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策》第18/198页


  他的声音比雨声更激越,我默默的拉好了衣衫。走到了雨中,我摘了一颗桑椹,又回到岩洞里。我自己咬了一个,又无言的将另外一个给了阿宙。
  你给我吃莲子,苦中带甜,我给你吃桑椹,甜中带酸。
  他躺在地上,细细品味。这个少年,虽然方才那般大胆,但现在又乖乖的。精美的鼻翼翕动,夜风里的云彩般纯洁。
  “好吃。可小虾,如今我想得琐碎极了,你到底是怎样长大的,你讨厌什么……你爱吃什么……你父母的墓地在哪里?说起来似乎我第一次认识女人。”
  我这才说:“你若尊重我,我才会尊重你。你就是天子,我若失望,也总能离开你。”
  他示意我枕着他的手臂,我就枕下了,他帮我把衣服合好,用手掌擦去我脸上的泪和雨水。
  我们都是一夜未眠,此刻都觉得疲劳,就在雨声里睡着了。
  我在梦里,也是不安稳的,隐约梦见阿宙在和别人说话。
  我侧脸,没有了阿宙的手臂。我不翻身,对话陆续的传进岩洞。
  “您本不该出现在锦官城的……太危险了,主人对此……要不是您沿路留下标记,小的也难找到您……”有个男子的声音,我不熟悉的。
  阿宙答道:“已做了,又怎样?我也出来了。你们不找我,我难道就不来?……一切还是按计划行事……”
  “是。众人不明所以,小的都命他们在桑林外的山口处等您命令……那位姑娘……”
  “那位姑娘……定要敬她,和对我一样。”
  “遵命。”
  我坐起来,一会儿,阿宙走了进来:“夏初,我们上马吧。我把这次事情办好了,我们俩就更顺利了。”
  我还是疲乏,点了点头。我知道这点头的意义。但我不能反悔。
  我们上了马,出了谷口,雨倒小了,但山里的水流比往常湍急多了。
  玉飞龙徐徐而行,全没有昨夜的奔命。
  一匹马跟上我们,马上校尉打扮的人默默无言。
  几十匹马围上来,他们齐刷刷行礼,似乎有人称呼道:“殿下……”
  阿宙?他们叫他殿下……我是听错了?
  阿宙在平原上忽然加速,我恍惚间,看到一批批的骑兵跟了上来,阿宙依然和我当先一骑。
  最后,一望无际的白色军营,和着绣龙的军旗越入眼帘。
  一个人喊:“赵王殿下来了!”
  “赵王殿下来了!”几十个,几百个人接着响应。
  我惊愕的看了一眼阿宙,他傲然的在马背上,凤眼里有着高贵不可侵犯之气。
  成千上万的声音欢呼起来:“赵王来了!赵王来了……”
  雨水没有带来洪流,但是此刻对我不啻山洪爆发。
  我的脑海里,各个片断连成一片,赵王!两个字刺的我疼。
  北帝四个弟弟,二弟晋王廷宇,后面依次是赵王元君宙,魏王元殊定,燕王元旭宗。
  赵王,燕王,魏王,北海公主,全都是北朝先帝最后的宠妃杨夫人所生。他们,与北帝和晋王年龄相差许多。
  五爷,阿宙,赵王……阿宙,原来你就是元君宙!
  元君宙紧紧的揽着我,正如从前一样。但是他还不知道,永远不能一样了。
  逃,似无路可逃。可我别无选择,还是要逃!


