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策》第99/198页


  只听天寰说:“以后再试吧。”
  他一把抱起我,将我带到内室去,走走停停,深深浅浅的吻我,不断的替我解脱束缚。他口里的酒香,就像忽然窜起的火苗,在我们的周身蔓延。我积极的回应他,只觉得异常的冷,需要他的温暖,又觉得异常的热,甘愿在水中献祭。他把我放在地上,忘乎所以的压住我,那手指熟练的游走在我近乎赤裸的身子上。月光里,他的眼睛如此明亮,我啃咬他赤裸的肩膀,尽量压抑着呻吟。因为我们都喝了酒,那种久违的疯狂的感觉,终于将我的理智征服了。
  我用双腿缠住他的腿,用手臂和头发绞住他的脊背,他的脸在我的脖子上摩擦。我浑身都在发抖:“天寰,天寰。”我喃喃的催促他。也许经历了初婚的羞涩,以后的默契,近来的热情,我和他,才能走到疯狂的边缘。我只是他的女人,他只是我的男人,哪怕一夜都值得……
  这将是一个终身难忘的夜晚,我后弓身体,望着画屏上的一簇金铃,坦荡憧憬着。
  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金铃响起来了,清脆,恼人。
  天寰依然在爱抚我,我凝目,不愿意顾及别的。
  但铃声又响了起来,我的身体变僵硬,天寰也不同了,他起身,用鲜卑语骂了一句。他扯过牡丹披风,将我包裹在里面,下一瞬间,他从我方才躺着的地方一尺远的地方,抽出一把剑。
  他并不慌张,披起一件长衫,声音嘶哑对我道:“等我。”便从容走到室外。
  我听到窃窃私语之声。不一会儿,天寰进来。他也不解释,把我当成娃娃一样,从内到外,一件件的帮我穿好衣服。我看他的眼光冰凉,惶惑的问:“怎么了?有大事发生?”
  他一直不发声,等到他帮我穿罗袜,才说:“南朝宫变,吴夫人死。太子一行逃亡到北。五弟开城,接受了太子。此刻南朝大军,已准备出发。洛阳也有危险。”
  我呆若木鸡,反映过来,周身的懒懒春情,早无影无踪了:“现在立刻回去召见群臣么?”
  天寰飞快穿衣,我半跪过去,替他系腰带,还挂上佩剑。
  好梦难成,我是皇帝的女人。
  他将手插入我的头发:“夏初,抱歉……”
  我苦笑道:“没法子,谁让你爱当天子。为皇后,自然夫君的霸业,国土,计策都是最重要的。你随时要离开,随地要拔剑,我无话可说,唯有支持你。”
  天寰笑得动人:“这话冠冕堂皇,我不爱听。我宁愿你说你舍不得我走。”
  我啐了一口,他拉着我站起来:“好了,是我舍不得你。太子不日就会到洛阳。光华,这场戏难唱,这一仗难打,我只要求你一件事。”
  我盯着他,不久前与我亲热的迷醉青年,如神般清醒,俊秀,
  他望着我,吐出三个字:“别怪朕。”

  第十五章: 大戏

  黄河边孤鸿明灭,以苍天之大,它难觅容身之处。洛阳红深深浅浅,终于化成尘埃里的血垢。
  犹如被献祭的牺牲,太子琮一行的到来,终于把大戏之幕彻底掀开。对我,是来得太快。对天寰,是来得太慢。我和天寰站在天幕下,他的衣袂纹丝不动。不知不觉,我的眼光遇到了狼星。在满天敬畏于皇权的繁星里。狼星,好像是一颗跳出山坳的宝石,正如天寰的眼睛。
  太子琮在一群北朝人的簇拥下,离得近了。天寰迈步向前,周到热切说:“阿兄来得好慢。朕与百官翘首以待多日了。”
  “琮哥哥。”我轻轻叫了一声。他已经不是太子了,还是叫琮哥哥更加合适。
  琮痩了一圈,肩膀有点佝偻,他从眉毛底下困惑的观察我们,挤出一丝尴尬笑容:“琮不才打扰。琮……对皇上,皇后宫,感激之心,铭于五内。”
  “你和皇后本是炎氏同根,你既为奸党所害,来北境暂居,何言谢字?恰巧朕夫妻在洛阳赏花,不然又如何及时援助? 洛阳已按太子礼仪预备了服用器物,虽然粗陋,但也可对付一时,阿兄只管安心入住。”天寰微笑着,颇显热切礼貌。
