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漫太古》第114/168页


  顾衍听她直呼自己名字,心下一痛,继续说:“你难道要因为一件死物,而害死自己的亲人吗?”
  钟令仪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显然痛苦之极,闭上眼睛,然后伸手慢慢抹去脸上的泪水,再睁开眼时,眼里已是一片决绝,直视顾衍说:“好,我交出回天珠,只是你我之间,从此恩断情绝,再无师徒之谊。今日我便叛出灵飞派,再也不是灵飞派弟子,我姓钟,名令仪,出身河洛太微宫,从今往后,跟灵飞派再无瓜葛!”
  说着施法,忍着剧痛,从丹田处取出一团流动的眼球模样的物事,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回天珠。
  顾衍知道事已至此,两人之间再无转圜,以后再见,必将形同陌路,想到这里,不知怎的,心里仿佛被人剜去什么,痛的几乎站立不住。


第121章 暗流汹涌(上)
  卢衡如愿拿到回天珠,不肯在这座困了他二十余年的陵墓里多待一秒,立即和顾衍离开了。这座钟氏陵墓进来的时候需要钟氏直系血亲的精血,离开的时候倒是无需精血,只要本人正常施法就行,血缘防御阵残留的精血感应到原主的气息,阵法重新被激活,大门自然而然会再次打开。
  为卢衡、顾衍他们开门的是钟显。蒋翊跟在两人身后,离开前看了钟显一眼。钟显亦看着他,似乎想跟上去,最后又停下了。
  钟令仪在一旁冷眼瞧见了,心里叹了口气,出言道:“显儿,我准备做一场祭祀,你留下来帮忙。”
  钟显忙应了一声,眼睛还是呆呆看着蒋翊,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蒋翊却比他干脆得多,知道他选择回到太微宫,成为钟显,再也不是那个自己一点点看着长大的蒋方同,当即掉头离去。
  钟显却叫住他,“少主!”
  蒋翊回头。
  钟显肃立,双手合抱,俯身,长揖至地,朝他行了一个大礼。
  蒋翊明知迟早有这么一天,可是事到临头竟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盯着他说:“我不敢说自己是好人,可是再怎么样,自问没有亏待过你,希望你也不要让我失望。”他一字一句说的极慢,似乎意有所指,在提醒钟显什么。
  钟显会意,他待在蒋翊身边这么多年,知道他不少事情,蒋翊是在警告他不要乱说,忙正色道:“少主放心,既然我已是钟显,那么以前的事,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蒋翊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走了。
  被迫交出回天珠,钟令仪经历一番痛苦决裂之后,反倒变得坚强冷静。她环顾着这座埋葬有钟氏数十位祖先的湖底陵墓,深刻地认识到,太微宫的根基和传承就在这里。她带着钟显来到钟理坐化的那个房间,对钟显说:“这是我爹,也就是你祖父,二十年前太微宫一战中陨落了,你行个礼吧。父亲幽冥之下要是看到你还活着,定然十分欣慰。”
  钟显当即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抬头悄悄打量钟理的遗容,感觉眼前之人跟自己样貌颇有几分相似,就连体型,都是一样的高大劲瘦。
  钟令仪亦跪在旁边,轻声说:“爹,我和显儿来看你了!你放心,我定会将太微宫传承下去,发扬光大,绝不让太微宫就此湮灭消亡!”说到这里,想起父母在时太微宫的威名和盛况,压下的伤痛复又翻涌上心头,不由得潸然泪下。
  景白从后面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半晌道:“扶苏真人在这里坐化二十余年,还当尽快入殓归位才是。”
  钟令仪知道不能让父亲的遗体一直这么在外面坐着,点点头擦干眼泪,走到钟理身前,摘下他腰间的储物袋看了看,里面有几块玉牌,上面记录的都是太微宫密不外传的道法秘籍,还有灵石袋、飞行图卷等几样杂物,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太微宫的象征——昆仑印,也是历代太微宫宫主的法器。
  钟令仪静静看着那方昆仑印,这方玉印可大可小,通体洁白无暇,顶部雕刻有象征太微宫的星辰环绕的精美图案,底部则镌刻着“修真问道,始于太微”八个篆体古字,昆仑印乍看一碰就碎,实际上就连景雍的降龙剑都损毁不了它分毫,可以称得上是世上最坚牢的法器之一。
  钟令仪双手捧着这方昆仑印,手上像是捧着千钧重担,深吸口气,将昆仑印收入怀中。然后弯腰,抱起钟理遗体,轻轻放入旁边的玉石棺椁里。景白正要推上棺盖,钟令仪叫来钟显,肃然道:“显儿,你是钟氏子弟,身体里流的是钟氏血脉,好好记住祖父的样子,以后须当继承先人遗志,光耀门庭,莫要堕了河洛太微宫的威名。”
  钟显对于自己突然改变身份成了另外一个人,原本很不适应,他在刚得知真相的时候,一时间惊慌失措,脑中一片空白,甚至生出过继续跟着蒋翊当以前那个蒋方同的念头,可是看着钟理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遗容,听着钟令仪对他的殷殷嘱托,心中慢慢产生了一种归属认同感,仿佛才确认自己是钟氏子弟,身体里流的是太微宫钟氏血脉。
  钟令仪又最后看了眼钟理安详的面容,眼中含泪转过头去,亲手推上棺盖。
  三人安葬好钟理,钟令仪又来到外面大厅的祭祀圆台,因手边没有香烛丝帛等祭祀之物,便一切从简,拿出丝帛做的道袍,拆剪成一条条,扔进青铜鼎里焚烧。焚烧完丝帛,她又问景白要了一坛梨花白,钟显捧酒,她持杯,依次在每一扇青石砌成的圆弧形门洞前都倒了三杯酒,对着满屋子的祖先有些歉疚地说:“各位列祖列宗,不肖子孙钟令仪和钟显准备不足,未曾奉上三牲九牢,仅有薄酒一杯,祭祀虽然简陋,却是十足真心诚意,还望大家莫要嫌弃,千万要保佑我和显儿事事顺心,家族兴旺,不然以后没人祭祀,各位祖先连杯酒水都喝不到了!大礼共襄,伏惟尚飨!”
