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入膏肓》第4/65页


  餐桌上一盏小明灯,罩了浑圆的玻璃罩,柔和地散着光,像颗小月亮。
  谢灵境掏出了手机,指甲修剪齐整的食指,划开屏幕,点进微信,调出苏蔚的对话框。
  在休息了吗?今天感觉怎么样?――她的每日早晚一问,像封建时代的晨昏定省。
  已经回来了,刚躺下。――十分钟后,苏蔚的回复姗姗来迟。
  那好,早点休息,晚安。
  她打出最后一个字,点击发送,海鲜意面和烩饭,也正好送了上来。
  与之一同送上来的,还有一道巧克力覆盆子慕斯蛋糕,一瓶红葡萄酒。
  侍者优雅地摆着盘,谢灵境和艾玛四目相对,后者只轻挑眉,视线沿了侍者的白衬衫往上,摆出适度的疑惑:“我们没点这两个。”她指了甜品和酒。
  年轻侍者微笑,稍稍侧身,抬手,掌心朝上:“是那边的先生为两位点的。”
  谢灵境侧身回头,越过昏暗灯光的过道,隔了两三张餐桌的地方,再次印证了,什么叫冤家路窄,以及,阴魂不散。
  眼神接触的瞬间,她蓦地转身,对面艾玛却一脸喜悦地摇着手。
  “这两个我们不能要。”她稍稍抬了下巴,连伸手去指的力气,都舍不得出。
  “这……”侍者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为美人添佳肴美酒,在这里,从来都是件浪漫的事。
  “可是账已经结了。”侍者微笑着提醒。所以就算她不要,这钱也是不会退的了。
  “那就端去给点单的人。”谢灵境继续扮演着她不解风情的木头角色。
  侍者无奈,转向另一边的艾玛,投去求救的眼神。
  认识谢灵境也快一年了,艾玛当然清楚,她说一不二的性格,有多倔强。所以也只能摊手,爱莫能助。她其实还挺想吃一口,那道覆盆子蛋糕的,看品相,就知道味道会有多好。
  侍者无奈地撤下了蛋糕和美酒。
  艾玛握了盛有柠檬水的玻璃杯子,敬她:“寒冬也不及你无情。”
  谢灵境咬了勺子,抬眼,望着她,突然邪魅地笑。
  她生得白,不是那种惨白,是细腻如瓷器,闪着光泽的白;一双细长的眼睛,只要她高兴,也能笑起来弯弯如月牙,可现在,弯弯月牙里,闪烁着狡黠。
  像伦敦大街上,偶遇的红狐狸。
  艾玛不敢再煽风点火,她怕谢灵境一生气,她的期末论文,就更难有着落了。
  临窗的座儿,罗思澜斜着眼看侍者推走了蛋糕和酒,嘴角轻扬:“瞧,我说什么来着,人家根本就不领你的情。”她转向宋君临,化着精致眼线的眼睛里,似乎蕴含了水汽,“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是啊,看上她什么了?这个问题,宋君临自己也很好奇。他转了威士忌的玻璃杯子在手,视线却始终追随着那个纤细的背影。
  论相貌,这么些年,女明星,女模特,唇红齿白,燕瘦环肥,应有尽有;论才华,同他一起念书的女同学,不乏有读到博士的了;论家世……呵,生在他宋家的人,谁还在乎什么家世呢?
  不过喜欢就好。
  宋君临转着杯子的手,一顿。
  他终于意识到,他对这个叫“灵境”的女孩子,有着别样的欲望――那是他很久都未曾有过的感觉了。
  若是还青春年少的话,他们会肉麻兮兮地称之为:心动。
  “有什么念头我劝你也赶紧打消吧,”罗思澜不满他的走神,自以为聪明地分析,“她是这里的学生,而你不过跟我一样,是过来度假的,一个月一过,隔着大半个地球,难不成,你小宋总还要玩异国恋那一套?”她自觉好笑。
  宋君临的视线,终于肯在她脸上停留一秒:“我玩得起。”他略挑眉,声音低沉,不容置疑。
  更何况,没有艳遇的度假,能有什么意思?