  琮受宠若惊般向后退了半步:“妙瑾?”他把一个豆蔻年华的微胖女孩拉了过来。
  琮逃亡北境时,只带上了胞妹会稽公主。妙瑾长这么大了?我离开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呢。她虽然身材短小发胖,但容貌可称秀美,嘴角一粒黑痣,因为她撅着的嘴巴,微微颤动。
  “是妙瑾妹妹啊?还记得我么?这次路上,你可受累了吧。”我低头含笑,对她说。
  她鼻子里微“哼”一声,白眼向天:“不记得。”
  天寰目光冷峻的滑过她的头顶,浮出笑涡,瞳子里冰楞花闪动。他温言宽慰略显尴尬的太子琮:“一家人,不拘泥礼数。朕夫妇要给阿兄压惊,请阿兄随朕入席吧。”
  我默默跟着他们。身后满朝文武的眼光,都在阴暗里射向我娘家的男女,有愤怒感慨,有鄙夷不屑。他们中间的许多人,将我和琮兄妹看作同类,但摄于我的身份,不敢表露明显。我以为太一出生后,我遇到了最大的困境。最近才醒悟,原来此时,才是我被考验的开始。
  柳梢华月转银盘。琮逐渐为酒精麻醉,常常发笑。那种笑是空洞的,他好像总是要笑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笑得全没有来由。妙瑾把头埋得极低,几乎不动面前的任何菜肴。天寰和琮扯些不咸不淡的话儿,似乎数日前就开始激战的山东地,并不属于他的版图。我有时候也插上半句。我想要妙瑾吃些东西,但我回忆自己少女时代常有的忐忑,又觉得她并非难以理解。太子饮了一杯:“皇上,皇后宫,我兄妹来北朝,多亏御弟赵王君宙。到洛阳之前,听说赵王在莱州已处于战火重围中……此事因我而起,我深感歉意。但我是愚昧之人,妹妹则年幼无知。若得到准许,只愿把我们放到长安以西的某个州县,让我们隐姓埋名,如巷闾百姓般度过余生,我结草衔环,也要报答恩情。”他哀伤恳求的目光投向我,我顿时黯然年。
  这个祈愿,大概是琮一路上思索再三的结果。如果我是皇帝,我会准许的。被宽松“软禁”于诸如敦煌那样繁荣而遥远的城市,满足于温饱,游离于是非,有什么不好?但南北大战在即,生于帝王家者,一旦失势,大多数只能跌到谷底。琮的愿望,近乎桃源梦,水中花。
  我想了想,用匕首把肉切开,放到妙瑾的盘里。我看看天寰的表情,说:“琮哥哥所言,大概出于真心,只未免太委屈妙瑾妹妹。这次南北战争,源于你父子之间的误会。皇上倒并不愿意使生灵涂炭,现在为止,北军只是防御,并非进攻。南朝有些忠臣,自会劝说皇上。哥哥你莫太悲观,柳暗花明。说不定不久南朝的叔叔回心转意,化干戈为玉帛了呢。皇上,你说呢?”
  天寰浅浅一笑,说:“皇后所言极是。阿兄不必着急,先住下,调养身体就好。”他按住太子的脉搏:“阿兄,你咳嗽日久了吧?南朝潮湿温热,阿兄感染外邪,加之中气亏损,肺中才有沉寂。”
  琮脸色惨白:“我……我只是夜间稍有痰气,不需要吃药的。”
  我偷扫了天寰一眼,他说:“不用吃药,吃些瓜果润肺就好,太子身边缺乏合适的人照顾。朕安排了几个可靠的老人来客馆。他们也是南朝来北避难之人,阿兄不妨与他们谈谈心,也许对事物看法也会不同……” 他话音刚落,百年捧着金盘凑近他耳语,天寰眉峰一压,展开了笑容:“朕暂去更衣,皇后替朕主持家宴吧。”
  他一走,琮如释重负,他以流连于画的目光注视我的面容:“唉,妹妹与皇上相敬如宾,又专固后宫,真是幸福。妙瑾也到了豆蔻年华……不知道……”
  妙瑾大声打断他:“我不嫁人。长得好看的人,心眼都坏。头脑聪明的人,最会骗人。”
  我不禁说:“哪能一竿子打翻一船?妙瑾妹妹,你到了洛阳,改改脾气,总没有坏处。”我的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柔声说:“你可以不待见我们,但别露在脸上。让下人误会,不好。”
  她愤然嚼起一段甘蔗,琮说:“她任性惯了……光华,如雅怎么不来?太一又在哪里呢?”
