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漫太古》第103/168页
钟令仪流着泪一步三回头,跟在高中甫身后离开。两人刚从后门跑出太微宫,一道黑影从空中飘落,一言不发拦在路中间。高中甫手持法器攻了上去,一个照面便被对方击杀。高中甫乃是河洛地区数得上的金丹高手,不然舒羽宾也不会把钟令仪托付给他,没想到连对方一招都接不住。钟令仪骇得瑟瑟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人跟老鹰抓小鸡一样一把抓起她,原路返回太微宫。他似乎旁观多时,对今晚发生的事了如指掌,径直找到舒羽宾,将钟令仪往地上一扔,冷声说:“只要你交出回天珠,我可以饶她一命。”
舒羽宾静静看着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他,嗤笑道:“你都开口要回天珠了,又何必藏头露尾遮遮掩掩!你是何通虚还是景归元?”
钟令仪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忽然说:“娘,你别信他,他刚才杀了高叔叔,你要是把回天珠给他,他转头就会把我们杀了!既然都是死,不如把回天珠毁了!”
那人听到要毁掉回天珠,眼中露出狠戾之色,回身一掌拍在钟令仪身上。钟令仪才刚刚筑基,怎经得住元婴真人的一掌,顿时像断线风筝一样摔在地上,哇的一声口吐鲜血,脸白如纸,已是出气多入气少。
“阿如!”舒羽宾飞身上前,看着奄奄一息的钟令仪,一向镇定的脸上露出哀痛之色,怒道:“堂堂元婴真人,竟然对毫无反抗之力的晚生小辈下此毒手,真是连脸面都不要了,怪不得要把整张脸都遮起来,原来是没脸见人!”
那人昂首而立,对舒羽宾的嘲讽谩骂丝毫不以为意,只是问:“回天珠呢?”
舒羽宾抱着一动不动的钟令仪,接连喂她服下数粒丹药,背对他冷笑道:“回天珠如此重要之物,我怎么可能带在身上。”她口里说着话,暗地里却催动灵力,一颗拳头大眼球状的物事突然出现在钟令仪手里。回天珠虽是天地至宝,本身却几乎没有灵气,乍看平平无奇,加上她背对着人,对方没有察觉异样,而是催促道:“带我去拿!”
“想要回天珠,先过我这关!”舒羽宾突然跳起来,扔出一把高阶炎爆符。
漫天火光炸开,数十道火龙齐齐朝那人射去。
“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他伸手一挥,数十道火龙纷纷冻结在空中,化为流光散落。
舒羽宾见他使出水系法术,脸色大变,颤抖着说:“你是卢凌霄!你背叛了太微宫!”
卢衡露出狰狞面孔,“废话少说,回天珠呢?”
原本以为是援手的灵飞派竟然调转枪头对付太微宫,舒羽宾知道大势已去,抱着必死之心跟卢衡缠斗在一起,最后金丹自爆,壮烈陨落。
钟令仪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卢衡手中,运起全身最后一点力气,连滚带爬扑到舒羽宾身边,满脸是泪哭喊:“娘,娘!”她受了卢衡一掌,丹田受损,内伤极重,一时急怒攻心,再也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舒羽宾乃金丹大圆满修为,半步元婴,金丹自爆动静极大,很快将钟理引了过来。钟理凭借地利之便,历经一番苦战,拼着两败俱伤终于将何璨击杀。他本以为何璨一死,太微宫情况会有所好转,没想到卢衡表面上答应他的求援,暗地里竟然跟极意观沆瀣一气,看着死去的妻女,想到自己信错了人,顿时狂性大发,决意拉着卢衡同归于尽。
钟令仪醒来时是在一个昏暗的山洞里。夜色沉沉,洞里燃烧着一团篝火,一人身穿黑色道袍背对她坐在洞口,望着外面发呆。钟令仪看到那身黑衣便心头一紧,挣扎着爬起来,手里捏着几张符箓,一脸警惕看着他。
那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钟令仪认出了他,灵飞派顾衍顾逸之。
钟令仪想到灵飞派的背叛,怒不可遏,引爆手中符箓朝他扔去。符箓刚刚点燃,还未来得及炸开,便被一团青色流光笼罩,无力地掉落在地上。钟令仪不管不顾扑上去。他叹息一声,手掌一翻。钟令仪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再也前进不了半分。钟令仪想起母亲死时的惨状,眼中滚出大颗大颗泪珠,哭的哽咽难言,发狠道:“你们灵飞派背信弃义,卢衡更是见利忘义的小人,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有本事杀了我,不然我迟早会找你们报仇!”