  景白见她祭个祀还跟祖先絮絮叨叨提条件,感觉有些好笑,嘴角忍不住上扬,此时场合又不能失礼,忙又忍住了。
  祭祀完毕,钟令仪、景白、钟显这才出了这座湖底陵墓。三人穿过水下雷绝阵范围时,钟令仪一脸苦恼说:“小白,我娘设的雷绝阵原来是为了防止湖底的钟氏陵墓被人发现,现在被我们破坏了,还得想法子修复才是。”
  景白顿时一愣,破坏阵法容易,修复起来那就难了,半晌说:“雷绝阵如此罕见的冷门阵法,普通阵法师不知道能不能修复,只怕还得向千机真人请教。”
  钟令仪叹了口气,“哎,又得麻烦人家。”说着看向钟显,“你已过弱冠之年,尚未有字,名字乃是大事,取名和字须得是德高望重的长辈,当年你的大名就是父亲取的,显者,达也,望你日后显扬通达,太微宫的亲朋故旧不多,千机真人勉强算是一个,我想请他为你取字,想必他不会拒绝。”
  钟显却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钟令仪问他怎么了。
  钟显讷讷说:“如果一定要给我取字的话,方同两个字不可以吗?”
  钟令仪愣住了,和景白互相看了一眼,一时没说话,方同这个名字显然是蒋翊取的。
  景白慢慢说:“方者,端正也,同者,融合也,你名为显,字的话最好低调些,方同有端正融合之意,作为你名字的补充,倒也不错。”
  听的景白表示赞同,钟显松了口气,显然他并不想将以前那个蒋方同和现在这个钟显完全割裂开来。
  钟令仪见他如此,只好说:“既然你喜欢方同这个名字,那就不用麻烦千机真人了。”
  三人从神女湖出来,又到舒羽宾和钟会的坟前拜祭,钟令仪决定就在湖边结庐而居,披麻衣,忌荤腥,为父母守孝百日,钟显也一样。
  钟令仪、景白、钟显三人忙着砍伐竹木、修筑草庐之时,卢衡、顾衍、蒋翊三人早已回到晋原城。卢衡刚离开太微宫,蒋翊就将他回归并得到回天珠的消息传回了溟剑宗。因此卢衡一进晋原城,张默然就知道了。
  卢衡、顾衍回到司家别院,顿时引起轰动,司宪、司天晴、徐珣等灵飞派所有在晋原城的弟子都来拜见卢衡。卢衡受了众人的礼,勉励几句,只留下司宪和顾衍说话。司宪激动非常,看着卢衡双眼通红说:“师尊,您总算回来了,咱们灵飞派以后再也不用受人欺压了!”
  卢衡冷哼一声,问:“谁敢欺压灵飞派?何通虚已经陨落,极意观想必没这个胆,是不是谭冲和那老鬼?”说到谭冲和,卢衡语气都变了,似乎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司宪忙说:“冲和真人为人虽然奸诈狡猾,令人不齿,不过西蜀长天门这些年来自顾不暇,想欺压咱们也是鞭长莫及。师尊您不知道,现在形势跟以前不一样了,不是四大门派并立,而是溟剑宗一家独大,已经是天下第一派,门下弟子人才辈出,归元真人更是顺利进阶元婴后期,号称天下第一高手!”
  卢衡没想到溟剑宗发展的这么快,而景雍竟然已经进阶元婴后期,自己虽然有回天珠在手,不过重伤未愈,还是暂时不要招惹景归元那只猛虎的好,又问:“谭老鬼呢,还是跟以前一样鬼鬼祟祟吗?”
  司宪不好回答。顾衍见他短短几句话,已经提了两次谭纶,语气颇不客气,便问:“师尊跟冲和真人是有什么过节吗?”