  我含笑说:“太一早睡了,等明日你和妙瑾妹妹再跟我去瞧他。他长得可爱。如雅……他病了好几天,大概是不适应河南的水土吧。”
  琮有几分失望,对妙瑾说:“你不是最喜欢婴儿?”
  “我不喜欢杂种小孩子。”妙瑾回答。我不由沉下脸来。我和天寰成婚……南朝宫廷居然以此称呼太一?太一手有残疾,他们又会如何嘲笑……这些人怎么不让人心寒,我捉住妙瑾的手:“炎黄子孙,谁不是混血?人要成全自己,也不是看血统是否高贵纯粹。妹妹不懂事,害了自己不说,连累了你哥哥,怎么办?”
  她的眸子掠过恨意,大声说:“我连累哥哥?我什么都不怕。你的皇帝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坏人。你们笑里藏刀,骗得了哥哥,骗不了我。你们想把我和哥哥一起煮了,给你们铺路。你当初逃走,为何要诬赖母亲?假惺惺说不嫁,结果又自己送上门去了。太子哥哥不来北朝,怎么会上了那个高丽女人的钩?她又怎么祸害哥哥和父皇?什么冠代美女,呸,你跟你娘一样是狐媚,还比你娘心狠手辣,普天下的男人全都瞎了眼!”
  我克制住掌掴她的冲动,瞪着眼睛冷笑。小丫头不复无邪,倒是变成刺儿头了。她知道什么?知道我父皇怎么死的,母亲怎么死的,吴夫人对我做了什么?我担心过她,她却如此对我。
  我愿意收留他们,并不是装样子。要化解她的偏见,我不能和她一般计较。
  我慢慢坐下:“来人,先送南朝公主回客馆。”我微笑:“北方天气,这使节晚上天还凉。殿下盖好被子,若病了,哪来力气骂我?”
  她没有得到我的反唇相讥,好像被扫兴了,鼓着嘴巴,匆匆走开,琮正要说话,脚步杂乱,白衣少年踩着舞蹈般的步子,醉醺醺来了。如雅眼睛微红,下摆狼藉,额际碎发飘垂。
  “谢如雅……参见东宫殿下。来迟了,太子恕罪。”
  琮好像被刺了一下,艰涩说:“如雅,我不复是太子,只是寄人篱下的食客。”
  “怎么会?一日为太子,终身为太子。横竖是死路,何必死得没有骨气?当初你帮我来北朝,我十分感激。但如今你投来南朝,我……无法体谅。你们在南朝风花雪月,谁关心姐姐步步为营?她是在刀尖上过日子……你们难,我们也难。”
  “如雅,别说了……”我在一股沁人的寒意中打断他。
  琮的身子更佝偻,皇族子弟残存的清贵仪态,化成战栗。他咕哝:“我没办法。”
  如雅哈哈大笑:“南朝是被你们毁掉的……不是我们。”
  我看了琮一眼,他喃喃说:“不是我。我只是来避难。上次送书后,我看了光华妹妹的回信,才想到北朝是我走投无路下,最后的一道门。”
  我略微吃惊,脱口而出:“琮哥哥,我没有……给你写过信。你认识我笔迹?那信呢,我可否拿来比较。”
  琮身子猛晃下,手指在衣裳里摸索半天,把一封信递给我。我飞快收了。如雅几乎要倒在地上,我扶助他:“惠童?”惠童飞奔而来,帮着我一起将如雅移到屏风后的一张榻上。
  如雅的眼角湿润,我随手将拧干的热手巾敷在他的脸上。惠童说:“我去取醒酒石和香汤。”
  我叫了一声:“如雅?”
  如雅忽然张开眼睛,瞳中涣散:“姐姐。”
  “如雅,琮到了这田地,自己人就不必让他难堪了。”我叹息说。
  “我只是担心……担心……姐姐,有的事……你……还不知道。我手里有先帝诏书,还知道传国玉玺何在……”如雅字不成句。
  我好像满月的孩子被惊雷打了琵琶骨,大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尚未回答,我耳后天寰的声音响起来:“光华?”
  那声呼唤,温柔清冷,和昔日一样,让我心弦异动。
  我回头,只见他容长脸上那双深如古潭的眸子。他没什么表情,又喊我:“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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