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怒了吗》第11/36页


  他看到招娣那滑稽的模样,努力憋着笑,摆出主子威武严肃的姿态,公事公办地命令道:“一会儿收拾好餐具,去把你那票弟妹叫过来,我们要约法三章。”
  “好——”招娣不耐地拉长音,偷偷白他几眼,碎念道:“变脸变得真快,刚刚不知是谁光溜溜的,害我流鼻血……”
  宝康听到了。“你说什么?”
  “没什么。”招娣快速地收拾碗盘,奔出房门。“我这就去带我弟妹来。”
  看着那小麻雀急急奔跳的身影,宝康不觉停下手边的工作,眼光放柔。
  照他以往的惯例,家里出了这种佣仆,他不但会要传察把她打发掉,更会追究到介绍她进来的人。
  可是这次,他什么都没计较,甚至将她的请求给答应下来。
  这家伙让他发了那么大的火,照理说,他踢她出门都来不及。可他又发现,早上发了这样一顿脾气,现在倒是觉得神清气爽、精神好得不得了。
  他想,大概是平常太压抑自己,一喝这样坦率的人相处,倒让他引出了真实的情绪。
  其实,他是羡慕,羡慕招娣那坦率、勇往直前的性格。
  而且,她也着实娱乐到他了。
  想到方才那小女孩羞红着小脸的模样,就让他觉得有趣。
  那粉色水嫩的小脸颊,让他想起寿山上的嫩桃,光是摆着,香味就隐忍垂涎,更别说一摸,就能被那触感给引得心荡神驰,那咬舔下去的滋味,该会有多教人欲仙欲死?
  他知道那单纯的女孩,对他的身体有遐想。
  不可否认,他,嗯,也有……
  咳咳……总之,他给了自己好几个留下她的解释。
  因为她知道了他的秘密,他不敢将安置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任她到处乱说。
  何况,她打花琉璃的功夫是一等一的,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还是要履行。
  还有,只要一想到她这母鸡似的性格,不论到了哪里,都会这样拼死拼活地扞卫她家弟妹,他就不禁为她捏一把冷汗。
  要是今天她没遇上商场上有“美君子”雅称的他,而碰上一个辣手摧花的恶汉,狡猾地拐着她弟妹,染指她那青春的肉体,那、那——
  宝康没让自己想下去,再想下去,他会气炸。
  既然有可能导致那样的结果,他便牺牲一点,将她安顿在他看到的地方不就好了。
  尽管,他痛恨小孩,但……
  他看向桌上那只毛猴,想起了她给他的那颗糖,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糖……
  为了这家伙,他便忍一忍吧。
  他配了院落东南的一间小耳室,给招娣一家,这样不但可以监视她,也让她能如影随形地服侍他。
  在那间小耳室前,他让招娣还有那七个小萝卜头排排站,听他的约法三章。
  那七个小萝卜头看着他,都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他被盯得很不自在,也不知道怎么同他们说话,一看到小孩,他的性子就会变得很不耐烦。
  他拉来招娣。“来,你先同你弟妹开个场。”
  招娣点头应声,站在宝康旁边,对弟妹说:“大家不要害怕,虽然这个叔叔现在板着马脸,看起来很凶、很不好相处,可是大家一定要知道,今后我们可以住在后面那间有炭盆、炕床的小耳房里,姐姐还可以继续在这里工作,给你们做饭、买糖糖、玩具,全多亏这个叔叔的大恩大德,所以大家一定要感谢这个叔叔。”
  马脸?这是形容恩人该说的话吗?宝康瞪她。
  招娣发现自己说错话,赶紧补充。“不过,这个马脸叔叔其实笑起来非常好看,只要大家很乖,这个叔叔就会笑,不会一直板着这马脸了……”
  “好了!”一直马脸、马脸的,他都快被她说成一匹马了。
  接下来,他口气生硬地像皇帝对臣子训话般,对这些孩子宣告。“你们住进这里之前,我们要约法三章,违者严惩,绝不宽贷。”
  招娣很自然地又向她弟妹翻译,毕竟和小孩子说话,是不可以像宝康那样的。
  “住在这里,一定要遵守游戏规则,否则就会被判出局喔。”
  “第一条,你们只能在这后厢活动,出门走后门,不准被我看到。被瞧见者,严惩。”
  招娣说:“就像躲猫猫一样,不可以被会捉人的鬼看到,看到的话就出局,出局就要被罚一个礼拜不可以吃糖糖。”
  “第二条,不准大声喧哗,我只容许听到这样的声音……”宝康挑出一只铜钱袋,举得高高的,放开手,铜钱袋掉在地上,发出零碎的声响。他又说:“超过此声音,严惩。”
  招娣接着说:“这很简单,就跟姐姐以前订的睡午觉规矩一样,如果谁在大家午觉的时候大声嚷嚷,就得尝尝姐姐的转转乐十圈。”
  “一直都要这样吗?”一兴奋就爱尖叫的三弟闷闷不乐地问:“午觉又不可能一直睡。”
  招娣安抚他。“很可惜,这个叔叔常常要睡午觉,所以无时无刻都一定要遵守喔!”
