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如许》第124/159页
许心湖也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微微仰了仰头,来纪念这永恒的一瞬间……也来纪念这月光下深深的一吻。
这一刻,无论是风还是虫都静悄悄地,仿佛很怕打扰他们……
天地间只剩下那一轮明月,温柔而羞涩地看着他们……
……
明如许移开脸庞时,见许心湖已经不再哭了,便轻声地抚着她的面颊说:
“有件东西,娘子应该看一看。”
☆☆☆☆☆☆☆☆☆☆☆☆☆☆☆☆☆☆☆☆☆☆☆☆☆☆☆☆☆☆☆☆☆☆☆☆☆☆☆☆☆
夜深十分,明老爷的书房却莫名地透出灯火的淡光。
许心湖站在书案前,环顾四下,然后最终将目光定在点亮灯火的明如许身上:灯火前的他,低首看着烛火的眼神中透着安宁和祥和,看的人只会欲罢不能地被他吸引住。
明如许抬起头时,注意到了许心湖看着自己的眼神,他只是向着她的方向轻轻一笑。
许心湖突然有些羞涩,忙问:“你要给我看什么?”
明如许慢慢地绕过书案,缓缓来到许心湖身边,倚坐在书案前,侧手从案侧的落地书画长筒中选起画来,“娘子对画作可有了解?”
“说不上什么精通。”许心湖不明白他的意思。
明如许听着,手边的动作停了,似乎是选中了一副画,于是抽出拿在手里慢慢地展开卷缚,然后画卷便慢慢在许心湖面前伸展开来。
随着画卷由上而下展开,许心湖渐渐看地清晰:画卷是后裱好的,画纸本身已经有些泛黄,至于画中所示,则是一个曼妙多姿的女子的近身,乍看一下,便足以令许心湖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是我?!”
许心湖抢过画卷,仔细看着,这画中人根本就是现在的她的模样,而这画风,真是越看越眼熟……
“娘子可看的出来,这画是出自谁手?”
许心湖迟疑地看着明如许,眼神中难掩迷茫:
“天下有认不出自己父亲笔迹的子女吗?”
从明如许的反应看来,许心湖知道自己猜中了。
“为什么?”
明如许在她迷茫的眼神中,平静地解释给她听:
“年初十分,是塞北商贾活跃的时间,来自大江南北的商贾大多都选在这个时间在塞北进行通货贸易。笔墨纸砚、丝绸茶叶、香料皮毛,应有尽有。年初的塞北黄沙连天,所以路过商道的商队都要在路过的客栈里备足粮食。”
说真的,许心湖不知道他在说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一位来自江南的纸墨商人在投宿补给时,恰逢客栈里几个北方商人长夜寂寥,便纷纷拿出随身的大家名作鉴赏,座中这商人与另一个商人眼光相似相谈甚欢,后来越聊越是投机,于是彻夜论古玩对古棋。这商人从中得知另一商人也是来自江南,此次正是由苏州到塞北走商茶叶。”
苏州?许心湖似乎嗅出这中间的味道。
“两人一见如故,情投意和,于是称兄道弟,细谈中更发现彼此如此相似,只憾不是一家人。当他们互相得知彼此各有一子一女,仔细算来,年纪竟也相仿,便各自画出了一张彼此儿女的画像。”
“你是说……”
“两人交换各自画的画像看后,觉得很是匹配;只是互相询问之下,两人又心犯疑难:这画中两人不仅性格南辕北辙、作风大相径庭,最重要的是,茶叶商人的女儿是城里出了名的固执自负、眼高于顶、疾恶如仇;而纸墨商人的儿子就偏偏是这女儿眼中最讨厌的那种人――出名的败家子,终日流连赌坊,游手好闲,嚣张跋扈。”
许心湖有些惭愧地看着明如许。
“若让这样两个人反目成仇不肖费力,但若要让他们结成连理互相欣赏,真是难比登天。于是他们百般商计,搞出了一份赌约。”
“赌约?”许心湖突然愣住。
“一方面,纸墨商人以继承家业不再干涉为赌注,与自己的儿子立下三个月的赌约,内容是如果儿子和苏州茶叶商人的女儿订立三个月联姻和约而顺利完成,便是儿子胜;另一方面,茶叶商人深知女儿脾性,一但承诺将她马上嫁给林家少爷,她必定无从选择之下出逃。”
“果然是奸商……”这就是许心湖现在对自己父亲的评价,突然,她又想到一件事,“这么说,小白……白先生也是知道的?”
