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策》第67/198页


  六王,七王连忙点头,我心下一松:因为有了这顿轰动的责打,无论如何,都将会容易的多了。不过,完美已经不存。元天寰必定抛掉郑家,其实只要将郑裕用刺客之事点出,郑氏父子之死,就是不可饶恕。
  元天寰吩咐道:“朕此刻就要召见大臣,你们陪着我去。”他们一行三人离开,我才瘸着腿,来到光线明亮处,手里的丝绢,是……南朝国度建康的城图。天寰想要夺取南朝,那显而易见,我所爱的,是过去的南朝,和未来的江南。但此刻的江南,被我的叔父统辖着,我只能暂时用冷漠来掩饰自己的伤痛。不过,这都城图绘制额外精细,不知道元天寰从何而得来……他自己并没有去过建康。
  黑鸽子咕咕几声,似乎不习惯沉闷。啊,我知道了,上官青凤……但愿他的妙手,也可让阿宙早日恢复。
  我望着那堆彩色的琉璃碎渣,好一会儿,谢如雅突然出现在门口,精致的脸上出了层汗,唇色红艳得出奇:“姐姐,你在这里……”他扫了扫地面,用拳头轻轻击掌一下:“姐姐,我背你去休息吧?”我忙将都城图放进袖子里,摆摆手,艰难走到他的身边,他搀扶住我:“啊,我背不得……皇后重比泰山……”他压低声:“何况姐姐本该是女皇呢……”
  我总觉得他还有话,但真要探究,如雅却变了话题:“方才在未央殿出了大事,元君宙所亲近的小宦官惠童为了向皇帝说明他主人的苦衷,还有主人的心,拿出匕首来切开肚子……这世道,一个小奴这般有良心……皇上已经命人用桑白皮缝合他的伤口……但愿这孩子活下来。”我想起第一次见到惠童的样子,恍如隔世。
  忍不住为他叹息,又念了句佛。我这人曾患得患失,有欠自然之道,从今日起,也该多为全局考虑。南朝都城,已在我的袖中。我曾经不愿面对家仇,那也是不愿面对自己。现在也并不是要报复,只是想见证下,苍天是否公允。若是我的,有一天,总该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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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贵嫔葬礼,办得隆重,而郑家的罪名,却只是以儿子密谋刺杀,连带父亲,被公布了,主要的同党全被下狱或者发配,再无一个死刑。其实流放到不毛之地,或者说永远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跟死也差不多。幕后之人,并没有查出来,西北豪强,表面上似乎也没有任何的反应。阿宙,在上官的照顾下,于宫内的偏殿养伤,连惠童都奇迹脱险,到底我这平日不够虔敬之人,没有白念佛。
  月挂霜林寒欲坠,我数着手指掐算,元日前一夜,上官和杜昭维终于被元天寰邀请到桂宫来。
  我并没有走近。只见杜昭维向元天寰淡然陈述,面露真挚恳切。
  他举止沉稳,即使离开,也是穿过珍珠帘,以手捧轴,下帘至地,缓缓拱退。
  我这才到了近处的屏风,听上官道:“我都跟赵王说了,他没有意见……要是你去瞧瞧他……他会好受些。”
  元天寰注视手中的空夜光杯,里面似乎凝结着泪。
  他回答上官,用了胡语。上官笑道:“你弟弟要是还恨你,为何做梦到叫你呢?哎,我小时候特别崇拜你,觉得你无所无能,无处不透,但长大了……你……总算是个人。不错,人们说兄弟如参商,然你是皇帝,人君如太阳。白昼不会见星。虽有黑暗,也是昨夜,你以为我此话如何?”
  “嗯。我这次打了他也不悔。而且一举两得,失宠的皇弟再去凉州,也就不奇怪了。我两年内要平西北,五弟若这次去,也许他真的能成为一颗最亮的将星。”
  “赵显呢?你是想把他留在北疆肃清柔然的残余力量,不是吗?”
