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漫太古》第153/168页
杨球默然不语,显然被她说中心思。
钟令仪肃然道:“杨球,你若还是跟着刘伯言,哪怕你就是巧取豪夺害的人家倾家荡产,我也管不着,这种事你以前想必没有少做,估计都没往心里去。可是刘伯言不要名声道义,太微宫不是,太微宫立足河洛上千年,行事光明正大,更有庇护一方之责,容不下任何歪风邪气。今日你受此惩戒,心里若是不忿,可以自行离去。”
吴承继当众行刑。钟令仪又把钟显、成木、卫潜等人叫来观刑。大家知道她这是要拿杨球杀鸡儆猴,也没人敢求情了。
吴承继纵然手下留情,五十鞭子下来,杨球亦是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整个鞭刑过程,钟令仪从头到尾站在一旁监督,一言不发。钟显倒也罢了,他在溟剑宗见多识广,自然不会怕区区鞭刑;成木、卫潜、曾庆祥这些小弟子却是骇得脸色发白,这还是他们入门以来,第一次见识太微宫严峻刑罚,就算自己什么都没做,也吓得张皇畏惧,留下深刻印象,暗自警醒,万万不可触犯门规。
一时众人散去。曾普扶着面无人色的杨球回去时,景白送了一瓶丹药过来,说:“杨球,有些事你跟着刘伯言的时候能做,入了太微宫的门却不能做,心中当有所醒悟,什么能为什么不能为。太微宫乃是名门正派,走的是煌煌大道,你要想留下来,就得谨言慎行,持身以正。你们宫主之所以如此严厉,并不是心狠无情,一味拿你作筏子,而正是把你当自己人才会如此――小惩而大诫,此乃人之福也,你懂这个道理吗?”
杨球本就不是什么有德行的人,当初千方百计投靠太微宫也不过是投机之举,为的是让自己日子好过,谁知投靠太微宫以后,处处规矩不说,又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毒打,正怨愤难平,心生去意,听了景白这话,模模糊糊觉得钟令仪并不是故意折辱他。
曾普给他上药时也开解道:“宫主打你是为了你好,不然直接把你赶走岂不是更省事?何须花钱给你又是请医又是用药呢!你可别好赖不分,心生恨意。这就像为人父母,自己儿女犯点小错就打骂得厉害,别人家小孩哪怕又偷又抢呢,也懒得多说一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杨球虽然是个无赖小人,也不懂许多大道理,但也知道打了他把他扔到一边不管死活,那叫狠毒,打了他又请医用药,这就是管教了,心想吃一堑长一智,就当是个教训,过了两天到钟令仪跟前请罪,表示自己一定痛改前非,引以为戒。
钟令仪赞道:“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为人灵活,知机识变,以后太微宫还有许多事要仰仗你呢,好好养伤吧。”正式把他收入太微宫门中,并正儿八经上了弟子谱。
这天正是大年三十,笙歌、曾青石等人一大早便起来,忙着准备晚上的年夜饭。天气晴朗,惠风和畅,吴承继带着成木、卫潜等人来到神女湖旁边的空旷之地,让他们演练法术,互相对打,说赢了的人才有资格列席晚上的夜宴,输了就去外面站着看别人吃。成木、卫潜等一干小弟子正各使手段打着架,迎面忽然走来一群人。吴承继定睛一看,见是杜大可、李钰、张寒等人,讶道:“杜师叔,你们怎么来了?”
杜大可说:“我们是来找昭明君的。”
吴承继忙让成木他们自己练习,引着杜大可一行人来见景白。
景白曾经发誓给景雍守孝三年,因此仍住在那个茅草屋里。杜大可等人见堂上供奉着景雍的画像,画像前摆放有灵果,又见景白一身素服,腰上系着麻绳,显然还在服丧,心下为之动容,全都敬佩不已,忙到景雍画像前跪拜祭奠一番,这才道明来意。
杜大可将端木家的贪婪跋扈和蒋翊的无所作为全都说了一遍,又痛心疾首说了溟剑宗现在人心不稳的局面,他本以为景白自小身负宗门重任,听了这些定然勃然色变,说不定当场就会随他回溟剑宗重整乾坤。
谁知景白听了后许久没有反应,半天才说:“杜师弟,大家远道而来辛苦了,先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你们仍回溟剑宗吧。”说完便扔下众人走了。
大家面面相觑。杜大可张着嘴,好半晌说:“昭明君这是不愿意跟我们回去?为什么?莫不是因为被逐出师门之事,心有怨气?”
