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漫太古》第115/168页
蒋翊走过去,在秋千另一边坐下,问她用饭不曾。
司天晴没答,懒洋洋歪着头,看着沉沉夜色不说话,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蒋翊说:“大家都走了,只剩你一人,长夜漫漫,要不我留下陪你吧?”
司天晴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不用,我想一个人静静呆着。”
蒋翊见司天晴赶他走,绞尽脑汁想她感兴趣的话题,自然而然说起太微宫湖底陵墓发生的事,说到蒋方同是钟显的时候,司天晴不由得坐直身体,震惊不已。
蒋翊为自己辩解道:“我当年救下小方同时,虽然知道他应该是钟氏子弟,却并不清楚他是钟会钟士超之子,再说此事是我背着师门偷偷做下的,万一被人知道认真追究起来,我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才会一直隐瞒不说。”
司天晴的关注点并不在蒋翊隐瞒钟显身世别有用心这件事上,在得知卢衡威逼钟令仪交出回天珠时,忧心不已,“小师妹呢,她没事吧?”
蒋翊说:“钟姑娘倒无大碍,只是免不了伤心痛苦,当众跟顾掌门决裂,并扬言叛出灵飞派,以后再也不是灵飞派弟子。”
司天晴急得站起来,碍于身份立场不好说师祖卢衡什么,只能唉声叹气,“可怜的小师妹,唉唉唉――”站在那里想了会儿,说:“小师妹还在太微宫是吗,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她――”
蒋翊劝阻道:“钟姑娘还要处理扶苏真人的后事,这两天只怕不方便,还是再等等吧。”
司天晴听到这里,复又在秋千上坐下来,一脸担心说:“小师妹以后怎么办啊!没了回天珠,她日后进阶会不会有影响啊?”
蒋翊也不知道,只是安慰道:“回天珠这种逆天宝物,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当年的太微宫都因此覆灭,正所谓怀璧其罪,钟姑娘失去回天珠,固然痛心疾首,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扔掉这个烫手山芋,未免不是一件幸事。”
司天晴仔细一想倒也是,至少以后钟令仪可以远离风波,安安稳稳过日子。
蒋翊又说了一些闲话,司天晴颇不耐烦,傅铭惨死,小师妹又跟师门决裂了,哪有心思理他,说自己要休息了,他只好告辞。出了司家别院,接到景雍的传讯符,针对卢衡回归一事做出指示,让他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蒋翊眉头微皱,师尊似乎对卢凌霄回归一事极为重视,还在信里叮嘱他约束弟子,莫要生事,他不再在晋原城逗留,连夜赶回灵飞城坐镇。
天亮后虽然没有再下雨,天气却阴沉沉的,神女湖已经恢复平静,巨大的水下漩涡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钟令仪、景白、钟显三人出了湖底陵墓,在破败的太微宫寻了个避雨的角落打坐,挨过这漫漫长夜。钟令仪睁开眼睛时,天已大亮,景白和钟显都不在,不知干什么去了。她打量着结满蛛网、杂草遍布的院子,心想要想振兴太微宫,首先得把这里修葺整理一番。这么大一座太微宫,光是院子就有十几座,还有无数亭台楼阁,要想重新翻修一遍,不知道要花多少灵石。
出了院子,顺步来到神女湖边,景白照例在湖边练剑。她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不欲打扰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心里想着修葺太微宫的事,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着手。这时钟显迎面跑来,“姑姑,姑姑,有人来了!”
钟令仪神情一凛,问:“什么人?”
钟显伸手往前一指,“就在那边。”
钟令仪随他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几个山民模样的人,手里拿着渔叉渔网等工具,凫在水里,正把昨晚被她和景白斩杀的那条黑色大鱼弄回岸上。其中一个年纪最大胡子花白的老头,骑到那大鱼身上,掏出一把长刀割开大鱼腹部,动作利索的从里面掏出一粒妖丹,小心翼翼装进玉瓶里后,这才指挥众人把小船大的黑鱼分割开来,准备拿去卖了换钱。
钟令仪心中懊悔,昨晚杀了这条大鱼后竟然忘了取妖丹,此刻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捡了便宜,忍不住问:“这位老丈,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进出太微宫谷口的法阵虽然已经失效,却道路险峻,不是普通人轻易能到达的。
那老丈亦是修士,只是修为低微,年逾古稀才炼气四层,对钟令仪甚是客气,自称姓曾,住在太微宫后面的山坳子里。身边这几人皆是同族中人。
钟令仪这才想起来,环绕太微谷一带的群山是有人居住的,散落着一些或大或小的村庄,以前都是太微宫的附属,按时按节会有一定财物供奉,现在太微宫覆灭,不知属于哪方势力管辖。
那曾老头得知这条黑鱼是钟令仪除去的,敬佩不已,说:“每年不知多少人被这条大鱼害了性命,光是我们村,这二十年来,就有十来人葬身于这大鱼腹中,道友将之除去,真正是为民除害!”颇有眼色地拿出那粒妖丹,要敬献给钟令仪。
钟令仪怎好跟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争利?自然是摆手不要,想着湖底有钟氏陵墓,雷绝阵又被破坏了,不能让外人随意进出神女湖,便说:“此处是太微宫的私地,你们以后不要到这里来了。”
曾老头听她提到太微宫,不由得打量了她一眼。这群山民显然对太微宫知之甚详,有人小声嘀咕说:“太微宫不是早就没了嘛!”