  就算只是短暂的艳遇,他也自信享受得起。诚如罗思澜所说,不过一个学生妹,又能将他怎样?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一脚踏出餐厅,迎面是六月里沁人心脾的晚风,淡淡的椴树花香,在夜晚,愈加明显。
  艾玛小心打量着谢灵境,刚才去结账,她们被告知,单已经被买过了,至于是谁买的,不言而喻。至此,艾玛才反应过来,先前侍者的那句“账已经结了”,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想必谢灵境,也跟她一样,所以才紧紧抿了嘴,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她小跑了几步,方才跟上。
  “灵境……”她出声。
  谢灵境顿足,侧头看她,一贯平静的眸子,依旧深如水。
  艾玛咽了下口水:“我想去买杯冰淇淋。”她对先前被撤下去的覆盆子蛋糕念念不忘,打算用同口味的冰淇淋,来聊以安慰。
  边上就有流动冰淇淋车,谢灵境颔首:“那我就在这等你。”
  “你不要?”
  谢灵境只摇头。
  艾玛兴高采烈地向冰淇淋车小跑过去,披散在脑后的棕色长发,舞蹈般跳跃。
  明明都是二十四岁的人了。
  “你忘了这个。”一只深棕色的方形纸盒,自上方降落,稳稳停在与她视线平行的地方。
  酒红蝴蝶结,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拎了,不知怎的,谢灵境觉得,蝴蝶结委屈。
  “这不是我的。”纵然委屈,也不该是她去解救。
  “对,是我买给你的。”宋君临将纸盒往下,径直放去她正抱着的书籍和讲义上。“你要不喜欢,就扔了吧。总之,它现在是你的了,你可以随意处置。”
  身后是渐远的皮鞋敲击路面的声音,她想也没想,干脆转身,望着那个挺拔背影,皱眉喊:“你到底什么意思?”
  有风从四面八方过,吹得头顶树叶哗啦啦响。
  宋君临站定,淡然转身,对上她那难得不平静的一双眼,弯起了嘴角:“我什么意思,你不早知道了吗?要不然,”他轻哼,“你也不会对我这么视若无睹。”
  谢灵境眯了眼。所谓世间饮食男女,她也不曾例外。
  “我压根就跟你不熟,”她抬了下巴,脖颈修长,高傲如同苏黎世湖上的天鹅,“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姓什么。”
  还好,她说的是不熟,不是不认识。
  “我姓宋,唐宋的宋,叫君临……”
  “君临天下的君临。”她迅速地补充。
  宋君临挑了好看的眉:“你看,你现在连我脑子里想的什么,都一清二楚了。”
  “你别自作多情了,”谢灵境笑,腾出一只手来,压下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我只是觉得,这个解释,很符合你的气质了。”
  “哦?”宋君临得意,“什么气质?”
  谢灵境满脸的笑,依旧笑不及眼底:“不要脸的气质。”
  宋君临得意的笑,在脸上僵了一秒。下一秒,毫无预兆地,他迅速上前两步,仗着腿长,两步便可跨到她面前来。
  谢灵境心里惊了下,但立志成为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的她,一直都有在自我训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很显然,到如今,已成效显著。
  “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谢灵境等了半天,没等来她预料中的狂风暴雨,却是来问她行程安排的。
  “明天是周日。”她抬了眼,去看近在咫尺的宋君临,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打量他。路灯的光似乎不够亮,以至于投下的阴影,过分地衬托了他的眉目深邃,像博物馆里的古罗马雕塑。
  “所以你明天休息?”宋君临解读着她提供的信息,“那正好,明天我们去游湖,你……”
  谢灵境却笑了,看他的眼神,像看幼儿园的小朋友:“我跟别人有约了。”
  “谁?”宋君临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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