  “不错。赵显毕竟毫无家族背景,此刻回到京城,容易遭人妒嫉诟病。为人妒嫉者,若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就容易性格狂傲,或者变成愤世嫉俗。我在蓝羽军从行伍提拔他,不是让他受空闲的小人欺负的。就是好刀,也要放到磨刀石上,才能快。”
  上官凝视元天寰,月色如水,眸子中温柔而坚定:“我也这样想。等到你总攻西北时,也不需要动用赵显,免得南朝得知我们全部实力。到时你让我去西北吧,我曾答应过元君宙,和他一起打一场胜仗,不能食言。”
  元天寰肩膀一动:“我哪能坐在这宫里,看你鞠躬尽瘁?”
  上官又一笑,月光下的青衫,青翠如长空碧影,飘逸无匹:“明天就是新年了,开春老男人也要成家了。别总是想着打打杀杀,太煞风景。我鞠躬尽瘁,也要看为了谁。我要是死了,能换到你治好天下,也是含笑的。不过我也不容易死,凤,能浴火重生嘛。”
  元天寰给夜光杯内斟满了酒,让给上官喝。上官偏过头,瞥到我:“桂宫殿下出来了吗?”
  我点点头,从自己背后,拿出礼物双手送给他,我想了很久,好像野王笛给上官先生才最合适。元天寰在,我可以光明正大。元天寰问我:“这是给上官的?”
  我微笑,又重重点头。上官先生,这笛子也许真的能给你带来生命中的亮色。请你收下,只有风华绝代,又肯为他人牺牲的男子,才可以得到这宝贝。上官的眉尖悸动。若他真的是杆竹子,夜露就会顺着他的面,落下来。他展颜一笑,接了过去,几次要开口,都被冬日的凄切鸟鸣所打断,他终于说:“良辰美景,所对挚友,不如我随意吹奏一曲,为你们助兴。”
  一曲梅花三弄,上官冰姿玉态,且向笛中寻。
  元天寰以指合拍,玉楼金阙,也懒得归去。
  我突然想哭,但脸上只是笑。月寒此心暖。
  元旦的早晨雪云散尽,晓晴池院,一点梅心,淡然傲霜,望春而发。
  我踯躅在无花的桂树下,为新年做祈愿:南朝之腐,北朝之乱,都会平静。天下姓一家,才是真正的和平。到那一天,冷宫的雪才会真正化尽,我也将会把握住属于我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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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晦日(待重写)

  北国之春,看似最难接近,但春神富有魔力,一夜之间,积雪消融,黄草成青。
  元宵节后,满月日日清减,一转眼,就快到了月末。我用过晚膳后,便端详起“水月观音图”来,太极殿内的萨珊琉璃菩萨为我所破,我总于心不安。还好元天寰又找来两个西域工匠,重修琉璃墙。这回所选图案,不再是白象上的文殊,而是莲座上的观音。我总觉得观音的眉眼,有几分熟悉,本为元天寰所绘,才有亲切感吧。
  水精帘动,只听谢如雅有几分醉意,似在做诗。圆荷拍手道:“谢公子你的诗真好。”
  如雅抱着猫儿诧异笑道:“你竟听见我的诗?喜欢哪一句。”
  圆荷结结巴巴:“……我……没听真切,我是说……公子念出来的声音好听。”
  “圆妹妹……”他的声音放低了:“你还是不要听懂我的诗好。”
  月光一扫,观音的眸子闪动,我唤道:“如雅?”
  如雅应声而来:“姐姐的嗓子倒恢复得快,可不同以往了。”
  我笑:“这我自己倒是没有觉出来。”
  如雅说:“旁听者清。过去是泉水叮咚,如今是风入松林,不像公主,像个皇后了。”他抚摸着猫儿:“姐姐,为朝贺大婚,西北豪强数日之内都到齐全了。肃州李家主人李圣德,带着他小妹第一个到,献给朝廷的马匹极为肥壮。甘州的豪族鱼氏首领鱼济民的祖母酒泉郡夫人也到了朝廷,这位老夫人当年是驰骋沙场的女将军,呼风唤雨的能人。还有沙洲敦煌的索家的继承人索迁也来了,传闻这位青年十分愚钝,连简单数字都算不清的呢……”
  几十年来,河西四郡,除了凉州勉强为朝廷所控,其余三州,肃州属李,甘州姓鱼,而索家,等于沙洲敦煌的无冕之王。索氏……还与我有点渊源呢。我缓缓的将水月观音卷起来:“如雅,你听说长安的一件新鲜事了么?”