顾衍任由她痛斥怒骂,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收回灵力。
钟令仪摔在地上,放声大哭。埋头哭了半天,想起太微宫其他人,不知是死是活,踉踉跄跄站起来。
顾衍担心地看着她,“你去哪儿?”
钟令仪不理,走到洞口才发现这是太微宫后山一处悬崖峭壁上,远远地还可以看见偌大的神女湖,不由得精神一振。正要跳下山洞时,顾衍一把拽住她,冷声说:“太微宫已经没了,现在里面全是极意观和溟剑宗的人,你回去不过是送死罢了。”
钟令仪听到太微宫没了,父亲和哥哥肯定也没了,受到极大刺激,发疯般推开他,“那我就去死!”不顾一切往太微宫的方向御剑飞去。
顾衍飞身抓住她,手指一点,一道青色流光闪过,钟令仪缓缓闭上眼睛,软倒在他身上。
钟令仪再次醒来已是白天,还是那个山洞,不过顾衍并不在。洞口设了禁制,显然是为了阻止她离开。她硬闯了几次,非但出不去,反而摔的头破血流,浑身是伤,想到父母惨死,家破人亡,肝肠似乎断成一寸一寸,伏在地上呜呜痛哭起来。就这样哭累了睡,睡醒了又哭,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消瘦憔悴起来。
天黑时分,顾衍匆匆往回赶,他模样看起来有些疲惫,神色间甚至有几分焦虑,似乎出了什么大事,快到山洞时,老远便听到哀哀啜泣声,身形微微一僵。洞里漆黑一片,一个瘦小的身影趴在一块石头上,只有哭泣声像破碎的风箱,时高时低,绵绵不绝。钟令仪知道他回来了,没有抬头,一动不动趴在那里,不过停止了哭泣。
顾衍默然无语,拿出几个灵果递给她。
钟令仪撇过头去,“我不吃!”因为哭的太多,声音早已嘶哑,两只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样子看着十分可怜。
顾衍也不强求,将灵果放在石头上,坐到洞口去了。
两人各自坐在一端,谁也没有说话,唯有山风呼啸而过,吹的崖边树木猎猎作响。洞外忽然传来几声高亢嘹亮鹰隼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钟令仪双手抱膝看着漆黑的夜空,忽然问:“你为什么救我?”
顾衍没做声。
“卢衡临阵倒戈背叛太微宫,你身为他得意弟子,救我到底有何目的?”
顾衍想起昨晚追在师尊身后看见她时的样子,整个人倒在血泊中,呼吸微弱之极,似乎随时会死去;又想起去年在张默然结婴大典上初见她时天真活泼语笑嫣然的样子,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怜惜,赶在极意观的人攻进来之前将她带走了。
面对钟令仪的怀疑质问,他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一语不发。
钟令仪见他不回答,站起来冲到洞口,很快又被他设下的禁制弹了回去,当即怒道:“放我出去!”
顾衍淡淡说:“你要是想报仇,还是先养好伤再说,何必白白送死。”
“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我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你关的了我一时,关的了我一世吗?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卢衡杀我母亲,灭我太微宫,我迟早会找他报仇!”
顾衍静静看着她,忽然说:“你不用找了,师尊他失踪了。”
钟令仪神情一愣。
顾衍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师尊并不想背信弃诺,他是逼不得已。他处在元婴中期已经一百余年,眼看寿元无多,再不进阶的话随时有可能陨落——”而在这时钟理借助回天珠一举突破元婴后期的消息传来了,两相对比之下,卢衡怎会不起贪婪之心?
钟令仪怒道:“那他就趁火打劫,强取豪夺吗?”
顾衍无言以对。
接下来数日顾衍一直留在这里寻找卢衡的踪迹。卢衡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无论顾衍用什么手段,都找不到他在哪里。好在卢衡的本命元神灯虽然变得黯淡,却未熄灭,预示着他还活着。扶苏真人也不见了,虽然大家都说他陨落了,可是并没有找到尸体。当时卢衡跟钟理打的难解难分,元婴之间的斗法,惊天动地,一个瞬移便是数百里之遥。顾衍并不确定两人最后战场是在哪里,因此找起来茫无头绪。
他一边要找生死不明的卢衡,一边还要安抚心如死灰生无可恋的钟令仪。有一次钟令仪突然跟他说自己死了想埋在神女湖边,吓的他脸色大变,连声逼问下才知道她吞下了毒丹。幸好她刚服下毒丹,药力还未完全发作,顾衍立即催动灵力将毒丹逼了出来。饶是如此,钟令仪也去了半条命。顾衍又气又怒,骂道:“我救你,就是为了让你寻死的吗?”