钟令仪把脸一变,“谁说太微宫没了?我乃扶苏真人之女,便是现任太微宫宫主!你们去告诉周围的人,神女湖一带,皆是太微宫私地,外人不得擅入!”
曾老头忙躬身行了一礼,皱着一张老脸说:“原来姑娘是扶苏真人之女,真是失敬!小老儿和族人世代住在太微宫后面的大山里,年轻时曾有幸见过扶苏真人一面,说起来大家也是熟人呐。钟小宫主,我们住在山里的人,素日都是靠打猎捕鱼为生,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您现在不让我们下水捕鱼,叫我们日后何以为生啊?”
钟令仪心想我爹在时,太微宫的领地可没有一个闲杂人等敢踏入,便说:“神女湖自古以来便属于太微宫,你们要捕鱼,可以去附近的洛河啊。”
有人不满说:“洛河离这里可远得很。”
钟令仪颇不耐烦,不想再跟他们争辩,语气强硬说:“今天这条大鱼我送给你们,当作是补偿,总之太微宫的领地,外人严禁踏入。”说完又吩咐钟显,“显儿,你留在这里,看着他们收拾完大鱼,就让他们走。”
钟显答应了,他可不像钟令仪这么客气,瞅着钟令仪走了,便拔出剑驱赶曾老头一行人,让他们赶紧走,不然休怪他不客气。
曾老头敢和钟令仪讨价还价,却不敢对上凶神恶煞的钟显,当即和族人拖着大鱼离开了。
第123章 教导之责(上)
神女湖边,离舒羽宾和钟会坟墓不远处,很快搭起了一座简陋的草庐,一共三间,中间是前后敞开的厅堂,左右各有一间房。草庐是用竹木和茅草搭成的,里面一应陈设皆无,无门无床,只有一张桌子两条凳子,仅能遮风避雨罢了。钟令仪住左边房间,地上靠墙那一块铺了些晒干的稻草,这就是床了,中间地上放着一个打坐用的青布蒲团,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景白和钟显合用一间房,也是如此布置。不过钟显一般都是睡厅堂,除非风雨太大,外面厅堂实在睡不了,才会和景白挤一个房间。
一大早,钟令仪和景白两人坐在草庐的厅堂里说话。钟令仪把手里的传讯符递给他,抱着脑袋自言自语:“怎么办啊!”景白知道这传讯符是李道乾发来的,接过来细看,里面详细说明了怎么修复雷绝阵,需要用到哪些材料。
钟令仪掰着手指说:“修复步骤之复杂就不用说了,需要的材料竟然多达十三种,什么元魄、金菩提的果实,听都没听过,我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去。”更忧心的是,这么稀罕的材料,只怕价值不菲!
景白说:“元魄我倒听过,跟金精一样,都是贵重材料,金菩提的果实不知是什么东西,回头我问问门中精通阵法的长老,看看他们知不知道。”
钟令仪摇头叹气,愁眉苦脸说:“修复这个雷绝阵,不知道要花多少灵石!”雷绝阵修复好后,还要整修太微宫,一想到这里,她只觉眼前一黑,如此浩大的一项工程,可不是万儿八千灵石就能完成的,只怕十几二十万灵石都打不住!
景白知道她想修葺太微宫,便说:“我这里还有些灵石,加起来摸约有两三万,你先拿去用吧。”
钟令仪忙说:“还用不到你的,我爹也给我留了些灵石,虽然不多,先把砖石瓦片等材料买齐,再慢慢修葺便是,一年不成就两年,两年不成就十年,总有修完的一天。”
两人正商量着怎么修复雷绝阵,外面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老远便听到有人叫:“钟小宫主,救命啊!”
钟令仪出来一看,原来是前两天见过的那个曾老头,皱眉道:“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了太微宫严禁外人踏入吗!”
曾老头擦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说:“此事容后再禀。钟小宫主,救命啊!”
钟令仪不由得问怎么了。
曾老头扑通一声跪下,“钟小公子抓了小老儿同村族人,要大开杀戒!”
钟令仪和景白皆吃了一惊,两人忙随他来到神女湖边。只见河滩上围着几个年轻山民,噤若寒蝉站在那里。钟显抓住其中一人,准备杀鸡儆猴,正手起剑落。钟令仪忙叫了声:“慢着!”钟显已经看见她了,却装作没听见,不过手里的剑偏了一偏,只听咔嚓一声,那人整条手臂掉落在地,血流满地,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其他几个山民见了,早骇得脸色惨白,抖若筛糠。那断了手臂的山民却十分硬气,虽然痛的惨叫,硬是挺着身子站在那里,用另外一只手捂着肩膀那里,不肯倒下。
钟令仪远远见了忍不住扶额,心道不好,忙冲上去对着断臂伤口处施法,很快流血慢慢停止了。她又掏出一粒丹药,喂那断臂山民服下。断臂山民吃了丹药,手臂不怎么疼了,鼻子那里却流出两管鼻血。
曾老头赶紧扶住他,一脸担心问他怎么了。
钟令仪忙说:“无碍无碍,药效太强而已,忘了你是普通凡人,这丹药只需半粒便可。”
曾老头看着他空荡荡的左臂,老泪纵横哭诉道:“青石,你母亲早逝,后母待你如同眼中钉,从小饥一顿饱一顿,日子本就过得辛苦,如今断了手,如同废人,打猎捕鱼这些事都做不了,以后要怎么办啊!”