  “啊,是入京的舞马团吗?这几日长安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呢。清一色都是由美丽的女子指挥,那些马儿会随乐起舞,十分有趣。我也去瞧了一眼,不过我觉得其中蹊跷……”
  “蹊跷?”我问:“你是说女子和舞马们的主人?”
  如雅正要说下去,元天寰在屋外道:“处处闻舞马,连这里也说舞马?”
  如雅噤声下拜。我等元天寰入内,仰头微笑:“奇怪了,人人都可以说舞马,我们就是与世隔绝的。看不着,还说不得?九重宫阙都有窥凡间的地方呢。”元天寰含笑沉默。
  我自己将他脱下的罩袍接过来,几个小宦官捧着盒子鱼贯入内。元天寰指一个锦盒儿说:“这是送给北海公主的礼物,明天是晦日,朕与百官要泛舟吟诗于太液池,如雅也去吧。”如雅答应了,眸子疾速一转,才退下。
  盒内是一尊嵌绿松石金卧鹿,还有铭文“嗷嗷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我拊掌道:“你这哪里是送给妹妹,是送给杜昭维。你器重他,煞费苦心。”
  元天寰轻声说:“也是给妹妹的,妹妹喜欢。”他摸摸玉带扣:“你明晨替朕送去吧,杜府花木甚美,去赏鉴一回吧。”
  我心里一动,现在的公主府……还住着一个人吧。我注视他:“去可以,只是春天气候多变,唯恐又遇到风沙。”
  元天寰一抿唇:“不会。你轻车简从去,也省却杜老夫人做准备了。”
  我静了片刻,又问:“西北豪强既然到齐了。你打算如何对南朝?”
  他语气轻描淡写:“朕今日已邀请你的堂兄皇太子来参加结婚大典。他不能,那就请执政萧植来观摩。”
  皇太子,萧植?虽然貌似北强南弱,但南帝无论派来哪一个,都是极危险的。但是对于北帝的要求拒绝又是失礼,也显得他们对我的刻薄寡情,更显露对北朝的敌意。不是我那个叔叔的所为。
  我非鱼,焉知鱼所欲?以我对南朝宫中人的了解,他们恐怕会认为这是我所出的鬼主意,更要小心的提防我的“报复之心”了吧?我淡薄的笑笑,不禁用指甲去抠金鹿的绿眼睛,烛焰下,元天寰的影子忽大忽小,鹿眼发出迥然不同于水月观音的隐隐绿光。
  猫叫,帘影自动。南朝一蒿翠色里的人,终于被时风吹乱,也要入戏了。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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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我尚未进入杜家后院,就闻一阵娇憨笑声。杜老夫人道:“公主瞧……”
  秋千架上,元婴樱举袂飘然,翩翩来往,宛若菡萏叶迎风。
  她只顾笑着,一阵琵琶乐声,轻柔曼妙,与她笑声相映成趣。
  我收了步子:“五殿下也在后园?他……伤势全好了吗?”我就知道今天会遇到阿宙。阿宙出宫后在妹夫杜昭维府养伤,也是众所周知的。
  杜夫人与她儿子一般波澜不兴:“疤痕去不掉,但外头瞧上去也好的差不离。不过还是不便吹风,因此昭维在家,都挡着五殿下出来。”
  我说:“杜驸马今晨也入宫参与泛舟诗会了……杜驸马是夫人家的千里驹,必当远致。”
  杜夫人欠身道:“桂宫过奖了。只是妾要请殿下宽恕,妾近年颇为病所扰,群花开放,妾要是随着您去,又要流涕不止了。皇帝的弟妹,与殿下将是一家人,殿下随意。”
  我会意,略略颏首,对圆荷也摇摇手,闪身入门洞。
  元婴樱忽停了下来,颇有几分畏惧:“五哥哥,这是谁?”我朝她发声的地方望去。
  我穿了贵族少年的男装,墨色锦带挽结脑后。难怪元婴樱认不出我。我本来觉得这一身打扮挺合适,但在春园里被元婴樱一喊,浑身都不熨贴起来,有那么一丝羡慕脱壳的金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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