张寒心思灵活,沉吟道:“昭明君岂是如此心胸狭窄之人,只怕是另有缘故。上回司姑娘死的时候,灵飞派来人,昭明君不是也来了吗,我跟李师兄偷偷去找过昭明君,当时就表示要跟吴师兄一样追随他左右。昭明君非但不允,还把我们训了一顿,骂我们俩此举是意图分裂溟剑宗,陷他于不忠不义。”
李钰忙说:“对对,昭明君当时气坏了,说我们背叛宗门大逆不道,是溟剑宗的千古罪人呢。”
杜大可当即无语,说:“昭明君为顾全大局,不肯回去,这可如何是好啊?”
张寒说:“我看吴师兄跟着昭明君挺好的,修为都涨了一大截,咱们也跟着昭明君好了,昭明君不走,我们也不走,反正昭明君不能不管我们。”
众人一听,全都放下心来。他们此次是偷溜出来的,就算回去也要受到宗门惩罚,杜大可甚至是弃职而走,还不如留下来跟着昭明君,吴承继不就是个现成的榜样嘛!
杜大可领着李钰、张寒等人出走一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很快蒋翊知道他们竟是去太微宫请景白回来,这不是跟自己作对吗?眼看掌门之位危矣,当下又气又怒,立即把他们全都逐出溟剑宗,并且公示天下。这下杜大可等人连东海都回不去了,原本还心存侥幸摇摆不定的人全都死心塌地追随景白,成日鼓噪着景白才是先掌门钦定的继承人,他们才是溟剑宗正脉嫡传。
杜大可等人被逐出师门后,景白也不能赶他们走,只能任由他们在自己住的茅草屋旁边大兴土木,搭建了一溜的房屋,显然是要长居于此了。被逐出师门后,众人没了月例,修炼所需的丹药法器没有着落,原本杜大可还烦恼不已,不知要如何养活这么多人。古月远执掌度支堂多年,对溟剑宗各项收入了如指掌,指点他们去接收溟剑宗设立在各处商铺本该上交给宗门的供奉,以缓解经济危机。杜大可等人本就是溟剑宗弟子,深知溟剑宗办事章程,又有古月远暗中帮忙,他们冒充度支堂的人去收取供奉,一应手续俱全,自是无人怀疑,接连成功,直到正月过后,真正度支堂的人来了,事情才算爆出来。
不过爆出来又能怎样呢?杜大可等人已经骗走了数十万的灵石,是能抢回来还是派人去太微宫找他们算账?谁也不愿对上昭明君,同门相残。最后溟剑宗只能处罚一批管理商铺的弟子,不了了之。
如此一来,一些受到处罚的商铺弟子愤懑不满之下干脆跑来投奔景白了。这天又有两个溟剑宗弟子找到太微宫,看守谷口的成木都见怪不怪了,直接把他们领来见杜大可。杜大可好生安慰一番,让他们尽管住下,月例照发,一切规矩仍跟溟剑宗时一样。
景白听到又有溟剑宗弟子找来,想要拜见他,不由得仰天长叹一声。他之所以不肯随杜大可他们回去,就是怕分裂溟剑宗,谁知无形中还是造成了这样的局面。可是弟子们走投无路来找他,他又不能赶走,当真是无可奈何。这天景白终于忍不住发火了,逮着杜大可骂了一顿,“不许再打着我的旗号,自称是溟剑宗正脉嫡传,也不许在外面招摇过市,蛊惑其他弟子叛逃。杜师弟,你我都是师门弃徒,很有脸面吗?大家离开了溟剑宗,难道就不是溟剑宗弟子了吗?你们骗了宗门这么多灵石不够,还想干什么,造反吗?”
一席话把众人骂的抬不起头来。
“你们既然跟了我,那就好好修炼,少在外面上蹿下跳,惹事生非,不然全都滚回师门认罪!”说完拂袖而去。
钟令仪听说景白生了一场气,跑去神女湖边找他,说:“你这又是何必呢,他们都是真心诚意追随你,你这样大骂一顿,岂不是叫人心寒?”
景白默然不语。
钟令仪又说:“我知道你不想做分裂师门的罪人,可是你就不想回溟剑宗吗?你天天说自己是师门弃徒,成天为此事耿耿于怀,难道不想洗刷这个耻辱吗?”