  卢衡冷笑道:“岂止是过节!当年太微宫一战,若不是谭老鬼躲在暗处偷袭,以钟扶苏一人之力,我又怎么会受伤,甚至被困湖底二十余年不得出!你当钟扶苏真的这么厉害,以一敌二,杀了何通虚还有余力杀我?”
  顾衍讶道:“当年谭冲和也来了吗?”
  卢衡轻蔑道:“以谭老鬼投机取巧、见风使舵的性子,攻打太微宫如此重要之事,他怎么忍得住不掺上一脚?不过是见战况惨烈,何通虚惨死,钟扶苏陨落,我又失踪了,景归元甚至亲自下场收拾残局,他只身一人,无利可图,不得不空手而归罢了。”
  顾衍没想到太微宫一战,内情竟然如此复杂,五大元婴高手齐聚于此,剩下一个刚结婴的张默然,虽然没有亲临现场,但也在晋原城后方坐镇。
  卢衡咬牙切齿说:“我被困湖底二十余年,至今重伤未愈,钟扶苏也就罢了,人死如灯灭,最恨的就是关键时候偷袭了我一掌的谭老鬼,等我利用回天珠顺利进阶后,首先就要跟谭老鬼算账,以泄我心头之恨!”
  卢衡一想起谭纶当年偷袭他的那一掌,以至于自己被困二十年不见天日,便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这时徐珣进来说:“启禀掌门,玉初真人来访。”
  卢衡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他才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张默然就找上门来了。
  顾衍知道,以张默然的身份地位,纡尊降贵亲临此处,可不是为了来见他,不过还是迎了出去。


第122章 暗流汹涌(下)
  灵飞派和极意观早就结为同盟,约定同休戚、共进退,联手抵御溟剑宗这个强敌。因此张默然和卢衡的会面,各自代表身后的门派利益,并未发生什么不愉快的情况,也没有商讨什么重要的事情,两人不过寒暄客套一番。张默然对卢衡的回归表示欣喜,并邀请他去极意观下榻,卢衡婉拒了,她尽到宾主之礼,也就告辞了。
  张默然走后,卢衡嗤笑一声,“张默然也变得会耍心眼了,她来得这么快,无非是想知道我失踪二十年修为有没有倒退,还是不是以前那个卢凌霄,哼!”
  一个失踪的元婴真人突然归来,整个天下都为之震动。站在张默然的角度,顾衍觉得她这么做无可厚非,一时没有说话。
  卢衡却很不高兴,觉得身在晋原城,一举一动都处在极意观的监视之下,表示要回灵飞派,一刻都等不及,立即要走。
  顾衍无法,只得通知大家,连夜就走。
  灵飞派这次跟来了十多名弟子,得到离开的消息,当即乱作一团,忙忙碌碌收拾行李。趁着大家收拾东西的工夫,徐珣走过来问:“师尊,小师妹怎么没回来?要不要等她一起走?”
  提到钟令仪,顾衍心里一痛,沉默不语。
  徐珣是知道卢衡和太微宫之间的恩怨的,他虽然不知道事情经过,可是师祖言语间提及的回天珠,原本是太微宫的东西,这样的天下至宝,若不是强取豪夺,别人会乖乖奉上吗?他处事老道,见微知著,从这些事中猜也能猜到此次太微宫一行大致发生了什么,小师妹跟灵飞派之间只怕是越行越远,又见顾衍脸上露出伤痛之色,心里当即明白了,钟令仪是不会回来了,暗暗叹了口气,半晌没说话,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小师妹,她还好吗?”
  顾衍没回答,转身而去。
  徐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脚步沉重,身形萧索,隐隐窥见顾衍内心的痛苦,心想师尊最是疼爱小师妹,二十年来手把手地教小师妹修道之法,就连衣食起居都是亲自过问,对小师妹和对别的弟子格外不同,如今小师妹跟灵飞派决裂,师尊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因卢衡不满,灵飞派一众人等很快收拾妥当,准备连夜赶回南越,司天晴却坚持再过两天等傅铭的头七过完才回去。司宪原本有些担心留她一人在此,不过傅家表示,到时会派人送她回灵飞派,让他不必忧心,他也就随卢衡、顾衍先回灵飞派去了。卢衡这一回归,门派内外必然引起震动,肯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他当然要赶回去帮忙。
  灵飞派的人一离开,蒋翊便来找司天晴。此刻司家别院空荡荡的,唯有一个看门的老仆,蒋翊都无需禀报,直接登堂入室。
  对于卢衡的回归,司天晴不像别人那样激动,她还沉浸在傅铭逝世的悲伤当中,心情有些抑郁。蒋翊见到她时,她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发呆,连他进来了都没发现。司家别院原本没有秋千,这架秋千是他特地让人做的,司天晴成天关在房里郁郁寡欢,没有玩秋千的兴致,倒是底下侍女们很喜欢,经常比赛打秋千以此取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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