  第十三章:抉择

  同样是初夏时光,同样是巴蜀山地,同样是王师大帐,同样是主帅幕后。
  我却如坐针毡。因为那个主帅,并非我的父皇,而是北帝之弟。
  女人,对谁是父亲,无从选择。对谁是男人,却可以选择。
  我母亲曾说:人最难从一而终。夏初不改初衷,只要自由。
  况且,阿宙既然是元君宙,除非他肯放弃所有,不然我如何能作为弟媳,出现在皇帝元天寰的面前?与他的相遇,不过是又一场劫。
  “太尉惨死,蓝羽贼猖狂,此耻不消,我等如何回京面圣……?”一个年轻的将领大声地说。
  阿宙倒是沉稳,他的声音有种王者尊严:“太尉已死,诸位已然不能效忠于他。本王既然与他是手足,又领兵五万,本乃皇上派来增援大军的。危机如此,本王当仁不让,要与蓝羽军决一死战。是否耻于见皇上?那要看后面的日子诸位如何行事。皇上向来明辨忠奸,宽宏大量。此刻起,请莫要说孝忠本王的话了,亲王也不过是皇上马前卒而已。我军只独尊皇上一人,灭蓝羽,定四川,是为了雪太尉之死耻,更是为了皇上的天下大计。”
  元君宙与将领们的对话一句句传进我的耳朵,我思前想后,脑子里格外清醒。
  我既然下定决心要逃走的,哪里还容许自己糊涂?
  听着听着,外面的男人们一本正经。我倒是忍不住想笑,思前想后,原来如此,好厉害的一局。什么仁义道德,手足兄弟,都是冠冕堂皇的话罢了。
  元廷宇身为太尉,不知收敛。他任事太早,党羽已经威胁北帝。北帝为人,岂能容他人安睡在卧榻之侧?因此他不能不除他,即便廷宇是其兄弟。元君宙被发配来四川,初看起来似乎是因为阻挡皇妹婚事触怒皇帝,实际上却是北帝安排到四川的一个备用的“帅”棋。也许阿宙自己都不太清楚。他送我到青城山那日,虬须大汉等人就是要护送他“回去”,不久后,阿宙就知道了元廷宇的必死。他来都江堰之前,去了剑门关,就是要调动关外的五万军人。他们已经在今日午间,急行军到北军大营。现与廷宇残军,被统编成一支十一万人的大军。
  元廷宇被人引到锦官城吃花酒。他不但带了七千名亲兵,还安排了三万名士兵进驻锦官城外。孰能料想,美女细作,砍下了他的头颅。他的亲信谋士,将校,都被在烈焰围城之夜一网打尽。
  是谁把元廷宇引到了锦官城,又是谁走漏消息给了蓝羽军?雪柔这个女子,一人之力,是否能掌控这样的局面?蓝羽军虽然拥有几位猛将,还有东方先生这般的名士。但是细思那围城之夜,蓝羽军对于元廷宇的部队防守,都了如指掌,且布军行营,又不象仓促而起。
  双方的背后,还有谁?
  元廷宇的死亡,带了了三条结局:
  第一,蓝羽军控制了锦官城。取得了突破性的大捷。
  第二,北帝借刀杀人,除了心头之患的二弟晋王,也一并杀掉了近万的晋王党羽。
  他既不背负杀弟之罪,也了却了兄弟相残会引发北朝骚乱的后患。
  第三,年少的赵王君宙得以崭露头角,顺利的接管了太尉军队,成了川战场的主帅。
  阿宙太年轻了,纵然英气天纵,打赢了蜀之战,也不会威胁到北帝的统治。
  如果上官在就好了,他一定看得比我更透。我又想起在茅屋中上官对阿宙所说的“天下策”。
  上官当时说:“先平定蓝羽军,而后借机软禁元廷宇……此上策也,智。……假篮羽军灭元廷宇,弃四川。……此中策,巧。……”
  这就是上官先生所谓的中策?阿宙他是打算放弃四川吗?若出师不利,对少年将军又是如何灰色的纪录。难道北帝元天寰,准备再牺牲掉这个弟弟的名誉?
  阿宙曾崇拜的口吻说过,他的大哥仰望星空,英俊之态,天下无人可比。阿宙,你是不是也天真了?我的背脊骨就像爬过一条蜥蜴,丝丝的阴寒。
  蓝色月光,透过缝隙照到黑暗处的我。元天寰,传说里绝美而残忍的男人……他到底是怎样的?我们在蜀国,那个男人远在长安,他以怎样的心情注视着我们?比起他的浩瀚星空,我们都是渺小得可怜的人。
  我缩了肩膀,夏夜也感到冷。可是,阴影里,好像总有一双神秘的眼睛。似乎相隔万里也能看到我。一声笑,若有若无,像是风中的。我抱住身体,黑暗就像神佛无形的手掌,攥我在手心。
  上官在哪里?我思念起他。上官说去解一个谜题……那是什么?有点他料到了,我果然进了樊笼。我的脑子被一阵阵的浪潮所冲刷,最后只剩下苍白的沙滩,荒凉一片。
  先生这次不能来救我了。许是放弃了我。那么我只能靠自己了。
  外面一阵喧哗,军人们走散了,众人议定:暂全听赵王调遣。因已急报知在长安的皇帝丧讯。先坚守阵营,随机应变,再等待皇帝旨意。
  阿宙掀开幕布,走进里帐来。三个年少的马卒,跪在他脚下,为他解衣脱靴。他对我疲惫的笑笑:“这几个都是我赵王府中的从人。我已吩咐了他们,你此刻就不用遮住脸了吧。”
  那些小孩对我毕恭毕敬,不敢平视。我还是蒙着脸。听到赵王那刻,我就不愿意让北军中多一人注意到我的面孔。那对我的安全,绝对没有好处。
  又一个小马卒进帐,手里捧着一盘白麻布带。阿宙取了一条,那孩子跪到我面前:“夫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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