景白一脸痛苦说:“杜师弟他们成天怂恿我回去主持大局,可是回去以后呢?你想过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吗?蒋师兄才是溟剑宗掌门啊,我有何资格主持大局?”要想有资格主持溟剑宗大局,唯有拉蒋翊下马。
自古以来,一山不容二虎,何况是掌门之争,这是景白极力避免的,他最不愿看见的就是重复上一代景雍和任觉非的悲剧。
第168章 一山不容二虎(下)
杜大可带领李钰、张寒等弟子出走投奔景白一事,在溟剑宗内部引起轩然大波,蒋翊为了稳固自己的掌门之位,不得不以雷霆手段将杜大可等人全部逐出师门,如此一来,明面上震慑了大家,私底下却是暗流汹涌。大家不敢直言支持景白这样的话,转而把矛头对准了端木家,以古月远为首等弟子又把徐锦飞擅自拨款端木家一事翻出来,要求彻查款项去向。端木枫气得大骂古月远身在曹营心在汉,度支堂之所以损失数十万的灵石,就是他里应外合,吃里扒外,要求惩治古月远。骗取商铺供奉的主意虽然是古月远出的,但端木枫根本拿不出证据,他自是不承认,反而说端木枫栽赃污蔑。双方在无极殿大吵一通,差点大打出手,最后还是其他长老站出来,好说歹说总算把两人拉走了。
好好一场长老议事,结果弄的跟街头吵架一般,蒋翊自是头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各位长老都走后,他只觉疲惫不堪,一个人坐在无极殿台阶上喝酒。自从司天晴走后,他心中苦闷无可排遣,得意失落无人诉说,酒喝得越来越凶了。
赵桓进来时,偌大的无极殿只有蒋翊一人,他拿着酒杯一边自己喝,一边将杯中的酒水缓缓倒在地上,似乎在和人对饮,知道他又在想司天晴了,心中暗叹一声,立在台阶下方,拱手叫了声:“师兄。”
蒋翊知道他有事,示意他说,手上撒酒的动作却没有停。
赵桓说:“这个月都快到月底了,守门弟子的月例还没有发。”
蒋翊便问:“度支堂那边怎么说?”
赵桓叹道:“还能怎么说,徐锦飞只会哭穷,说杜师兄他们骗走宗门数十万灵石,以至度支堂后手不接,大家月例只能再等一等了,可是我问过了,各大管事以及端木家弟子的月例却都照常发放,苦的只是下面守门打杂的小弟子。度支堂如此做派,就不怕人心不服引起动乱吗?”
蒋翊说:“一下子损失数十万灵石,度支堂想必确实库房空虚,我会督促徐长老尽快把月例发放下去。”
赵桓哼道:“度支堂当然库房空虚了,再多也不够端木家搬啊!古长老执掌度支堂时,可从来没有发生过拖欠弟子月例这样的事!”
蒋翊拿着酒杯,许久没说话。
赵桓看了眼他的脸色,小心翼翼说:“师兄,你知道大家背地里怎么说吗?”
蒋翊抬眼看他。
“大家都说如今溟剑宗只知端木不知您啊!”
蒋翊眼底慢慢涌现怒色,沉声道:“端木一族绵延上千年,根深叶茂,子弟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岂是好对付的。”
赵桓知道他亦忍端木家很久了,意味深长说:“再难也要想办法,不然再这样下去,溟剑宗迟早要改姓端木!”
蒋翊沉吟半晌,“你有什么办法?”
赵桓挑了挑眉,说:“一时虽然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老话说的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自从有了对付端木枫的念头后,蒋翊和赵桓便格外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端木枫被谭纶一掌打伤后,以他的自负和骄傲,始终咽不下这口窝囊气,暗下决心冲击结婴,想在道法上更进一层。端木家已经有数代没有出过元婴真人了,这也是端木家虽然人多势众却一直困于东海,无法纵横天下的根本原因。他若是能结婴,个人成就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能带领端木一族一举成为天下第一名门世家。
端木枫的野心抱负本就不亚于景雍,因修为受限,只能屈居景雍之下,如今连原本看不上的谭纶都能欺负到他头上,自是气怒交加,郁结于心。他亦是上佳资质,金丹大圆满都数十年了,却差那么一点运气,始终未能结婴,本就不甘,又受谭纶欺压,视为生平大耻,每每想起此事,结婴的念头便强烈一分。可是等一切准备妥当后,想到上次结婴失败差点走火入魔一事,至今心有余悸,事到临头又迟疑了。化丹结婴,自古以来都是九死一生,不知多少修道天才折损在这一关,稍微有个不慎,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上回结婴有景雍护佑,他得以捡回一条命,这回溟剑宗可是连个元婴真人都没有,因此一直犹豫不决,不知要不要冒这个险。
蒋翊从端木枫又是开辟洞府又是布阵又是求购定婴丹等举动猜到他在做结婴准备,心中正窃喜,端木枫若是能在结婴过程中陨落,那可真是天遂人愿了!没想到大半年过去了,端木枫毫无动静,绝口不提结婴的事。蒋翊猜到他心中所想,大概也怕结婴出现意外,得不偿失,既然如此,不如推波助澜一把!
