去。

曹雷向王道乾打听了几处闹市的方位,带着孟郢二人取路南下。

第22章 浮屠众生

吱嘎、吱嘎……

空空荡荡的法堂上回响着诡异的声音,像是脚步声又像有人裹着棉布不停的叩击木板,这声音忽快忽慢,忽上忽下,似乎房顶上、佛像后、台基下……四面八方都藏着人。

善缘搓搓手臂,蹲在两尊佛像之间看向堂外,外面虽是日头高照,热度却传不到法堂里,这所闹鬼的寺庙,外院照壁采用白石砌成,石面上雕着浮世众生相,现在看来,这一张张或哭或笑的人面,倒像是满寺的冤魂得不到超度,全寄生在石壁中。

一路走来听到各种传闻,传得千奇百怪、五花八门,更令她兴致高涨,也不急着打探薛支的下落,直奔寺庙里来。

这寺庙外围有护卫和道士把守,尸体已被拖走,但风中还是漂浮着淡淡的腐臭味。善缘轻悄悄在院前院后兜游了一圈,没什么发现,初时听堂上传来怪声还心怀忐忑,听久了才确定这只是木板受压脆裂所发出的声响。

据说这寺庙夜间会有恶鬼出没,到处吸人精气,就算是侍卫、道士也只守在外围,不敢擅入。善缘倒想瞧瞧是个什么样的鬼怪,胆敢在众位佛老爷面前行凶作乱。

她卧在佛像后浅眠至深夜,忽闻梢头乌鸦啼叫,睁眼起身,午后下了一场小雨,浸湿泥土,带出更浓厚的腥气,木裂声更加频繁,嘎啦嘎啦,急促而清晰。善缘走到堂中,两边八尊巨身佛像在一片漆黑之中形成八条巨大的黑影逼压在身上,她压住涌上心头的不安感,抖起火折走出法堂,夜风吹过,手臂上顿时浮出一层细密的鸡皮。

“不要怕、不要怕,算命的说我八字重,看不到怪东西……唉?看不到那我来干什么……”她唠唠叨叨,顺着台基绕到殿后,一路走一路观察,突然,一声似有若无的低吟传进耳内。她停下脚步警戒,隔不了多久,又是一声传来,闷闷的,很是模糊,像是被罩在铜钟里发出的声响,凝神细听,隐约听到“空空空”的叩击声,听音辨位,这声音……竟然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

善缘心头小鹿乱跳,越是害怕就越好奇、越追根究底,她趴下来,耳贴地面听了许久,边听边摸索着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爬去,声音愈渐清晰,从沉闷的叩击声中竟然听出了金属撞击的钝响,这地面下果然有古怪,难道底下还住着人吗?

她起身在墙壁上,草丛中,四处搜寻,想找到机关暗道,忽闻寺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就听有人高喝:“是什么人?”

她一惊:难道被人发现了?却听数多脚步声往山门汇集过去,而她此时正在后院里,想来被发现的另有其人,只是这月黑风高的,除了她这个好事佬,谁会来这间鬼寺庙呢?可别真被他闯进来,连带自己也跟着倒霉,在这地方被逮到,她就真的活不成了。

念头一转,当机立断跳墙逃窜,也不知跑了多久,等停下来发现已经身处密林中,四周都是黑压压的树影,也不知是什么方位。由于在野外露宿的经验丰富,这时她倒不怕了,借着火光找到一棵大树,蹭蹭几下爬上去,挑了根粗壮的横枝靠坐下来,此时睡意全无,她便靠在树干上,交手枕在脑后,想起一路上的见闻,不觉乐上心头,江东果然地灵人杰,山清水秀,山南这一片城镇更是小桥流水,一派水乡风情。

在西境时总听人说道家蛮横,照她看来倒未必然,比之和尚的礼多人不怪,道家更重个风骨,就她路上所见,大多道人都挺亲切热心,傲气多少是有些,但谈吐间又不失风趣,比她那个好大哥有意思多了。

说起那和尚,她心情复杂得很,虽然知道什么都是装出来的,但那厮偏偏还能伪装的真心实意,换做以前,这种人她避之唯恐不及,可现在没得选择,他……是她自愿担下的责任。

曾听阿爹提过,人会为感情所牵绊,可那和尚有感情吗?他唯一的感情都寄托在梦里的女子身上,剩下的大概全用来判断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了吧……那种梦境又有多可靠呢?一旦他杀性大作,恐怕找成千上百个白衣女子站在他面前,他都照杀不误。

回想起来,真正见过他失控,也就是陶子窑杀八十陀子那一回……到现在也弄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宁可违背禁令也要大开杀戒,或许什么原因也不是,他只是一时性发――这个最可怕。

但要说他全无可取之处,那也不尽然,他为人处世很有一套,对目标以外的人算得上温柔可亲了,曾经真以为他对自己就是温柔可亲,原来那只是陌路人的好福气。

不过就算是现在,在挑明关系之后跟他相处,也不是没一点可念的地方,至少渴了会帮你倒茶、吃药苦了会喂你蜜枣、要下杀手时能及时打住……下毒也没下彻底……你毒发了他还肯牺牲自己的血呢!

微妙……太微妙了!

善缘敲敲脑袋,也许他身上隐藏着无数闪光点等待有眼光的人去发掘,好吧……只是自己现在眼力还差得远……

她想东想西,直到凌晨才昏昏睡去,日上三竿,阳光透过林叶洒在脸上,肚子不断发出咕噜噜的声响,五脏庙抗议了,善缘咂咂嘴,手摸上肚子,叫了声:“饿死了”,一翻身落下树来,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松林里,脚边长草蔽野,四面虬枝盘屈,怪影斑驳,松针如凤尾交叠,一簇簇一团团压在枝上,远看去,就好似条条黑龙在乌云里乱舞。

“嗯?这是什么味道?”鼻端飘来一股淡淡的药味,前段时日闻惯了,差点没留意,只是这似有若无的药味又与薛支身上的不同。

她放眼望去,发现这座松林很是奇特,远处林荫翠绿,近处却乌压压一片,松树的针叶全都是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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