明如许想了想,回答道,“恐怕白先生既非全知,也非全然不知。”见许心湖一脸狐疑,他继续说道,“即便是商家机密,岳父也与白先生商议,不难看出岳父与白先生的渊源颇深。听总管说,当夜你与白先生相约在东城门外驱车逃走,总管在东城门外守候多时,始终从未有任何马车经过。后来傅兄以为白先生是来阻止成亲,当日白先生焦急不假,只怕先生并没有预料到这之后的事。”
“这个小白!”许心湖一但见到他,一定要问一个明白。
“岳父的书房里应该也有一幅。”明如许说道。
许心湖听他这样说的时候,又看了看画像,猛然地就想起上次回苏州时和岑冲与乐凤看到的那幅明如许的画像,这么说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见许心湖手握画像忧郁不语,明如许轻轻拿走她手中的画像,然后牵过她的一只手,说道:
“娘子一定很想问,既然是这样,我为什么要一直为难娘子,让娘子受委屈?”
许心湖轻轻摇了摇头,难得顺从地看着他不说话。
“我想破坏赌约。”
明如许才说完,许心湖就惊讶地看着他。只听他继续说道,“父亲和岳父一直认为,你我同一屋檐,必定日久生情,到时我既赢了赌约,也得到娘子;但三个月后,你我若仍是互不相干,我便是输了,到时父亲的万贯家财,便会落到毫不相干的人手上。”
“那你为什么还要破坏?”许心湖这就不懂了。
明如许闻言,突然笑了笑,将她的手放开。
“娘子可知那毫不相干的人是谁?”
“是谁?”许心湖的确很想知道。
“我的好总管。”明如许说的时候,笑的很无奈。
“――明总管?!”许心湖几乎不敢相信,“你是说……老爷会把所有的家产都给……”
明如许却很自在,“娘子觉得总管知道这件事时,还会收下吗?”
“一定不会的。”许心湖绝对这样认为,“明总管绝不是这样的人,老爷也只有你一个儿子,而且这个赌约说到底不过是希望我们在一起……所以……”许心湖突然觉得“我们在一起”这样的话由自己说出来有些不妥,于是不再说下去。
明如许的嘴角斜斜的上扬,“所以无论如何,都只能是我赢。”
许心湖听了却没有他那么开心,她只想知道……那么她在这赌局里,到底又算什么呢?
“我只是不想卷进别人设计的赌局。”
这句话,让许心湖想起来一个人:傅七夕,他和明如许,原来都是一样的人……可惜他说这话时,许心湖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明白。
说话间,明如许的目光淡淡地定在微微摇曳的烛火中,“儿时我只认识一个孩子,本是比我大一岁,可没有一件事由得他作主:住在哪里选择不了,吃穿选择不了,做什么选择不了,最后连父母都选择不了。”
“父母?”许心湖怎么也想不出,怎么会有连自己的父母都需要被选择的人吗?
“他对他的父母说,他可以按照他们的安排做到他们希望的那样;但是他对我说,如果他有哪吒半点的傲气,他早已刮骨还父、割肉还母,和他们断绝关系;后来他父母将他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临行前他又哭哭啼啼地告诉我,他的父母很快会去接他的。”
“那不就好了?”许心湖宽心道。
“那不过是安慰我说的,我只知道他父亲只去看过他一次,后来他父亲不再去了,都是仆人去,再后来就没人再去看他了。他渐渐把这件事就淡忘了,别人也渐渐把他淡忘了。”
许心湖听到这里,又想起傅七夕说到的那个明如许儿时唯一的朋友……
“那那个人现在在哪里?”许心湖忍不住问,“他的父母为什么要忍心这么对他呢?”
明如许没有回答。
从来没有看过明如许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许心湖看着他默然而平静的样子,突然心中有点纠结:这位大少爷当初不是还被一出《哪吒闹海》气得将水果盘都丢到台上吗? ……他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这样为了别人大发脾气的童年啊……
……但是他这样突然的沉默,更让她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些她从来没有注意过的事――这个骄傲的家伙,在心里该是有一个角落被尘封的……一直没人注意到……也不会让人碰到……
这样想着,许心湖翠眉微微锁紧。
“我在他身上,只学到一样东西,”明如许站起身面对着许心湖,“等待别人改变,不如我来改变。”
许心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明如许,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要让娘子知难而退,就破坏了父亲的赌约。即使赢了赌约,父亲也绝不会有半点胜利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