定婴丹是结婴成功后用于稳固新生元婴的丹药,可谓结婴时必不可少的一种丹药,高品质的定婴丹只有中州傅家才能炼制。这种丹药材料稀缺价值高昂自不必说,还有一个特点便是炼制出来后最佳药效只有短短两三年,一旦过期便无人问津,因此这种有时间限制的珍贵丹药一般都是事先订购。蒋翊暗中得知端木家向傅家求购定婴丹时,便猜到端木枫有结婴之念,趁机将这个消息大肆宣扬开来,弄的整个溟剑宗都知道端木枫要结婴了。
端木枫结婴一事本是私下进行,还未做最后决定,现在被公之于众,闹的人尽皆知议论纷纷,自是气急败坏,到处追查是谁走漏了风声。端木一族势力庞大,却也人多眼杂,一时之间如何查得到?负责向傅家求购丹药的是端木涵,他为了推脱责任,一口咬定是傅家那边走漏的消息,最后泄密一事只能不了了之。
这天蒋翊和诸位长老议事,一脸无奈说:“长天门以地动后重建浣花城为由,欲问溟剑宗筹借百万灵石,这是冲和真人的亲笔信,诸位长老以为如何啊?”
谭纶的信在众人手里过了一遍,大家看完后,脸色很不好,谭纶信中说的客气,实乃恃强之举,容不得溟剑宗拒绝。此事跟度支堂密切相关,徐锦飞率先说:“长天门这是狮子大开口啊,度支堂连弟子月例都发不出来,哪里拿的出百万灵石!”
古月远冷哼道:“说是借,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端木枫更是气道:“长天门抢占了端木家的庄园陨铁矿不够,居然还敢大剌剌上门要钱,逞的他们越发嚣张了,若是慑于谭冲和的淫威就此屈服,以后岂不是更要得寸进尺永无宁日?今儿矿产,明儿灵石,后儿就得割让城池了。咱们溟剑宗向来威震天下,何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依我说,一颗灵珠都没有!”
蒋翊叹道:“端木长老说的有理,奈何形势比人强,听说极意观以资助的名义出了二十万灵石,就连灵飞派和散修盟都打算花钱买平安,咱们和长天门本是盟友,若是一毛不拔,一则冲和真人只怕要动怒,二则也破坏两派之间的友好关系。”
大家经过一番商谈,觉得长天门地动受灾,哪怕基于道义也要有所表示,可以跟极意观一样以资助的名义保全双方颜面,问题在于资助多少,百万灵石是不用想了,如今溟剑宗就是拿出十万灵石都吃力,可是极意观都给了二十万,以溟剑宗和长天门的关系,总不能比极意观少。
徐锦飞愁眉苦脸说:“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度支堂库房空虚,难道为了资助长天门,还要去问人借钱吗?”
自己都亏空短缺,竟然还要借钱资助长天门,想到这里,一时间众人心里颇不是滋味,更有甚者唉声叹气,大骂谭纶卑劣无耻。蒋翊忽然站起来,一脚踹倒面前矮几,恨恨道:“溟剑宗竟然沦落到被长天门欺辱的地步,也是咱们这些弟子无能,愧对历代祖师爷!长天门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不就是仗着冲和真人的淫威吗!可恨我境界未满,不然现在立马化丹结婴,洗此大辱!”
古月远意味深长看了蒋翊一眼,端木枫求购定婴丹准备结婴一事就是蒋翊告诉他,通过他的手散播出去的,忙说:“掌门这话说的极是,要想抗衡长天门,咱们溟剑宗还得有元婴真人坐镇啊,不然只能像灵飞派一样卑躬屈膝忍辱负重,夹缝中求生存。我精通奇门术数,于修炼一道却资质平平,结婴是不用想了。”说着长叹一声。
其他人听的这话,全都把目光投向端木枫,在场这些人里最有希望结婴的就他了,何况都听说他在做结婴准备。孙正试探问:“端木长老,听说你在求购定婴丹,可有此事?”
端木枫轻哼一声,不答。