钟令仪默默流泪说:“我就算活着,也跟行尸走肉一般,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还可以早点见到爹娘哥哥他们!”
顾衍衡量许久,最后决定用秘法将她过往记忆封印起来,也许忘却这段痛苦记忆,她会活得更好些。
第108章 钟令仪(下)
景白守了一夜,看着床榻上迟迟不肯醒来的舒令仪,满脸担忧。舒令仪睡梦中像是被魇住了,双眉紧蹙,额头上冷汗涔涔,似乎正经历什么恐怖的事情,眼角甚至溢出两行清泪,把鬓角都打湿了。
景白轻轻摇了摇她,“阿如,阿如——”
舒令仪双眼紧闭,面上神情十分痛苦,无论他怎么叫唤摇晃都醒不过来。
景白顿时急了,催动仅有的一点灵力,伸出手指点在她眉心灵识处。
轰的一声,像是有门从外面打开,一道璀璨的亮光射了进来,舒令仪从痛苦混乱的记忆中找到了出路,缓缓睁开了眼睛。
景白松了口气,“阿如,你醒了。”用袖子温柔地擦去她满头的冷汗。
舒令仪眼神空洞看着他,忽然抱着他痛哭流涕,“小白,我想起来了,是灵飞派,灵飞派卢衡背叛了太微宫,还杀了我娘,太微宫才会腹背受敌,一夕覆灭,呜呜……”她万万没想到覆灭太微宫的除了极意观和溟剑宗,还有灵飞派!二十年来,她向来以灵飞派弟子自居并引以为豪,没想到自己竟是认贼为师,数典忘祖!
舒令仪哭得不能自已,对灵飞派尤其是顾衍的感觉十分复杂,爱恨交织,百感交集,一时恨得咬牙切齿,一时又暗暗感激顾衍这二十年来对自己的爱护庇佑,可是对他那种全心全意尊敬仰慕之情却是回不去了,心里又是痛恨又是茫然,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景白没想到太微宫一战灵飞派亦参与其中,凌霄真人为了回天珠,甚至不惜背信弃诺杀人夺宝,不停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慰道:“往事已矣,多想无益,重要的是往前看。外面阳光正好,鸟语花香,要不要出去走走?”
舒令仪摇头,闷声说:“我累得很,浑身无力,想再躺一躺。”
她这一躺便躺了整整一天,连平日最爱吃的酥油泡螺都一口未动,不思饮食,也不愿说话,背对众人靠墙躺着,枕头底下却是一片濡湿。景白见了不免忧心,问陆辞芳有没有什么开解的方法。陆辞芳摸着下巴说:“这时候你最好一把抱住她,用温暖的怀抱、火热的唇舌抚慰她,让她根本没空伤心痛苦——”
景白冷眼瞪着他。
陆辞芳讪讪住嘴,摊手说:“这种事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等她慢慢缓过来,时间是治愈痛苦最好的良药。”
景白推着他便往外走。
陆辞芳叫道:“哎哎哎,我就算说错了话,也不用赶我走吧?”
景白倒没有赶他走,而是拉着他在琅琊山转悠了大半天。回来时手里抱着一只白色的毛团子,献宝般拿给舒令仪看。
那是一只还未成年的小灵兽,比家猫略大些,通体雪白,一身长长的被毛,圆溜溜的黑眼睛,竖着两只尖尖的耳朵,模样十分可爱。景白把它放在床头时,它大概是初到陌生环境,吓的瑟瑟发抖,屁股底下很快留下一滩尿渍。
舒令仪闻到一股浓重的骚臭味,立即掀开被子跳下来,气急败坏叫道:“它尿在我床上了,味道这么难闻,我还怎么睡觉啊?”
景白见到床上一滩黄色秽物,有些尴尬,抓住它脖子一把拎起来,在它身上打了两下。那灵兽体型虽小,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见景白扬手打它,惨叫两声,扭动着身子龇牙咧嘴要咬人。
舒令仪又心疼了,阻拦说:“算了算了,一只畜生,知道什么。”接过它抱着,摸着它浓密柔顺的毛发,没好气说:“你脾气怎么这么坏啊,一言不合就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