其他年轻山民想到曾青石断臂以后的惨状,全都用愤怒的眼神瞪着钟显。
钟显却对眼前的一切无动于衷,一脸漠然说:“早就警告过你们,这是太微宫私地,外人不得擅入。不过是废你一只胳膊,又没有杀你,叫什么叫!”言下之意,一剑斩断对方手臂,已经是他格外开恩了。
钟令仪知道曾老头先前那番哭诉都是说给她听的,正不知该如何了结此事,钟显又说出这么火上浇油毫无同情之心的一番话,似乎杀人断手不过是件小事,完全不值一提,当即怒了,“钟显,你给我退下!”
钟显虽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发火,还是依言走到一边,双手抱剑,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钟令仪为钟显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冷漠无情而震惊,心想她在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一天到晚只知吃喝玩乐,不要说杀人,妖兽都没杀过,而钟显提起杀人,却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震惊之余又涌起一股悲伤,钟显之所以会如此,看来这二十余年他在溟剑宗的日子过得并不容易。
钟令仪神情复杂看着钟显,一时间对他有了全新的认识,深觉自己以后要负起教导他的重责大任。
景白见姑侄两人气氛尴尬,打破沉默,走过来问:“到底怎么回事?钟显为什么要杀人?”
原来曾老头回去后虽然警告过村中族人,太微宫已经有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进出,曾青石这几个年轻后生却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照样天还没亮便翻山越岭背着渔网到神女湖来打鱼,偏不巧被钟显撞了个正着。钟显原本想教训一顿就算了,曾青石为人胆大,脾气又倔,竟不服气,还出言顶撞钟显,“我从小到大都在这里打鱼摸虾采摘藜草,你凭什么说不让就不让?”
钟显知道这些无知山民最是难缠,不见棺材不落泪,必得使出雷霆手段震慑住他们才行,不然以后没完没了,又见曾青石是刺头,便要杀他立威。谁知曾老头及时赶到,将钟令仪请了过来。曾老头听说曾青石他们来了神女湖,追在后面想把他们叫回去,眼瞅着双方发生冲突,知道自己这边十个人也不是钟显对手,立即跑去找钟令仪。
曾老头为人圆滑世故,捡起地上的断臂,苦着脸说:“钟小宫主,扶苏真人还在时,我们曾家村也是年年供奉不断,太微宫每隔几年还会到我们村里招徒,看在以往的香火情上,能不能帮青石将断臂续好?不然他年纪轻轻的,还没娶媳妇呢,以后怎么办啊!”
不要说普通凡人,便是修士断臂,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接好的,首先得有高明的医师,其次要有许多珍贵丹药,最后断臂时间不能太长,天时地利人和凑在一起,才能施展断臂重生的神奇法术。钟令仪摇头说:“他乃凡人,请恕我无能为力。”
曾老头亦是修士,又见多识广,如何不知道这些?不过是要引起钟令仪的愧疚之心罢了。曾青石既然已经断臂,总要尽力为他争取些好处,太微宫虽然已经没落,可是这种底蕴深厚的名门世家,拔根毫毛都比他们腿粗。
钟令仪想了想说:“你叫曾青石是吧?你可愿留在太微宫,做些看门跑腿的杂事?每月发你五块灵石的月例。”灵飞派杂役弟子一个月才十块灵石,普通凡人一个月五块灵石已经很不少了,太微宫以前可没有收普通人当杂役的前例,她这算是开了先河,之所以如此,也是为了钟显,怕曾家村的人对钟显生出报复之心,到时再惹出什么事来,那就麻烦了,干脆将曾青石收入门下,一了百了。
曾家村其他几个年轻后生当即露出羡慕的表情,没想到曾青石虽然断了一臂,却一步登天进了太微宫当差,虽然只是跑腿打杂,并不是收为弟子,不过每个月有五块灵石,有了这样的铁饭碗,从此以后便可以衣食无忧,再也不用和他们一样日日辛苦的种田打猎了!”
曾青石没想到自己竟有如此好运,当即喜形于色,点头表示愿意。
曾老头见事情圆满解决,亦是老怀大慰,恭维道:“钟小宫主行事,有扶苏真人之遗风,太微宫后继有人,他日必定会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钟令仪心想怪不得大家都说人老成精,这老头虽然修为低微,却为人圆滑,见机快,会说话,想必是个办事的好手,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凡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下次你们再敢擅闯太微宫领地,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