  “这样好像猪喔。”最小的妹妹偷偷地跟她的小姐姐碎嘴。
  宝康冷冷地瞪着招娣。现在好了,他在她弟妹面前又变成一只猪了。
  之后,宝康又罗列了数条规矩,极力地让这住进了七个孩子的院落,可以维持得像以往一样平静。而经过招娣“精辟”的解说之后,这些孩子理解得非常清楚,没有任何疑问或异议。他满意地点头,转身就要离去。
  而一直都很注重弟妹们礼貌的招娣,当然免不了要率领这一干弟妹,向这位伸出援手的恩人鞠躬道谢。她领着众弟妹,鼓足中气,一齐对着那背影喊——
  “谢谢你——宝宝——”
  那身影一顿,一眨眼,又面无表情地转了回来。
  “再加一条。”他告诉招娣。“不准叫我“宝宝”!”
  这天,宝康像往常一样,忙到二更才回到院落。
  他早已习惯这样的日子了,接了福尔家的产业之后,他每天都早起晚归。
  如此,他便不用面对这院落的空寂。
  他没向任何人说过,他讨厌空寂、讨厌黑暗、讨厌这森然的垂花门,讨厌这只有他一个人住的院落的一切、一切。
  所以他忙到很晚才回来,累极了,倒头便睡,没时间给自己细看这黑空黑空的屋子。
  他也没想过,自己这模样像极了他最痛恨的孩子。
  在游廊上拐了最后一道弯,他惯常低着头,闷闷地往前走。
  往垂花门一看时,他一愣。
  那中门处,不但有宫灯的光,在那抱鼓石旁,还有一盏小小的瓶灯亮着。他再走近些,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人儿守在那里。
  他望了一下,发现那女孩正面向一个炭盆,对着瓶灯的光,修缝着衣裳。因为怕那寒风,便将身子整个蜷进抱鼓石后头,让石头替她挡风。
  那畏畏缩缩的模样,让人觉得可怜兮兮的。但是那被瓶灯煨照得晕黄的小小身影,却难得的让宝康的心有些……温暖。
  他觉得,她在等他回家。
  多久没人等他回家了?
  可他没露出任何表情,仍摆着主人的派头,装作途径这垂花门,“不经意”看到她守在这儿。
  “你怎么还没睡?”他问得随意,但眼睛却牢牢地看着她冻得红通通而拿不稳针头的小手。
  招娣吓了一跳。“喔,你回来啦!”她揉揉昏花的眼。“我在等你回来。”
  “可以到里头等。”
  “那耳房太偏僻了,我怕会没听到声响,错过你回来的时候,但又不能到你房里等,所以……”
  “其实你不必等门,以前的仆人只要把东西备好,就可以去睡了。”
  “不行,这样会有疏失。假如你回来晚了,热水烧干了怎么办?”招娣坚持:“既然我的工作是照顾你,我就会把它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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